“不。我不想听。”苏西把CD放下了。叶隽看到封皮上千禾被PS过的头像,桀骜、暴戾,又带着天真。摇滚明星若非颓废,就是这幅模样了。
下午的音乐会之后,叶隽邀苏西在京城颇有名的一处会馆进晚餐。
因刚听过音乐,苏西还是比较亢奋的,考他:“你知道餐厅用的是什么背景音乐吗?”
“你知道?”
“勃拉姆斯,F大调钢琴与大提琴奏鸣曲,作品九十九号,第二乐章。”
“看不出你对古典音乐很有研究。我只知道勃拉姆斯喜欢舒曼的妻子。”
苏西笑:“我们学校的广播台播过这个作品,DJ说过他们的逸事。你觉得勃拉姆斯爱克拉拉吗?”
“不。他只是爱自己的幻想。”
“搞艺术的会不会都很自恋?”苏西喃喃了下,而后四处张望,“这里很漂亮。如果没有你,我一辈子也不会来。”又补充,“不过不来我也不觉得遗憾。”
“为什么?”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我不可能经历,如果都要遗憾那是遗憾不过来的。我只能说,我有一颗游弋的心,带着这样的心,它可以看到海阔天空,也可以包罗万象。叶,我喜欢音乐也是这道理。音乐是有翅膀的,它拥有不同的质地,这不同又包裹在无限混沌中,这混沌反而让想象有了自由飞翔的可能。你知道吗?它可以穿越很远的地方,到达我们的彼岸,我猜想那是灵魂的力量。也许今生我们到过的地方很有限,但不要紧,只要有放松的自由的心魂,我们就无所不在,可以挖掘很多神奇。”
叶隽不得不承认他面前这个女孩子有非常独到的地方,让一贯追求务实、享受平淡的他生了遥望之心。
“你真该学中文。会是个作家,感觉太细微了。”他由衷奉承。
“我不算。我充其量适合聆听、感受,他,比我敏锐多了。”
“他是谁?”
叶隽和苏西都不会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当时与他们只隔几米之遥。那一天,他正对着他的经纪人签他的“卖身契”。潦草签完,他把合约狠狠摔到对方脸上,转身拂袖而走。经过苏西他们那一桌,他没有停留,因为没有感觉。他感觉不到她。一直。
苏西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草木味道,以为是来自记忆,不知道记忆如此顽强,便怅然说:“他身上有好闻的草木味道。也许跟勃拉姆斯一样,我喜欢了我的幻念。我跟他的故事,实际上没开始没结局。所有的发生都只是意外。”
“是小念的爸爸?”
“……对。”
苏西抿了口酒。不知怎么呛了。咳嗽不止。叶隽拿过纸巾一点一点擦她的嘴角。她抬着脸,懵懵懂懂地看他。她是在看他吗?为什么眼光似旧日尘梦?
苏西的脸已经被酒精染红,从洁白的内里泛出来,粉嫩粉嫩,仿佛掐得出水,眸子似乎静若秋水,细看犹如波光潋滟。叶隽的手微微颤了下。
“你今晚别走了。”他说。
“明天有课呢。”
“不许走。”命令口吻。他没法克制自己的烦躁,决定打破他们静水潜流的局面。
苏西最终没有走成。她真的舍得走吗?问这个问题,未若问她为何执意要来。病只是一个幌子,就算有病,她是他谁,轮得到她操心吗?在没有他电话的那么多日子,她看到了自己的等待,也看到了自己的失落。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腾起了一个影子,哪怕朦朦胧胧,却也抹不去。她其实是喜欢和叶隽在一起的。就像现在,跟他一起逛街,他安安静静不会打扰你,又无处不在。偶尔要偷看他一眼,总是不能如愿,因为他总是恰巧也在注视你。目光相撞,会清清朗朗地撞出一朵花,在彼此的心间散发芬芳。他和“他”是那么不同,他温润、体贴,平和、从容,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必想,心里却满满的;“他”呢,桀骜、任性,暴躁、反复。每次看他,每次都是远远的,他不属于她的世界,每走进一步就要头破血流。她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呢?这些年,家里变故迭出,她实在太累了,她真的很想有一个包容她的胸膛,她可以躲在里面睡懒觉。
叶隽,会是那个胸膛吗?
进了初夏,气候很是怡人。风轻缓地吹着,像恋人一样温存。叶隽觉得心里的手又在轻轻地挠了,那是一种蠢蠢欲动,又是一种魂不守舍。
“累了吧?”他拉她在路边的木椅上坐下,“穿这么高的跟?”他不顾她的反抗为她摘下鞋,一手环抱住她,一手为她捏着脚。一股暖流从脚下往上涌,汇集在苏西心的部位,她把脸埋在他胸间,闭上眼。就那样舒服地享受这样细致的爱。
这是个不错的怀抱。
那个夜里,没有任何悬念。只是开始的时候比较拘谨。
在叶隽整洁的居所,苏西找到了自己送的仙人球。她惊讶地跳过去:“你真保存了?”
“你不知道多难养。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苏西狡黠地笑了:“一枚勋章,表扬你这个新好男人。”又甜甜说,“叶隽,你真的很用心,要养在我那里,保准早死了。”
“你洗澡吗?”叶隽提醒她。
“哦,男士优……先。”苏西脸红了。叶隽递给她一罐果汁,捏捏她脸上的红晕。苏西低头猛吸,心咚咚跳。即将会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她心慌意乱,虽然她生过小念,可这类事在她生命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并且当时实在谈不上两相情愿。她毫无经验可言。
叶隽出来了,带着清爽的柠檬味道。苏西面向电视机,目不旁视,就当看电视看得极入迷的样子。
叶隽也不催她,陪她看了会儿,说:“什么电视?”
“哦。”她其实不知道。
“《巴黎恋人》?女孩子都喜欢看韩剧?”他反而看出来了。
“哦。”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
“不打扰你。”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起身,开了手提电脑,在一边处理邮件。无非是出差和折扣申请,他处理得心不在焉。
时间在静谧中一点点过去。一集播完了,苏西看看叶隽,依然没有催促的意思,好像她不提他就不会考虑睡觉。可明天,他还要上班,不能再拖沓了,她于是爬起来说:“给我一件衬衣,纯棉的那种,我作睡衣。”
叶隽给她找了件苏格兰格子的衬衣。她进了卫生间。
她洗得不快也不慢。洗的时候脑子罢工,什么也没想。洗完后,倒是犹豫了一下,又拿着吹风机吹了三两下头发,放下手,又犹豫,最后觉得再犹豫也犹豫不出什么来,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竖在这里,才开门出去。
叶隽已经合上电脑,向她望过去。
她穿着他的衬衫,宽宽松松,苗条的轮廓却遮挡不住,影影绰绰,反而更增添诱惑。衣服下摆刚到腿部,光洁修长的小腿露了出来,白得晃眼。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乖巧地蜷伏在耳边,跟那副表情一样,很像某种犬类动物。他觉得呼吸不均匀起来。
空气像个漩涡一样,似乎在策动着什么秘密。苏西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佯装轻松地说:“我睡哪里?”
叶隽向她走来,眼中跳着簇簇火焰。她有点慌乱,垂下头,看自己无处安放的脚。
突然,她毫无防备地被他横抱起来。她想说点什么,可开不了口,只好将发烧的脸侧到他胸口,腿软软地扑腾着。
他将她放倒在卧室的床上,台风一样席卷着她的唇,同时解衬衫纽扣,手伸进去,有力地抚着她。他的欲望经过了刚才很长一段时间艰难的囤积,释放的时候便有了些迫不及待。
她闭上眼,被肆虐的火焰席卷,感觉身体就像随风四散的灰烬,轻飘飘的,又很迷失。
“叶。”一阵后,她喘着气叫他。
“苏西。”
“嗯,轻,轻一点。”她低低说。她怕疼。她的第一次,只有疼痛,破裂,粗暴。
“嗯。”
最初的急迫过去,他从容下来。用舌尖舔她身上的水珠,一寸寸缓缓推进,轻柔细软,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细腻,这样的温存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她慢慢沉浸其间,放松身体。
他咬住了她的乳头,像小念一样吮着,她有点难为情,觉得不该,可他每吮一次,她体内就像有什么东西抽掉了似的,化为飞絮,成了风的一部分,有了瘫软的迹象。她的呼吸开始艰难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出现像书里描绘的状况。
“苏西,还记得第一次,在医院看到你的乳房。很漂亮,后来经常梦到。很嫉妒小念。”
她的脸红了起来,是那种娇红。他又过来吻她的脸,在她耳畔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你,有时候也知道不够明智,可是就被你吸引了,你这个小妖精。”他喘着气,又与她的舌卷在一起。
他们拥抱着,碰撞着,燃烧着,最后找了那最无间的距离,开始了瞬间的焚毁。
她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痛,也许是经历了生产,也许是他把前戏做到极至,他进入的时候毫无周折。他们的身体高亢着,接近顶点时,白亮的一道光掠过。明亮的闪耀后,是浅浅的细水,涓涓流过。他们俩互相依偎着,一粗一细地喘着气。
他翻过身,捋开她额前湿掉的发,说:“苏西,做我女朋友吧。……其实,你已经默认了。”
苏西歪过头,看到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斜斜地流进来,在地上泻下一地的柔软,多么纯洁。这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月色。她正视他:“叶,你喜欢我吗?”
“嗯,我爱你。”
“我也是。我喜欢像这样的两情相悦。”
过一会,她又说:“叶,你觉得爱是什么?”
叶隽想了会,“爱,应该是一种交付,也是一种收容。我把心给你,同时妥善保存好你的心。”
“可我觉得,爱其实是许可别人接近你,接近到可以伤害的地步。”她缓缓说。语调分明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