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当真令众人大吃一惊。然而来不及遮掩,只恨极了自己的嘴巴,只好讪讪笑道:“是扶苏口不择言,让众位见笑了。还请两位公子别往心里记。”
道歉的话自然说的好听些,不明事理的鹿鸣二人也就一笑而过,万万不能和姑娘们计较。可其他人就不这么认为了。整个江州城内人人皆知,太傅先生将要回归朝野,今日正式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前来江州巡视,因此早在听说这一消息之后,各门各户的姑娘小姐纷纷开始缝制荷包;早得知他今日回京,一个时辰以前整个吴京全城出动,人人都想占领个显眼位置好把自家姑娘精心绣制的荷包送给他,以表情意。
因为整个九州国之中,太傅先生可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不仅如此,他官居一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医术精湛,通文晓理,足智多谋,更是受到各国皇帝的青睐;他的诗词歌赋流传至大街小巷,举手投足间也总能搅乱少女们心内的一池春水;如今二十有六,尚未婚配,试问如此完人,有谁不会全力以赴争取到手?
正巧绝味楼的跑堂王小二奋力挤进来,向两方人马说明情况。
“二爷!三爷!在场的都是官家小姐,又都是绝味楼的常客,小的实在拦不住。”绝味楼老板首先向鹿鸣二人致歉。因为他深知拿剑的人自己惹不起。
但这些官家小姐也同样得罪不起,没等这些她们发作,就立马请罪:“扶苏小姐,我知道今日太傅大人归来,诸位都想寻个好地方一睹尊容,但是这儿前几日就被两位公子包下了。所以小人提议,不如你们双方各退一步,大家就都能如愿以偿了。”
小姐那方人马都看着扶苏,而扶苏则先等两位男子的发表意见,却不曾想竟然看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那件红衣尤其妖冶,哪怕他们不是冲着既白来的,也有九成把握下定结论:此二人必是断袖无疑。
见小姐们都等着他俩发话,陆机又恢复了以往的不羈:“好说好说!不过是借用一下厢房而已!我们兄弟二人能与诸位小姐共赏美景,确实倍感荣幸!”
听了他的浪语,扶苏更是不寒而栗:想不到他同时还喜欢女人!
心里这么想可不能说出来,只是一如往常地回应道:“如此就谢过二位公子了。”
听到佳人如此回应,陆机自然欣喜万分,情不自禁注视着扶苏微微一笑。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又加上墨发红衣,眉目含情,更是邪魅!这让扶苏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判断,勉强笑笑,小步后挪。
老板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赶忙说话:“多谢二位!今日太傅归来,本店一律免单。二位公子,诸位小姐,想吃什么尽管说,小的马上准备!”
“好!那就上几坛十二年陈酿女儿红,再多弄些小菜。另外,再给小姐们准备些零嘴。”陆机一点儿也不客气。
“好嘞!诸位请稍等!”
“慢着,酒就不必了。我们一会儿还有要事。零嘴多来些。”扶苏说道。大抵是害怕陆机会发酒疯。
而陆机对此毫无疑议。
老板动作挺麻利,不一会儿就备齐了各式各样的吃食。
陆机见扶苏一直与身旁的小姐谈话,找不到机会搭话便只能作罢。倒是明湛率先与临近几位小姐攀谈起来,问清了今日这盛况的前因后果,小姐们讲得痴迷,二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们今日都是特意前来“送”荷包的,但是太傅身边必定有许多护卫,而且他也一定坐在车内,见到本尊的机会自然不大。于是她们姐妹一行人都跑上绝味楼顶层,到时就把荷包往太傅的马车里扔,说不准他会对谁的荷包一见倾心。
这些精美的荷包都是女子们手工一针一线制作而成,从配布料、粘坯子、备彩线,到描图像、绣图案、缝成形都要一丝不苟,含有许多针工技巧,因此荷包是女子巧手与慧心的最好表达。所以每个姑娘都各用巧思,各现身手,所做荷包无奇不有,或以各种碎布相互组合,或是精心设计、裁制、绣花、钉亮片等,产生一种生气和立体感,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相传新娘亲手制作的荷包能“驱邪解毒”,而另一用意是通过新娘的手艺去了解新娘的教养、为人。因此在南方,女子们多赠送荷包来表达对男子的爱慕之意。(参考来源:《风物考》)
小姐们讲解地十分起劲,兴奋之时忽然地朝窗台另一侧望去,大声喊到:“扶苏妹妹,你在荷包都塞了些什么东西呀?”
扶苏一听这话,立马低下头,羞愧难当,低声回道:“能有什么,自然是冰片、丁香之类的药材……”
“扶苏妹妹这是害臊了!”这位小姐不依不饶,还要走上前去质问,“你就告诉姐姐妹妹们,反正我们都说好了,不论既白他选中谁,都是要带上我们一起的!你还端着做什么!”
扶苏的脸越发烫了,陆机的心跳也越发快了,一是为扶苏的情容所动,二是深深地妒忌爬上心头,难以抑制。因为他在京城从未见过如此雅致如此有风骨的女子。
“真的假的?这百十号人里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大家小姐,她们都这么能忍吗?南方的女子气量这么大?和听说的不太一样嘛!”明湛居然用了陆机的口吻讲话。
“那是因为人家大有魅力!”陆机用了明湛的口吻回答,可听起来却酸酸的。又听见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讲话,催着扶苏快些坦白。
此刻,鹿鸣二人也很想知道,尤其是陆机。
“我……我还抄了一句诗词……‘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我多次向他表白心意,可到如今还如南唐后主一般留恋美梦。既白啊既白,你究竟还要让我苦恋多久?
“各位姐姐妹妹们,请容我说一句话。”陆机忽然心生妙计,“你们的荷包绣的很精美,你们的点子也都很绝妙,但是你们当真觉得那个男人他会收下任何一个荷包吗?”
“这是什么意思?在江州,只要男子收下荷包,就代表他认可做荷包的女子,从而与她喜结连理。你说这话,是看不上我们的手艺吗?”扶苏脸上退了红,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万一他早就收过荷包了呢?”陆机越发讨厌他们口中那个男人,完全没有理会小姐们的怒容,“如果他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你们又要如何?”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已是平常之事,他收过也可以再收。”扶苏反驳,其他小姐们也连连称是。
“假如她那个心上人容不下别的女人呢?假如他自己心里容不下别的女人呢?”陆机一时妙语连珠,问得小姐们哑口无言。
扶苏急得脸红:“不可能!他从来都不近女色!”
陆机刚想反驳,楼下突然起了骚动。
“姐妹们快看!是既白!”
闻言,众位小姐齐齐往窗台外观望。几十号人一起挤上窗台的栏杆。果然远远看见:在城门口,既白身骑白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徐徐走来。
“他……他竟然没坐马车,就这样暴露在外面好吗?”扶苏站在陆机旁自言自语,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怎么身边只有一个马夫,万一挤到他该如何是好?”
陆机在一旁听得气闷,也自言自语道:“且!骑个白马而已,又不是皇亲国戚!”
大抵是讲得稍响,边上的小姐们全都转头怒目而视,扶苏更是生气。
“前面都开始扔荷包了,我们也快准备吧!”
鹿鸣闻此向远处望去:只见人流聚集,既白和他的随从更加放慢了脚步。
楼下的姑娘们疯狂地呐喊着“既白”,街道两旁的荷包不断涌现出来。有向上飞者,宛如一条又一条锦鲤嬉戏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之上;有往下落者,好比一道又一道流星散落在他乌黑漆亮的长发之周;有追心口、后背去者,恰似一根又一根羽箭穿梭于人与白马之间……
他越往前走,越是人声鼎沸。前方高楼众多,一时间,飞花四起,漫街遍野。既白向人连连微笑,眉月如钩,眼神清明;不时向来人拱手作揖,这温文儒雅之风更是引得众多姑娘面红耳赤、心花怒放、羞怯难当、无以自拔。
就快来到绝味楼下,楼上众位官家小姐蓄势待发,还没等到人走过来就‘拉弓射箭’。更有甚者,对面那家酒楼虽然矮了一层,可却一点不输气势。上面挤满了花楼的娼妓,直接放声大呼“既白——既白——”。热情难却,既白只好向她们招手示意,使得这些官家小姐愠怒。
敌不过对方的狮吼功,却也有神兵利器助一臂之力——“小姐!篓子来了!”
“来的好!”
几乎人人一篓子荷包,也不知道一个人在一个月之内是否真能有如此产量。总之,每家酒楼每一层的荷包也敌不过绝味楼五楼的荷包。真真从空中飞来,一篓子一篓子往下砸。忽然间,云雨大作,龙飞凤舞;对面也扯着嗓子大叫好似电闪雷鸣,狂风怒号——不知是上天是罚是赏——一股脑儿朝向御马之人,难为他寸步不行。
当真是看呆了鹿鸣二人。
明湛:你们这么做,他受得了吗?
陆机:我看着都疼!
然而金光灿灿如他,荷包之下依然纹丝不动,清淡如水。这正是为众多女子欣赏之处。
只是鹿鸣二人从来没有想象出他的当世才具而已。
恍惚间,陆机一个激灵突然站起来,拍了一下明湛的脑袋:“哎呀,呆子!她们叫的是既白!既白!既白!”
明湛始终不知所云。
“太子太傅,老大让我们找的人啊!”
明湛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行踪,这些女子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依我看,八成是那个老头儿骗了我们老大。赶紧去找老大!”
一盏茶的功夫,对面的姑娘嗓子枯竭,败下阵来,小姐们一齐庆贺。
狂风衰落,云雨也随之而去,荷包雨趋于平静,如落花翩跹。面上绣着双碟,对蛟;莲子,枣儿;葫芦,金瓜;鸳鸯,燕子;金桔,喜鹊……突然引得鹿鸣二人羡慕起来。
唯一令人失望的是,既白并未在意任何一只荷包。只是趁着好天气,慢悠悠走去府衙而已,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今日积累
【当世才具】当世:当代,现世。才:才华。度:气度。当代具有才华气度的人。
亦作“当世才度”。
☆开心剧场
“是‘多少泪,昨夜困乏中。还似旧时游瓦子,人如流水也如龙。美女正发疯。’”我多次向他表白心意,可到如今还比不上南唐后主能做个美梦。小小扶苏啊小小扶苏,你究竟还要让我煎熬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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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在一旁听得气闷,也自言自语道:“且!骑个白马而已,又不是王子!万一是唐僧呢!根本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