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屋内红烛未起,仅凭这一轮明月照亮,也不妨碍将这屋子里的人看清楚,还有那一柄举起的长剑,清凉发白,看起来便叫人寒颤,刀剑无情,正应了这无情无义的月色,都是让人发凉的东西。
刀刃发出微微的凉光,架在白皙的脖子上,随着那人的喘息声,也在微妙的颤动。比起它的锋利,它的冰冷更让这位少年难受,他身形瘦弱,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他甚至比闺房里的小姐还要白皙,只因从小患病疾,常年吹不了风淋不得雨,便休养了一副女生样的肌肤和羸弱的身子,更谈不上舞刀弄剑了。他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而肩上的刀剑竟往回收了收。
“别动,不然杀了你。”
这个声音听上去是个女孩,她整张鹅蛋样的脸庞都暴露在这月色之下,虽谈不上美貌异常,但却有着一股难见的英气,甚至要勇过一些男人,剑眉紧锁,墨眼轻瞪,朱唇轻阖,身形挺拔,握住刀柄的手笔直,在她的面纱被床帏的装饰勾下那一刻,她便迅速的出剑,架在了这位少年的脖颈之上。
“你在等什么?杀了他。”她背后还站着一位黑衣女子,听上去比她要年长,手里握着两把长剑,“他看见了你的脸。”
她又何尝不想杀了他,面前的这位孱弱少年,她只需轻划一道弧线,便可要了他的小命。但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若不是她近日功夫练的差不多了,师姐是不会带她下山的,谁曾想,竟然第一次就被人看见了真面目,捅了大篓子。平日和师姐师父练练罢了,她的刀刃却是真真没见过血的。这一刻她讨厌极了自己,还不如自己的刀剑勇敢。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人急促的脚步声。
“走!”师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便将她带出了窗外,一下飞到了屋外,再踏几步,二人蹬在墙上便轻越了过去。
一位彪形大汉推门而进,络腮胡铜铃大眼,黑脸宽背,腰间别着一把大斧,满脸通红,挂着豆大的汗珠。
床上的少爷正捂着胸口喘气:“风沧,我没事,她们走了。”
“有人进来过?”大汉一把扶住少爷的肩四处张望,屋内未见他人。他定睛看了看风沧的面色,竟与往日不同,看起来格外的慌张,他是家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刚才的两个小贼,绝不至于此。
风沧慌乱地找来一件白狐毛领大袄披在他身上:“少爷,大事不好,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如此慌张?我的爹娘呢?”
风沧没有看着他的眼睛,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老爷嘱咐我过来,少爷,您听我的,只管跟我走便是了。”
“我不走,我的爹娘呢?你为什么没在他们身边?我得去找他们。”说罢他便下了床要往外走。
“啊!”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他听出来是平时伺候他身边莺儿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莺儿的身体便撞开门,脸朝下直直倒地,身子底下流出一滩黑色的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踱步进了屋内。
“莺、莺儿。”
话音未落,风沧将他推向身后,抽出斧子,砍向那名黑衣人,黑衣人身手极快,居然躲了过去,又拔出利剑砍向风沧,风沧一把拿斧子接住,二人不分上下,黑衣人逐渐将风沧推至墙边,眼看渐占上风,突然眼前一黑,只听得一阵碎片之声,原来他在身后举起一个瓷瓶砸向了黑衣人的后颈,风沧抓住机会,一抡斧头,砍过黑衣人的胸口。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少爷。”风沧握住了他的手,从未如此冰冷过,铜铃般的眼睛似乎含着热泪,“这是老爷生前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
另一边,两个小姐妹也在屋檐上飞奔。
“师姐,我的脸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拿钗子把脸划了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死也不依。”
“哈哈,我这么一说,你也当真。”师姐扑哧笑出声来,却突然站定望向身后,“你看,这起火的地方,是不是我们刚刚在的那个院子。”
师妹叶兰亭站定,回过头去,只见滚滚红烟,竟真是她们逃掉的那个地方,二人面面相觑,竟无话可语。
征了一会儿,师姐叶清心推了推看呆了的叶兰亭:“看什么,还不快走。白家家大业大,也不怕这一把火。”这哪是一把火,根本是火灾的程度。
“师姐,咱俩出来之时,也并未见火光。这是怎么回事?”
“火烧起来不过一时半会的功夫,咱俩看不着倒也正常。走吧。”说罢两人便回头继续往外跑去。
城外过一条溪流,便是一座丛林茂密的高山,二人只身进入山林,原本是黑漆漆的奇石怪木,却轻车熟路,仿佛步入平地一般,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腰之处。只见一棵仰天大松之下,耸立着一座简陋的草屋。黑夜之中,草屋还亮着点点烛光。
“糟了,师父起了。”二人是趁着师父睡下偷溜出来的,早灭了灯熄了火,这烛光想必是师父半夜起来,师姐料定,被抓住一顿训斥责备是跑不了了。
二人蹑手蹑脚进屋,只见师父在塌上打坐。她发言问道:“回来了。”
两姐妹只好站在门口,师妹叶兰亭年幼青少,仍主动发问:“师父,您眼睛看不见,为何还要点蜡烛呢?”
师父莞尔一笑:“那么,你们俩,天色已黑,为何还要着黑衣出门呢。”
说罢两人便知道事迹败露,便双双面色发红,愧不自已。其实这次夜行白家,只因师父年长病重,近期还瞎了眼,家中一贫如洗,请不来大夫。二人无法,便想出偷盗的馊主意,想那白家富甲一方,少一两二两也不足挂齿罢了。
师父见二人沉默,不禁连连叹气:“往日我教你们功夫,也教你们做人的道理,想不到你们竟如此滥用,为师实在是惭愧,教导无方,倒不如未教养你们的好。”
二人听完双双跪下,趴至师父膝盖跟前,哭泣不已,只求师父念往日情分,不要赶自己出门。
师父原本是位终身未嫁未育的道姑,将两位女孩从小养到大,也逐渐生了慈母之心,听闻二人泣不成声,便心软了下来,只将她们搂进怀里,师徒三人相拥而泣。
“徒儿,是为师教导无方,也怨不得你们,为师的眼睛是老天要拿走了,就是花万金请来神医也治不了的。只是一点,以后绝不能再逞着功夫任意妄为。”
二人只得连连答是,此事才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