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帝的身子一僵,呐呐的转身,惊恐的望向身后不远处站立的女子。
顾长生就那么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目光如炬,衣带当风,说不出的超脱,只是,隐隐带了一丝怒色。
诚然,周临帝这个老头兴许是真的对周沐有关爱之心,可是,顾长生不相信他的用意真的只是出于关爱!
在她和周沐即将大婚之时,周临帝邀她入宫,说出刚才那番看似感人肺腑的言论,甚至不惜献上大周,不得不说,顾长生是感动的,因为无情帝王家,毕竟还是有人如此关爱着她家妖孽的。
可是,顾长生不是傻子。
周临帝更不是。
“半生为皇,一生浸淫帝王权势,临帝,你这帝王心术玩弄的还真是娴熟。”顾长生看着周临帝,冷冷的开口。
帝王权术,谋划人心,她今日是被周临帝这个老头给谋划了去,对吧?
她好歹也是个当了南皇的人,如果连这点儿都看不出来,那她就是个棒槌!
在她和周沐情浓谈婚论嫁之时,周临帝说出这样一番为周沐设身处地着想的言论,为的不就是让她感动,进而做出回应么?
周临帝料定了她的反应,是以,求仁得仁,保全了大周,还维护了周沐!
“南皇果然是个蕙质兰心之人。”周临帝看着眼前灼灼其华的女子,老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明知我所谋者何,南皇还是上套了不是吗?”
顾长生闻言一噎,是,她是从开始就察觉这个降尊纡贵做园丁打扮的老头别有居心,可是,她能说什么?
在周临帝说出那番话之后,她别无选择!
因为,她愤懑,她生气,她的爱被周临帝嫌弃,周临帝为周沐抱不平,她自己又何尝会让周沐不平?
在爱的天平上,就算没有绝对的平衡,可她顾长生也绝不会做那个亏欠周沐之人!
他爱她一分,为她付出一分,她必十分还之!
“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周临帝看着气呼呼的顾长生,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激将法,虽然不是百试百灵,但是,深陷情海难以自拔的男女,即便是明知被激,也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吧?
就像他当年诓骗杜若随他入京,只是一句,我是王子,爱我你怕了吗?她就放弃江湖的悠游自在,决然随他进宫,只是后来,他没有保全她而已。
挚爱已失,此生遗憾。
周临帝略有些失神,隐隐中还带了丝伤感。
顾长生看着眼前脸色难掩苍白憔悴的老人,眉头微皱。
为什么,这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头儿很伤怀?
伤怀?这个连自己孙子都可以作为筹码来激她的老头会伤怀?顾长生是不相信的!
她觉得,周临帝是个合格的皇帝,合格的不能再合格,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他大周的江山永固来筹谋,无所不用其极!
这虽然让她很不齿,但是,她无权质疑,王冠其重,她已体会,同为帝王,他明白周临帝的处境,可是,她气他拿周沐来激她,且不论真心几许,都不可原谅!
“真恨不得撕了你丫的。”顾长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开口,然后闪身往周临帝身边欺近,抬手抓住他手腕,按上了他的脉搏。
“你做什么?”周临帝一愣,就想挣扎。
因为,他实在是听说过此女太多不好的传闻了,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她该不会因此杀了他吧?
周临帝分外担心。
“妖孽要你再活上二十年。”顾长生的回答很简单,不过眉头却越皱越紧。
周临帝的脉息……
周临帝闻言,当即松了口气,他猛地想起,顾长生曾经的神医之名那是天下皆知,只是现在更多的人关注她南皇的身份,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是在诊脉啊,只是,她这眉头怎么越皱越紧?明艳的小脸怎么都挤成了包子?
难不成……他患上了什么绝症?
“丫头……”周临帝突然有了一丝慌乱,没有人不怕死,当皇帝的人更怕死。
顾长生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愤怒的一把将周临帝的手甩开,低吼,“丫的,你竟然装病!”
明明没有什么大问题啊!那脉息,不用她出手,活个二十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绝壁是周临帝这个不厚道的老头儿,惯会谋划人心,这是对她家妖孽示弱来着?还忽悠的她家妖孽开口来拜托她!
“朕……”周临帝闻言一愣,“真没患绝症?”
“没有,脉息虽然略微孱弱,但绝无隐疾。”顾长生拧着眉头,目光不善的盯着周临帝,像是在看他是不是说谎一般。
周临帝闻言,当即长长的松了口气,不过转眼就愤怒的迎上顾长生的眼神,“朕没患什么绝症,那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正常表情!不是你向周沐装病示弱,怎么能让他开口寻我来为你诊治?”顾长生瞪眼,对此,她更不忿好不好?有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
“嗬!朕装病?朕本就身体虚乏,整日里病痛缠身,哪个是在装病?”周临帝闻言,当即就怒了,“还有,别把我那不肖的孙子说的那么好,他就是个心黑的主,你以为他让你来为我治病是安了什么好心?他想陪你你侬我侬,不想接我这大周皇帝的位置,才不许我生病,要留我在这里当牛做马!”
说到这里,周临帝愈发的生气,殚精竭虑培养出来的孙子,竟然不屑继位,不屑继位也就罢了,还算计他这个当爷爷的,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吗?
“……”顾长生神情莫名的看着暴跳如雷的周临帝,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好吧,这事儿,还真像她家妖孽能干得出来的。
可是……
“活该你丫的当牛做马!”顾长生愤愤的扔下一句,转身往后花园外走去。
快要步出后花园之时,顾长生又转身看向恭候在一旁的老太监韩善,对着他招了招手,“韩总管,吾家韩秋和小黑脸想你的紧,难得吾入宫一趟,你就随吾回天宫,陪他们一下。”
“这……”韩善望了一眼在后花园里挥动着花铲生闷气的周临帝,一脸为难,思量了下,终是低头施礼,“老奴遵命。”
顾长生点了点头,就这么带着自家的一拉溜女官仪仗,领着韩善走了。
“顾长生你个坏丫头!你诋毁朕吓唬朕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拐了朕的贴身老太监!你给朕回来!朕没你这样的孙媳妇!”
那边,周临帝胡乱的发了一通脾气,回神就看到顾长生领着自家的老太监走了,是以当即跳脚大骂。
“你老不是惯爱杞人忧天穷折腾?那就继续折腾吧,你的老太监先借吾一下。”顾长生头都没回,对着周临帝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徒留周临帝在哪里指天骂地的大吼家门不幸。
銮驾停在远处,顾长生行走在前,韩善躬身跟随在侧,不敢稍有逾越。
“韩善,你的一双侄儿与我亲如家人,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近前来。”
“老奴惶恐。”老太监韩善弓着腰,觉得南皇绝不会平白的招了他过来,他明明昨日才出宫去看望过韩秋和韩墨,哪里来的想念?
“韩善,我且问你,临帝那老头可是有什么心结?”顾长生待韩善近前,凝眉开口。
韩善闻言,不敢置信的瞪大的双眼,一脸担心,“南皇何意?难道陛下他……”
“郁结积郁脏腑,久而成疾,病痛缠身,经久不去,此乃心病,最是难医,亦可害人性命于无形。”顾长生脸色微沉,低声开口。
周临帝不是装病,是真的有病。
可是,身为大周皇帝,权倾大周无所不能,却患上了心病,这……
这让顾长生都有些难以自信。
韩善闻言,当即就惊了,一脸焦急。
“韩善,你跟在那老头身边数十年,试问天下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妖孽想让他长命百岁,我心亦如此,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且仔细想想,他到底有什么心结,难以释怀,以致成疾?”顾长生停下脚步,拧眉看着韩善。
“这个……让老奴想想,让老奴想想,难道是东宫大火……”韩善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开口。
“不,东宫之事,有心结的是周沐,临帝老头儿至今也不认为他是错的,又何来心结?”顾长生摇了摇头,培养一个合格的帝王,不惜一切代价,周临帝至今仍固执己见。
“那……那就是仁政造成的如今朝堂乱局?”韩善再次开口。
“事又双面,万事皆有利弊,仁政之举,造福万民,开创盛世,权势下放造成的朝堂乱局,定然已在老头儿的预料之中,既在预料之中,何来心结难解?”在这一点上,顾长生不得不承认,周临帝是个合格的皇帝。
“那老奴实在是想不出,陛下他万人之上,大周万里江山在握,还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怎么会有心结?”老太监韩善也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