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猴有些紧张地坐在雕花红木圆桌前,直勾勾地盯着满桌的佳肴,狠狠咽了口唾沫,却不敢动一下筷子。
比起他来,茶茶却是毫不客气,一张嘴就将一碗炖鸡吸进肚中。姚杏儿、大猴等人对此没有感到惊奇,邋遢老者却是头一次见到茶茶这种奇异的进食方式,不禁看呆了。
“你这小畜生,也敢跟我抢?”邋遢老者说着就用脏手扭下一条烤兔腿,就着酒壶里的美酒大口咀嚼起来。
没想到老者纠结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曲子然不禁有些无语。
姚杏儿则生气地看了老者一眼,对大猴和燕儿说道:“吃,我们吃了总比被人浪费了强!”姚杏儿说完也不手软,夹了两大块红烧肉分别给了大猴和燕儿。
大猴还是有些犹豫,曲子然于是微笑着说道:“吃吧,你不吃的话燕儿也不敢动筷子了。”
大猴看了妹妹一眼,只见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口水都流出了嘴角。怜爱地笑了笑,大猴也大口吃了起来。
见状,燕儿欢呼一声,用勺子扒着,将红烧肉送进了嘴里,然后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
看燕儿吃饭的样子,姚杏儿比自己吃还要感到满足,立刻承担起了不断地向这兄妹碗里添菜的工作。
姚杏儿这边忙得痛快,曲子然却与邋遢老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这也怪不得曲子然,老者只顾喝酒吃菜,根本没有理会别人的意向。
很快,这价值应该有百余两的酒席就被席卷一空。茶茶自己就扫荡了三盘菜;而大猴与燕儿吃得肚子都圆了,嘴角、下巴、脸颊与手上也都沾满了油;至于邋遢老者,酒足饭饱后连打了个三个饱嗝,然后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哼起小曲来。
看老者这副做派,姚杏儿是真怕他教坏孩子,忍无可忍之下,问道:“老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不会是在我们面前冒充高人,才不敢说实话吧?”
老者闻言睁开眼睛,嘿嘿一笑,说:“既然饭都吃了,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早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不过有人称我为莫敌老人;我这个人呢,就懂下棋而已,哪里是什么高人啊?”
姚杏儿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
老者笑了笑,又说道:“老朽可从来没说自己是高人。虽然老朽之前说过,要是别人请老朽,这样的酒楼老朽都不屑于进;可是也从来没有人请过我啊!嘿嘿,说起来,像你们这么傻的人老朽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像老者这样吃了你的还骂你傻、骗了你然后又还痛快地承认的家伙绝对是极品的厚脸皮。
听了老者的无耻发言,姚杏儿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太过分了,本姑娘今天要让你长个教训!”
姚杏儿说着抬起衣袖,打算用震袖的方法迷晕老者后将其独自留在这酒楼,让老者付这次的饭钱。然而,还不等姚杏儿施为,曲子然就先一步制止了她。
“算了吧,”曲子然说道,“老人家棋艺高绝,又指点过我,只凭这一点,我就应该宴请他。”
姚杏儿知道曲子然决定的事很难更改,于是对老者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杏儿姐姐别生气,我们不要跟这种人计较。”大猴安慰道,说完对着老者做了个鬼脸;燕儿见状也效仿起来。
邋遢老者也真是为老不尊,见大猴、燕儿瞪眼,他就把眼睛睁得更大,瞪了回去;顺便还了一个极丑的鬼脸。
这种情况下,曲子然已经不可能再让这些人待在一起了,于是他起身向老者告辞。
“等等等等,”老者再次拉住了曲子然,“老朽我撑得走不动路,你将老朽背回客栈可好?”
曲子然皱眉打量老者一会,问道:“我叫来马车,送您回去可好?”
“不行,坐马车太颠簸,非将我吃的东西吐出来不可,那岂不浪费了这顿美餐?”。
“那你趴在曲兄背上,你就不怕肚子里的东西全被挤出来喷到曲兄头顶吗?”姚杏儿忍不住反唇相讥。
老者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无妨,我骑在他身上不就行了嘛。”
这一次就连曲子然都不禁生气了,但他还是忍住不快,说道:“当年张留侯曾在圯桥帮老人拾鞋三次,我向往先贤品德,所以今日就再帮你一次,但事不过三,之后我不会再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瞧瞧,生气了。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老者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说道,“当年的韩信与张良,都是极能忍辱负重的人物,而你性格这样急躁,怎么成大事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努力接近自己的目标,能不能成大事我不在乎。”曲子然不想多说,转过身蹲下,“多说无益,走吧。”
在酒客诧异的目光下,曲子然背着老人出了酒楼。黎灼早已等在门外,见曲子然背着老者出门,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老人家生病了吗?”黎灼问姚杏儿道。
“他是有病,吃饱了撑出来的病!”姚杏儿还因为昨天的事有些生黎灼的气,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老者的指示下,曲子然终于找到了老者下榻的旅店,可是本来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到达的地点,却在老者的指路下走了两刻钟有余,这让曲子然等人更加恼火了。
不过,马上就能摆脱老者的纠缠了,曲子然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出现了转折。
在旅店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一个人四十多岁,和善的脸上有着一双有神的眼睛;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则可以用黝黑精干来形容,而且,他们不断地四处打量,像是在防备随时会冲过来袭击的歹徒一般。
中年人也在四处张望,不过他更像是在找人,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曲子然身上时,先是皱眉,而后是惊疑,最后变成了狂喜。
“老人家,真的是您!”中年人高喊一声,就向着曲子然走来,然后单膝跪倒在地上。
原来是找自己背后的莫敌老人,曲子然释然了,自己果然不认识对方。曲子然正在猜测对方是什么人物,就见中年人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试图阻止他。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下跪?”一个年轻人问着,就要搀扶中年人起身。
“你们不要阻拦我,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当得起我跪拜!”中年人回答道。
两个年轻人闻言自然不敢再劝,也随着跪了下去。
曲子然不在乎中年人与老者之间的事,但他却对年轻人口中的“大人”一词很感兴趣:这中年人会不会是依然打着朝廷旗号的太泽知府呢?
莫敌老人则对中年人是谁毫无兴趣,懒懒说道:“你是谁,认错人了吧?”顿了顿,莫敌老人恍然道,“我明白了,难道你欠老朽钱?”
“老人家您说笑了,”中年人无奈地苦笑,“也许您还记得,当年在郑丘,您曾经资助过一个钱财被偷光的学生,那个学生就是我啊!”
“哦!”莫敌老人似乎想起来了,但随即却说,“说到底,你不还是欠老朽钱吗?”
“呃……”中年人叹了一口气,“您怎么说,我就当作怎样吧。”
“嘿嘿,又遇到一个冤大头!”莫敌老人说着从曲子然背后跳下,来到中年人面前。“你们先起来吧。”
中年人和他的护卫都站了起来,莫敌老人打量对方片刻,问道:“你在这等老朽,说明你早就知道我的行踪了吧?老朽好奇过了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认出老朽的?”
“太泽城的围棋大师被人轻易击败,我不禁猜测是谁有这么高的棋艺,抱着试试看的心思等在这,没想到真的是您!”
“原来如此,”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故人,那么你这次来是为了报恩?”
“是,但也不全是。”中年人躬身施礼,“还请老人家赏光,随我回府衙一叙。”
“你就是这的知府?”老人闻言不屑地一笑,“那老朽还敢不去吗?不去你岂不抓了我?”
“御虏不敢!”这位知府大人听出老人话语中的讽刺,却丝毫没有生气,又深深施礼,“老人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您,所以莫敌老人有多少大的本事我是清楚的;而现在,也只有您能帮我了。”
“好了,知道了,老朽随你去就行了吧。”莫敌老人说完背起双手,看向曲子然,“你们去不去啊?”
知府见状连忙邀请曲子然等人道:“还请几位务必一同前往。”
姚杏儿根本不想再与老者有瓜葛,何况还跟这个知府扯上了关系,就要拒绝。曲子然却抢先一步答应下来,“那我们就打扰知府大人了。”
一同前往府衙的路上,姚杏儿撅着小嘴问道:“我们为什么还要跟着啊?”
“这位知府大人可能了解太泽寨的情况,有机会的话,我想向他打听一下。如果他是个昏官,也可以趁此机会给他的教训。”
姚杏儿闻言立刻高兴了。“我也要教训他!他肯定是一个昏官,不然怎么对渔村的百姓见死不救呢?”
“虽然从我们打听到的情况推测,他并不受当地百姓的喜欢,但似乎也不是与之前遇到的那些官兵是一路的。所以,我们还是再了解一下情况在做判断吧。”
“好吧,听你的。不过真要动手,我也要参与!我要为当地百姓出出气。”
“知道了。你说话小点声,别被他们听见。”
没走多久,曲子然他们来到了知府衙门外,只见这府衙与想象中不同,显得有些破败。而之所以没有人对府衙进行修缮,要么是因为知府没钱,要么是没心思,要么是两者都没有。
没有仆人或者衙役负责接引,知府亲自领路,带着众人进入了后院。府衙的后院很大,有多间房屋,曲子然粗略地看了看,大部分房间有人居住,但都是妇女和孩子。女人们见到知府恭敬地施礼,从她们的表情看来,这样做并非出于畏惧,而是出于尊敬;而孩子们则没有那么多规矩,立刻围住了知府大人,要他讲故事听。
负责保护知府的那两个年轻衙役负责拖住孩子们,知府则趁机脱身,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再向深处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小菜园,密集地种着白菜,从田垄上空缺来看,应该在最近被人取用过。
见状,曲子然对这位知府大人的态度改观了一些。要知道,一般的府衙都是青砖铺地,哪里会用菜园来破坏知府威严。只有节俭的官员才会自己种菜,弥补生活开支。
经过菜园,知府领众人进入了除了桌椅就别无他物的客厅,而落座后,一人被奉上一杯白水代替茶。知府为此向众人道歉后就与众人寒暄起来,而寒暄过后,知府才向莫敌老人道出了自己所面临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