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竹林,就到下一个苗镇了。少女加快了脚步,身影隐没在竹林深处。
乌云低沉,空气潮湿,因为没有一点风,乌云如同潜伏的猛兽紧盯着地面的芸芸众生。奇怪的是,明明没有风,竹子却接连地摇晃起来,竹叶相互碰撞,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并且越来越近了。
少女停下脚步,对着不见半个人影的竹林喊道:“你们跟了我半个时辰,也该现身了吧。”
在少女喊话后,竹林反而安静下来,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少女轻蔑地冷哼一声。“胆小鼠辈。既然你们不出来,我就不奉陪了。”
少女话音一落,身形立刻飞射而出,凌空虚踏两步后,一柄光剑出现在她双脚下,载着她快速消失在了浓郁的竹叶之后。
“糟糕,让她逃了!”
竹林中传出这句苗语后,五道身影从不同方向汇聚到了少女消失的地方,一起后悔地望向了天空。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来自中原的女修仙者。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个门派的,来南疆又有什么目的?”
“头儿,管她呢!这女人修为明显比我们高太多,而且出手狠辣,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我们很多兄弟都折在她手上。这一次她逃走了,我们反而捡了一条命呢。”
“也对。你们刚刚练气、我也不过是筑基,绝不是这丫头的对手。今日的事,你们就当没发生过,你们明白吗?”
其他四人连忙点头,纷纷表示自己没见过任何可疑之人。
“好,那我们回去吧。”
小头目转身就要带众人撤退,却吓得呆立当场。他的面前正是那个去而复返的少女,而少女手中的宝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前。
少女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是血魔宗门人吗?”
“我我我……我们不是……”
小头目的中原话本来就不算太好,一紧张,说得更加模糊了,但少女勉强能听懂。于是少女又问道:“那你们知道血魔少主在哪吗?”
“不不不……不知道……”小头目颤抖着哀求起来,“求……求姑娘放过我等,我……”
他话未说完,少女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而在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女,身体摊到之时,他又看到少女在他四个兄弟之间三个起落,四道血水飞溅而出。
至少,黄泉路上不寂寞了吧……
小头目心中闪过这最后的念头,意识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少女将宝剑还壳,冷漠地看了一眼地面横陈的五具尸体,像是在自我辩解一般喃喃自语起来:“魔宗的人都该死!”
这样说着,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紧紧环抱住双臂颤抖起来,连指甲刺穿了皮肉都不自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颤抖,面色阴沉地离开了竹林。
穿过竹林后,就到了格多苗镇。镇门口虽然有人看守,但见到来人是一个美丽女子,看守便没有多加询问。于是,少女进了苗镇,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后,在一家牌匾上写着汉、苗两种文字的旅店前停了下来。
少女看向旅店,见到柜台里有一个身着中原服饰的中年女子,顿时感觉亲切,便走进了旅店中。
旅店不算大,在前堂招呼客人吃饭的只有老板娘和伙计两个人。老板娘一般亲自迎客,见少女走进门,顿觉眼前一亮,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贵客临门,欢迎欢迎!贵小姐一路风尘辛劳,先坐下喝口水吧!”
老板娘一口中原官腔很标准,从口音听不出是哪里的人。少女点点头,找了一张空位坐了下来。因为那边伙计在忙,老板娘从柜台后绕出来,为少女倒上了一杯水。
待少女呡了一口,老板娘这才问道:“贵小姐,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老板娘,我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老板娘笑了笑,没有犹豫地点点头。“贵小姐请问。”
“请问这里是哪个帮派的地盘?”
老板娘不禁愣住了,又打量一遍少女后,反问道:“您为何问这个?莫非是来寻亲的?”
少女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好一会才点点头。“算是吧。”
老板娘一眼就看出少女在撒谎,但猜不出少女的真正意图,只好实言相告说:“这里是纳勾帮的地盘。”
少女点点头,心道:跟竹林那边的帮派不一样了,有打探的价值。
想到这,少女对老板娘说道:“多谢,我今晚就住在这了,请为我安排一间上房。将饭菜送到屋内。”
“好嘞,请您跟我来。”
老板娘领路,向着楼上走去。路过柜台旁边时,少女停住了脚步。
“老板娘,这个神像是哪位神仙?为什么苗人家家户户都拜他呢?”
老板娘看向了少女目光指向的地方,在柜台旁边的神龛上,摆放着一个铜雕像,这雕像牛头人身、背生双翅,还有八臂九腿,着实有些吓人。
“这是蚩尤魔尊王佛,传说是苗人的先祖。南疆人都供奉他。”
“佛有万相,但中原供奉的佛中,却没有魔相之佛呢。”少女说着又陷入了沉思:说起来,魔宗的势力是被禁止深入中原的,昆仑盟以怨魂谷为界,只允许魔宗在怨魂谷以南,被称为南疆的地方活动。而且这些魔宗大多是隐世门派,在正道的压力下苟延残喘;天魔、血魔、真魔三宗却三家独大,甚至算得上半隐世门派。
昆仑盟有过剿灭魔宗的打算,也有这样的实力。但是修佛宗派却联合起来,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坚决反对剿灭魔宗。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结果,南疆就变成了魔宗和佛教的地盘,而道家宗派却只有虎龙山一家。
“贵小姐,您看这间房如何?”
少女听到老板娘的话,回过神来,没看房间一眼就点点头。接着就付了房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
老板娘之后一直没有再看到少女出门,紧接着第二天就传来了纳勾帮覆灭的消息。当消息被传开后,有一伙人就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旅馆,向她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原打扮地年轻女子。
这伙人一个个面色阴鹫,身上还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老板娘招惹不起。只好带着他们上了楼。
“她就住在这个房间。”
老板娘话音一落,这伙人就推开了她,踢开大门冲了进去。然而,房间内并没有人,这伙人一番搜索,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她人呢?”
其中一人质问老板娘,从他身上放出的怒气,让老板娘本能地颤抖起来。
“昨……昨儿晚上……还在呢……”
“看来是已经逃走了,我们出镇子去追!”另一人命令道,接着就立刻带头离开了旅馆。
老板娘吓得立刻瘫软在墙边,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忽然打开,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将老板娘搀扶起来。
“虽然我听不懂苗语,但我知道你刚才帮了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又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老板娘向四周看了看,将少女推回了房间并关好房门后,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对少女说道:“自从贵小姐你一进门,我就觉得你像我亲妹子,不自觉担心起你了。”
“我很好,你多余担心了。而且那些人,我可以轻松解决。”少女有些冷漠地说道。
老板娘却摇摇头。“咱们中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低头蛇’,贵小姐你孤身一人,虽然武功可能比他们高,但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他们都是市井无赖,最会背后捅刀子,暗箭难防啊。”
少女被说得哑口无言,其实她冰雪聪明,怎能不知道其中道理;但她还是穿着一身中原服饰,好不隐藏地行走于魔宗之地。
见少女陷入沉思,老板娘良久之后拉起少女的手,合在了掌心。
“贵小姐你自己没察觉,可是你自从来到我这小店后,眉头就没舒展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与纳勾帮有仇怨,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苦,甚至让你痛不欲生。”
少女不禁颤抖了一下,她不知道是老板娘敏锐,还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竟然让对方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老板娘感觉到了少女的颤抖,在后者想把手抽出去的瞬间,老板娘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少女的手。
“贵……妹子,听姐姐一句话。人活着没有迈步过去的坎儿,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别让关心你的人伤心。”老板娘见少女面色如常,显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禁叹息一声,“给你讲讲我自己的事吧,为什么我一个中原女子,会栖身在这个地方。”
老板娘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当地一个货郎私定终身,结果未婚先孕。老板娘父亲得知后大怒,立刻派人抓捕这个货郎。这货郎是个负心人,不管老板娘如何,自己逃走了,老板娘她父亲也不顾夫人和小女儿的反对,将老板娘赶出了家门。
老板娘本想找到货郎,但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没有钱,她只能沿街乞讨,一路走来,她孩子流产了,还曾被流氓糟蹋过。她放弃了,绝望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南疆,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
老板娘的丈夫救了她,不是贪图她的样貌,也不嫌弃她的过去,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庇护所。老板娘于是就扎根在这里,跟丈夫一起开了间小旅馆。平日里她丈夫在厨房做菜,她则在前堂迎客。
“我啊也不太会做生意,这回我又怀孕了,估计也盯不了几个月了。”老板娘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那幸福的笑容是如此耀眼。“妹子,你先在我这里安心住下,然后好好想想我的话。早饭还没吃吧,我这就给你拿去。”
老板娘离开房间后,少女再次沉默下来。她本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老板娘之后亲自送来了早饭,还有一身苗族的女装。她没有再对少女说什么,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傍晚时,少女下了楼,但此刻的她已经是苗女打扮。见到少女的变化,老板娘开心地笑了。接着,少女将一个包裹递给了老板娘。
“麻烦你将这个包裹送给麻荣镇的养鸽人,里面有住店的钱以及送信的酬劳。”
少女说完向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看了一眼老板娘。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谢谢你,姐姐。”
老板娘想要挽留少女,但终究没说出口。那一声“姐姐”,叫得她开心极了。她连忙疾走两步,小声对少女喊道:
“妹妹路上小心。多学些苗语,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再来看望……”
老板娘来不及把话说完,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