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年少之时也是个大美人,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女红绣工无一不通,最为精妙的是其所绘的梅花。栩栩如生,远远看去仿佛是在透过一扇窗子,看着白雪皑皑中盛放的血色红梅,叫观者赞叹不已。
说来这梅花图也是二人的定情之物。在高大人还是位公子哥的时候就先看见了高夫人的寒梅图,不禁连连称叹:“能作此画之人,若为女子,实为人间难得高雅之骨,正如画中梅花,傲雪而生。”便执意央求家人上门提亲。
高夫人还记得,她第一次听到丫鬟透给她提亲的消息,脸上飞红,害羞不已。“听说这位高家的公子,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呢。”
一年后,高夫人就嫁了过去,才子佳人一相见,不胜欢喜恩爱,嫁过去第二年,高大人带着高夫人来到青州作官,同年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可谓双喜临门。
高夫人一直记得,记得那一天,记得那一晚,记得那一刻,长同那一年不胜往常,夜晚异常寒冷,天气干燥,那天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她直到看着儿子甜甜的睡着了,才悄悄挪出门来。
这哄儿子睡的奶妈是不让饮酒的,谁知她那天见大家好酒好肉的享受,没忍住,偷偷也喝了一杯,高夫人刚走,她便倒在床榻上睡熟了。
火炉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翻了过来,等到院子里人大喊:“起火了起火了!”儿子屋内早已燃起烈火,干风一吹,火燃的更旺。
“文儿!”她大喊一声,便一头扎入火里,文儿沉睡的小房间只看见红色的火舌。重大打击下她晕在了火屋里。
这场火灾,她失去了文儿,只得到了满是伤疤的自己。
“愚蠢!”高大人事后训道。
而后来,高大人纳了两房妾,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可爱的女儿,不过他们从来不到这深院里来,她们告诉孩子,里面住着一个怪婆婆,如果不小心走进去就会被吃掉。
只有过年的时候,高大人才会踏进她的屋子,她坐在屋里,隔着一层纱,她只背对着他,寒暄两句后他又走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高夫人喃喃道,将这副字写在自己的梅花旁,每年她都会画一幅血梅,交给老妈子拿出去卖,卖了钱便自己存留下来。
“若是他健康长大,今年该十岁了。”
“是的,夫人。”
“有时候我想,我若是死在那场大火里,也比现在好。”
“夫人,您别这么说。”老妈子一边说一边抹泪,她是高夫人的乳娘,一直跟她到现在,“是小少爷保佑您,您才在火里活了下来。”
高夫人没有回答她,她将红枣一颗颗摆好放在台前,这是文儿生前最爱吃的东西,点起香烛,跪在蒲团上,老妈子知道她要念经了,便独自退了出来。
白之行与叶兰亭走丢之后,仔细思索了前因后果,这叶兰亭本就会武功,若能不声不响地将其掳走,必是武功更加高强之人。
他在湖边的一棵树旁刻下字迹,以防叶兰亭回来后找他:“青州来福酒楼见,魏公。”这来福酒楼是青州最为繁盛的酒楼,高达三层,也有住宿之处,白之行便在此住下了。
他四处打听,很快便知道了出售消息的地方。青州除了卖奇珍异宝,也卖江湖消息,白之行来到了长同夜晚最繁华的一条街,这条街到了晚上各种小吃小摊,红灯高挂,歌舞升平,还有大大小小的赌场。白之行来到了一家角落里不起眼的赌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刚踏入只见一桌古稀老人正在平心静气的下棋,见白之行进门,一位白须七旬老人开口道。
“年轻人,走错地方了。这里不赌钱。”
白之行向几位老人鞠躬。
“小生无知,这天下有赌钱有赌人有赌地有赌房,天下人为了一个钱字终日忙碌,却有人将钱在赌桌上分秒散尽,可见赌徒才是人世间看破红尘的智者了。”
“哈哈。非也,赌徒散财,是陷入了赢钱的圈套,其实最为贪财。”老头摸着胡须笑道。
白之行鞠了一躬:“多谢指教。敢问此处赌何物呢?”
“赌你最重要的东西。你来找什么呢?”
“小生的一位挚友。”
“哈哈,依老夫所见,就赌你这位朋友吧。”
“恕小生不能从命,朋友的命归朋友,并非归我,倒不如赌小生的命,这江湖上有人要小生的命,价格高昂,倒是小生仅有的贵重之物了。”
说罢便递过一张纸条。
老人一看,上面写着他的大名“白之行”。
他抬眼看了看这少年,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可以。”
“多谢前辈。”白之行便把发生的经过都一一道来。
说罢,这老人周围的老翁们都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不一会儿,老人又想了想,便抬头说道。
“我这里有一条线索,近日有人以高价在黑市里寻找少女。”他随后写了一行字递交给白之行。
“孤梅欲绽寂寞雪,寒树高枝零落情”。
“你自己体会吧。至于这赌约嘛,你若能带回一副我要的春暖梅花图就算你赢了。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们没有更多要告诉你的了。”
白之行虽不甚解,也只好退步出来,思索一夜。第二日便前往当地最大的画行寻找梅花图。
“春暖梅花图?”画行的老板拿出一张。
白之行一看,树枝奇粗,花朵竟大如桃花,颜色艳丽,实为下品,连连摇头。
“客官若要梅花,我这里正好来了一副极好的梅花图,只是却不是初春,倒是寒冬时节的。”
“请拿来一看。”
画行的老板打开,只见这梅花栩栩如生,又极为清冽冷艳,是梅花图的上品之作。只见这幅画上的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落款”寒书生”。
正是孤梅欲绽寂寞雪了,白之行不禁高兴极了。
“客官,要是往日,这画是不拿出来卖的,因为这个画师的梅花每年只一副,早早是被人预定上的,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出了两副,您才有机会拿到。”
“正是了。”白之行想了想,“这副画给我包起来,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次日替我办达。”
次日高夫人正午休起来,看见老妈子喘着气跑了进来。
“怎么,画卖掉了?”
“您的画只要放到市面上,哪还能卖不出去的。只是这次……买家送来了一副回信。”
“回信?”高夫人接了过来。
只见一行字:“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老妈子只见高夫人看完后全身颤抖,握着手不断捏紧,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赶紧跪了下来。
“都是老奴愚蠢,这画行的人让我带回我便带回了,我只当是买家的回礼。若是些冒犯之句,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撕了这副信吧。”
过了一会儿,高夫人竟哈哈笑了起来,狂笑不止,看的老妈子一愣一愣的。
“婆婆,你在笑什么?”
突然门外站着传来一个童声。
老妈子转头看去,竟是小姐跑到后院来了,想起老爷的吩咐不禁背后直冒汗,想起身抱她离开,又怕拂了高夫人的面子,在那里上下为难。
“婆婆。”那三岁的小姐儿,竟自己跨进来了,老妈子赶紧出去抱住她。
“好姐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跟着一只小猫儿,就跑到后院来了。”
高夫人停止了笑,又和往常一样,静静地背对着外人。但她竟拿起了桌上的点心想要给这个小姑娘。
“妈妈。把这个给她吃,快带她走吧。”
“是。”
老妈子刚接过点心,突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妮儿。”是高大人,他来了,看上去十分着急的样子。
见老妈子抱着小妮儿,他把孩子接了过来,看了看屋里的她,还是一如往常的背影。
“以后不要乱跑。知道吗?”高大人叮嘱道。
“是,爹爹。”妮儿乖巧的回答道。
他没有一句问候的话语,便抱着妮儿离开了。
只留下高夫人和老妈子矗立在这深深的后院之中。
高夫人没有把那副信撕掉,而是叠了起来,放在书桌的最底下。只见那信的背面,写着一个地址。
郭延长自和高夫人达成一致后,便心情极好,回到家中,只可惜这叶兰亭怎么也不肯吃东西,只好每次将她点了穴,然后把清粥喂食下去,当然还有预先准备的药汤,至于她身上的疹子,在抹了一段时间的药后,已经消失了。
眼看马上就要到换肤之日了,郭延长激动不已,忙前忙后,着手各种准备,甚至还苦口婆心的劝叶兰亭有没有家人,他也多少打点些她的后事。
叶兰亭觉察到了郭延长的变化,她知道再这么混下去,自己真是凶多吉少,不知白之行能否找到这里。可惜他只是一介书生,又如何能找到这地窖之下呢。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师姐给她的簪子她还留在头上,只是她的手脚被捆绑,无法动弹。
这天晚上,等到郭延长和老婆子都离开后,又等到他们大概睡着了,叶兰亭开始用床沿推动自己头上的钗子,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钗子终于掉落在床边,头发散开来。
她挪动着用身体将钗子挪到自己被绑紧的双手处,终于握到了钗子,开始拼命地用钗子划开自己手上的布带,这钗子果然锋利至极,一下子就划开了布带。
叶兰亭拿下口中的布条,又开始划开捆绑脚上的布条。现在她完全解脱了,但门被反锁上了,只等着那两个人明天来给她喂药的时候,把他们都杀掉就可以逃脱出去了。
突然,她听到门外锁的响声,赶紧假装把布带继续系上,口也塞上,躺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郭延长走了进来,嘴里喃喃念着:“是时候呐。”
他看向叶兰亭,“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也不至于你死的太惨。”
只要他靠近来取我口中的布条,我就将钗子一把插入他的喉咙。叶兰亭想到。
“哎?”郭延长突然停在的半空中,“你的头发怎么散开了?那根钗子呢?”
不好,被发现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飞入一个黑影,一眨眼的功夫,一把利刃就架在了郭延长的脖子上,看呆了叶兰亭。
“你就是郭延长?”
“是,是。”郭延长在刀刃的面前,顿时没了底气。
“很好,你跟我出来。”
这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相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兰亭,便架着郭延长走了出来。
“大,大侠。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黑衣人将郭延长一把推到厅堂的椅子上,拿剑指着他。
“我的左臂。”
“您的左臂?”
他拎起摊在椅子上的郭延长,郭延长只好来到他的左臂跟前,用手小心翼翼撕开了他的袖子。只见那手臂上,有一枚弓箭的伤痕,血已止住,但是伤口周围青黑,有坏死之象。
郭延长仔细的观察,又那手指沾了沾血放在嘴里,立马吐了出来。
”大侠,这是中了沙漠的蝎毒。想必是弓箭上抹了毒才会导致这样。”
“是么,如何能治。”
“所谓以毒攻毒,只要找来这蝎子再咬一口,便可解毒了。”
黑衣人把刀尖抵在了郭延长的喉咙上:“你要是敢骗我,我的刀剑划起来可比我死的快。”说罢黑衣人就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郭延长从柜子后面拿出一个竹篓,真倒出一个蝎子来。
他用长棍小心地挑起那个蝎子:“大侠,这蝎子咬起人来可是够疼的啊。”
“不用废话,放就是。”
郭延长便将棍上的蝎子放在黑衣人的伤口上。
黑蝎子先是爬来爬去,后来停在了伤口周围,高立起蝎尾重重地扎了下去。
“啊。”黑衣人不禁叫了出来,一瞬间他两眼发黑,向下跪在地上。只听见郭延长得意的笑声。
“什么侠客,你的剑还能快过我的蝎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