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祁三,一扫被素食支配的阴影,搬出个躺椅摆在院子里,乐呵呵地躺上面吹山风,嘴里嚼着根黄瓜。亦旪在洗碗,八改跟着一只母鸡学它走路。
“咯咯咯~”
它不仅学人家走路,还把鸡鸣学了个五成五。
“八改,过来。”
祁三冲它招手,八改立马飞过来。
“老不死,老不死叫鸟。”
“……”看起来是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亦旪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很快,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惨叫。
“松手,鸟毛掉了……啊!”
祁三依旧捏着它的尾巴,亦旪则淡定地擦碗。今天的碗洗的格外干净。
“你明日什么时辰起?”
亦旪擦着手从后厨出来,打断了一人一鸟的互掐。
“明儿是休沐日,只卖酒,不说书,就起晚点罢。”祁三回了他一句,又继续折腾八改。
亦旪只应了句好,便进屋去了。祁三虽退隐多年,却仍旧维持着十日一休沐的习惯,且在这一日,他不沾酒,只喝茶。问他缘故,他说‘十日一轮,一轮十日,再如何放肆,也会有清醒的一日罢’。
老头总是神神在在的,常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好几次亦旪起夜都看到,祁三只着一件内衫,盘腿坐在院中央,嘴里念念有词。
‘万物有灵,灵育万物,弗哉弗哉……’,问他是何意,老头眉头一挑,晃着脑袋道:‘拜老夫为师,乖乖地行了师门礼,老夫再告诉你’。对于他这个提议,亦旪当然是言辞拒绝。
本来服侍祁三就够他受的了,再拜祁三为师,那岂不是永远翻不了身?不成,不成!
祁三打了几回他的主意,见亦旪真的不感兴趣,也就不了了之,消停了一段时间。
“亦旪,你明日随我下山。”祁三手提鹦鹉和酒壶冲屋里喊了一声,看样子是准备去后山。
在屋内收拾衣物的亦旪动作不停,道:“知道了。”
得到回应的祁三,心满意足地提着东西走了。明儿让亦旪和八改看店,至于他自个儿……休沐日嘛,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
聂日,收拾好小院的亦旪背着竹篓随祁三晃下山,八改懒得动,乖乖地窝在背篓里鼾觉。
“这几年下来,镇上的客人差不多都摸清了店里情况,你只需为他们提供酒便可。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只管看他是不是白胡子老头儿,腰上有无玉葫芦,若是有,你便告诉他,老夫在郊外南亭钓鱼。”
祁三没有负重,只提着九成满的葫芦,在前面走的轻快。亦旪看着前头那一会儿沾花一会儿捻草,嘴里还哼着曲儿的祁老头,心里默默地将他鞭挞一遍又一遍,嘴上却应着‘恩,好,知道了’。
夜里下了场雨,山路有些泥泞,祁三步伐依旧轻快,亦旪倒显得有些吃力。
“小天欠儿。”祁三停下来看着他。
亦旪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今晚吃素罢。”
“……亦旪。”
“恩。”
“你瞧,让你同老夫修行,你不干,这会子知道修行的妙处了吧!”
亦旪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些’的表情,轻叹一声,说道:“可我依旧不想拜你为师。”
“你……”祁三纵然知道是这个结果,可还是被气到了:“老夫在修士界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多少人想巴结老夫,只为指点他们一二,你你你,你个臭小子!”
亦旪满不在乎道:“你是修士界大拿,那又怎样?你是会洗衣,还是会做饭?”
“眼界儿怎么这么浅呢你!”
亦旪越过他,脚步不停,“我要是眼界儿高点,当初就不单是庶子了。可我偏是个随遇而安的。”
他自嘲一笑:“难为你还这么惦记我。”
祁三愣了愣,他还是第一回听亦旪这么说自己,忙追上,“你知道你的体质有多难得吗?”
亦旪专心于脚下的路,不予理会。祁三仍不死心。
“你娘怀你时曾在一座灵聚山上待过,可以说,你不仅是你娘孕育出来的,你更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天合之体,修炼奇才,你这先天的优势可不能这么埋没啊……”祁三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一会儿感问天地一会儿抹额叹息,可亦旪看都没看他一眼。
“亦旪……”
“我要是答应你,拜你为师,随你修行,我能跃居修士界第一人么?”
……
四下寂静,祁三被他的突然发问给问懵了,本能回答“不能”。
亦旪并不意外,斜斜瞥了他一眼:“既然不能,我修行有何意义?”
“这……”话可不能怎么说啊。
“从前我在洛家,不论我表现的怯懦还是强势,依旧会被欺辱,得到的东西永远是被哥哥们挑剩下的。但我没有因此愤怒或是感到不平,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家主,也没有没有做主母的母亲给我撑腰,所以即便我反抗了,也不会也太大改变。”亦旪语气平淡,他是真的不在乎。
“……”说的好有道理,可……
“倘若我修行小有成就,或是介之中上,或许我会沾沾自喜,但若遇到比我更强的人呢?”
“你,你这,想法有问题啊!”祁三捻捻八字胡须。哪有问题,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不对,不对。
“罢了,罢了,随缘,随缘!”
一路伴着唉声叹气到了酒馆,开了店面,祁三带着八改走了,留下亦旪擦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用过午膳后,店里才渐渐地来了些人,倒没有问祁三去哪,只说他是不是店里新招的伙计。
亦旪只在装店面时来过几回,但那时生意还不景气,来人少,所以现在的客人都不认识他。
“洛小哥?”
一桌客人结完账走后,一个人影窜到亦旪面前,来人看到亦旪后,显然很兴奋。
“洛小哥这么在这?难不成你是这儿新招的伙计?”
亦旪理账的心情被他给搅和了,抬起头来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我呀!贾昉!”来人看着亦旪有些迷离的眼神,提醒到。
贾昉……贾……哦!是镇东那个暴发户的儿子。
贾昉他爹原本只是个小商贩,后来听说是贩盐来了钱,一跃成为景瑜镇首富。贩盐虽盈利高,但那可是杀头的买卖,也不知道他爹走了什么路子,愣是没查到他们家。官商勾结的事不少见,来钱快又怎样?那些人的脑袋都是悬在脖子上的,指不定哪天就掉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他在洛家也听到过风声,但好在,洛老爷还算安分。
知道来人身份后,亦旪眼睛霎时清明。毫无波澜的眼淡淡地扫过贾昉的颈脖,情绪不明,看得贾昉心凉透透的,下意识就捂住脖子。
“喝什么?”
仿佛是问候老友一般,亦旪问贾昉。
“就……你们店的特色……”
“自行找个位子坐。”
“你……”
“坐。”
贾昉乖乖坐下,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不禁有些懊恼地拿手指敲敲脑袋。
亦旪走进柜台后,看到贾昉的反应,冷笑一声。治不了祁三还镇不住他吗?
亦旪去给他拿酒,途中想起祁三说的那些修行的好处,再想想方才贾昉的行为,似乎,变强点……也没什么不好。
可下一瞬,亦旪就中断了这个想法。
麻烦,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