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甬道尽头的门挪动。脚似乎在刚才的翻滚中受点伤,走起来十分吃力。手电的光还不如一支火炬,在这个空间中我反而成为更为明显的目标。我应该把电筒关掉么?但我不敢。四周的黑暗像一张巨口,手中的微光成为我唯一的希望。
咯咯咯
声音前所未有的近。
在哪里?我不得不站住,紧张像一条该死的绳子,缚着我的身体不能行动。我喘着气,手中的电筒慢慢移动着,试图弄清楚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
脖子后面有人吹气。
好像呼吸,相当有规律。一种滑滑的液体,啪叽滴进我的领口,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我握着电筒,光在颤抖。没有回头。但清楚地想象到它就趴在我侧面的墙壁,就在我头顶。
怦怦。怦怦。一瞬间我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心跳。眼前的画面在扭曲。我仿佛已经可以感到一条粘滑的舌头舔进我的衣领。
咯咯咯
在我耳边响起。
我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门,似乎唾手可得,不过头上的怪物离我近在咫尺。而我现在眼前都是雪花点,血液似乎放弃给大脑供氧。镇静!生死关头,我不能放弃哪怕一点希望。我喘着粗气,额头大汗淋漓,手渐渐不再颤抖。
我向门跑去。
身后静默了一刹那,忽然啪啪声响起来。咯咯咯咯咯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瞬间就到了脑后。我的手离门已经不足一尺,一看门上面写着404。真是讽刺。费尽心机要离开的地方,现在居然要进去。已经来不及细想,推了一把门,竟然锁着!
后边风声响起,我怎么敢回头,猛的蹲下,耳听得上方咯咯咯大响,一条长臂堪堪从我头上掠过。这一惊惊出了一头汗,手中的电筒闪了两闪,竟然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我不敢妄动。此刻就在门边。我和它都是。
我听到呼呼的出气声。这不是我的。因为现在我一只手捂着嘴。声音离我很近……相当近。在我左边什么地方。
咯咯咯
我反而冷静下来。黑暗并不是只能带来灾难。把电筒交在左手,我慢慢伸进衣袋,摸到了钥匙。希望这把钥匙开得了眼前的404。我向前伸出手,摸索着门把,我知道门距离我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心中一喜,仔细辨认碰到东西的形状。
不是圆的。细细的,大约两指粗细。我的背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这不是门把。
左手的手电忽然亮了!这是什么信得过产品!
我正在和那怪物对视。它趴在门上半部,头就在我面前,不足二十公分。我伸出的手就握在它的一条前臂上。
也就停顿了一两秒,我脑中空白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它从门上扯了下来!它十分意外,直接摔在地上,翻个身迅即爬上旁边的墙壁,我也很意外自己做得出这种大无畏行为,无暇多想,钥匙孔在电筒灯光下一目了然,我听到背后啪声和咯咯咯声又一次由小而大,接连不断,有人在生气,后果很严重。手中的钥匙朝匙孔插去,第一次居然偏了,第二次,第三次终于塞了进去,一扭哗啦一声,感谢上帝!感谢释迦摩尼!很抱歉以前从没有信过宗教。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
一扭门把滚了进去,回头看到这厮沿着墙壁飞快的爬过来,我狠狠将左手电筒甩手扔了出去,散射的光芒在空间翻滚,一瞬间外面倒变得亮堂堂,只见那物在手电筒即将击中的刹那一个翻身就到了对面的墙壁,冲着我挑衅似的一吐舌头,不远处传来手电筒击中墙壁的脆响。看似徒劳无功,不过这已经给了我充足的时间,不再看冲过来那疯狂的怪物,我一把摔上门用身体牢牢抵住,咚一声它撞在门上,险些将我撞飞。我加了力气,拼命将门扛住,一次,两次,三次终于成功反锁。外面毫不放弃的一次次冲撞,而后还有指甲在门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噪音。
我瘫倒在地,浑身已经没有力气。这种噪音一直持续着,没一下都似乎划在我心里,继续折磨着我的精神。它会不会打破门进来?又是咣咣的撞门,每一下我顶住门的身体都跟着一颤。我捂上耳朵,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也感觉不到门的晃动。放开耳朵,也没有指甲划门的声响。我终于解脱了。心中一根紧绷的弦似乎一下子断掉了。
我定了定神。这里是我的房间。怪物关在外面,也就是说,现在我很安全。
房间中一片漆黑。我站起身来,才发现全身酸痛,大伤小伤加在一起发作。我哼出声来,手在墙壁上找开关。摸到了。手轻轻一拨,屋中大亮。
我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也许是404,但不是我的404。这里比我的居所大一倍有余。
客厅的设置十分典雅,没有电视。沙发绝非我的粗鄙式样,老式却昂贵,想必坐上去十分舒服。顶部的吊灯可谓堂皇富丽,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铺着地毯,上面绣着各色花纹。房间窗明几净,房间一角有两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满满当当硬皮精装书。旁边的小柜上除了几瓶看似昂贵的酒具,还有一些小小的装饰,一个小型座钟,上面显示2:16。毕竟和我手机上的数字相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的手机时间挺准的。
墙上有一副字,笔力遒劲:
壮心不已
在另一面墙上,我看到一张全家福。二老居中而坐,身后是儿子儿媳,儿媳手中还抱着个婴孩。我之所以知道身份,是因为相框上有标明个人身份,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摄于2000年7月。我仔细看上面各人,老头儿儒雅,年轻夫妇俊俏,孙儿可爱。而那老妇,不就是我曾有一面之缘的老婆婆么?2000年7月,这个时间好像也见过。我想起上一个404见过的那份挂历。我看一眼座钟,这是一部可以显示年月日的高级货。时间已经是2007年7月15日。
我感到卧室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灯光大亮胆子壮,我走过去。在卧室门边上的那份十分眼熟的挂历,似乎很多年没有翻动了,纸张已经变得僵硬。该不会有七年吧?
推开门,轻轻开灯。不亮。不过还是看到了什么。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妇人身着黑服,满头银丝盘在头上,背对着我,笔直坐在梳妆台前。台上点了一支蜡烛,火焰昏黄,无法照亮镜中人的容貌。她优雅地取下一只木簪,轻轻放到台前,用一块绢布小心包起来,拿起旁边的木梳,梳理自己一丝不乱的银发。但我感觉到她并不是梳头,她在梳理自己的岁月。台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钢笔浅浅写着两个字:
遗书
老妇人用木梳将头发重新固定在脑后,站起身来,缓缓朝我这边的门口走来,眼神中竟没有我的存在。她的面容憔悴,再也无法容忍时光的打击。世间一切似乎都已离她而去,而她并无眷恋。我闪开一步,去拉她手臂,竟从她胳膊穿了过去。她走出卧室,走进对面的浴室。我赶忙跟过去,直觉感到她不是去洗澡。
浴缸里水已溢出,但显然这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对着浴室中的镜子打量一番,似乎很满意,满面愁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打开台盆上面的小柜,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转过身来轻轻地踏进浴缸,温柔的躺进去,眼神虽然涣散,嘴角却带一丝满足的笑容。
她看了看手上的刮胡刀。这种刀子老式,说是剃刀也可以,刀刃很长很锋利。这估计是他老伴用过的,而她打算用它走完自己的最后一段路。她举起湿漉漉的,握刀的右手,对准纤细的脖颈。
她要干什么?
毫不犹豫的一刀划过。
刀子掉入水中。粉红色的细丝在水中飘散。我想阻止,却知自己在这个时间只是多余的。
她怔怔的望向天花板,时间就这么静止了一两秒,喉头发出咯咯两声,鲜血猛然喷出,砰地冲到天花板上,又嘀嘀嗒嗒的落在浴盆里,像是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她的脸因缺氧而变的煞白,本能地张大嘴希望攫取一点空气,舌头吐在外面。然而这是徒劳。她明白痛苦是短暂的,只是希望这个丑陋的过程尽早结束。忽然头转向我这边,眼神中露出极度的渴望和不甘,手死死地伸向我!我一惊以为她看到了我,赶忙让到一旁,才知道她是在看卧室的梳妆台。那里有什么?遗书?还是木簪?
我看到她的眼睛突出,手在空中定格片刻,猛地落了下去,打在浴盆上。头垂到浴盆边缘。
她不再动弹。
浴盆鲜红。
我看着这一切。我无法阻止。无论这有多么悲惨,却已经发生过了。我只是充当了一回痛苦的观众。
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沉甸甸的遗书。我的心里依然充满迷茫。整件事情仍不清晰。她为什么一定要自杀?
遗书中叙述了老夫老妻多年的幸福生活,子孙满堂,而后却是儿子一家的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悲痛,老伴心里不堪重负,一病不起,痛苦之中度过七年时光,终于撒手人寰。最后一页是这么写的:
我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悲哀
我无颜带着定情的木簪
我们曾经对它许愿走完一生
你兑现了承诺
而没有你的陪伴,我无法实现
我不够坚强
不能再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失去你,一切再没有意义
我的心随着这封遗书的结束纠结在一起,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我拿起边上的锦帕,这与在车站时她递给我的东西完全相同,我小心的打开帕子,帕子带着一股花香,角落绣着一朵蓝色小花,中心躺着一只木簪,造型古雅,十分别致,不知什么木料所制,握在手中暖暖的。
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忽然听到呼啦一声异响,像是水的波动,来自浴室。
直觉告诉我事情还未结束。
我讨厌直觉。
我有不好的预感,走到卧室门口。浴室中尸体一动不动,发生什么事了么?
忽然,一股血水沿着浴缸外壁流了出来。
我头皮一麻。
更多血水争相从浴缸喷涌而出,血线以浴缸为中心向浴室各处蔓延,所到之处墙砖竞腐烂变质,墙皮纷纷脱落,裸出的墙体爬满蠕动的血斑。一眨眼,浴室成为血红色,地板上被腐蚀的千疮百孔。我大骇,忙退到客厅,但事情远未结束,血水从浴室流出,犹似有生命一般沿着周围墙体迅速蔓延房间的各个角落,浴室与客厅之间的隔墙镂空倒塌。客厅周围的家具在剧烈的磨蚀,扭曲变形,背后的墙壁抽动着腥红的血痕。地板在褪去外衣,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勾连铁网上面,穿过铁网就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书架砰的一声坍塌,顶灯啪啦一声摔下来,在铁网上摔得粉碎,碎片慢慢化为飞灰。
转瞬之间这里成为一座牢笼,放眼四顾只有血红色的墙壁,脚下的铁丝网,以及中央的浴盆。不知不觉,这里已经没有出口。
还有我和一具尸体。我直勾勾的看着她。
浴缸里的尸体剧烈抖动,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头想要抬起来,却无法支撑,甩到了背后。一只脚迈出浴缸,另一只脚跟着。血水沿着四肢滑落。她呆呆的站在浴缸前。她要干什么?
她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一双苍白的眼睛正瞪着我。
变化开始。
她的身上的皮肉迅速膨胀变绿,几乎成了一个胖子,脸部同样如是,一股强烈的腐臭扑面而来。但更奇怪的事接着发生,皮肉腐烂脱落,面容塌陷下去,眼球凸出来,舌头长长地吊在外面,黄黑色的液体从脖子的伤口哗啦啦的流出,还带着部分凝固物。它四肢暴张,几乎成为四根细棍,关节倒转,像爬行动物般一下子撑起身体。此时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苍白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一张脸呆呆地望着我,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咯咯咯声。
这不就是之前遇上的怪物么?
我脚心一股凉意直冲头顶。前后反差之大,贵妇与怪物,我几乎无法接受。
事出必有因,竟有如此深的执念,让一个人不得安息?是对生存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无力面对像这样的东西。她已经没有生命,你还想怎么办?却必须面对。命运真会开玩笑。我看上去像降妖伏魔的天师么?
我一步步后退。它呆滞地看着我,像盯着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向我慢慢逼近。它不着急,与我的心情截然相反。我背靠着墙壁,忘记了墙壁现在有多恶心,万念俱灰。手徒劳的在衣袋里乱抓,期望能找到什么救命稻草。放弃吧,你又不是多啦A梦。
忽然摸到什么,我欣喜若狂,抽出一看竟是刚才找到的木簪。心里一凉,这有什么用?还有什么东西被我的手从衣袋中带了出来,掉在地上,是那包簪子的锦帕,另一件东西,在空中飘了两飘,滑落在它脚下。
是那张照片。
千钧一发,我距它不过一尺,心道罢了,老子算不得好汉,却也不应该死的这么窝囊。人生无趣27载,好容易认识一个品貌双优的女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竟是晚安,真是太有预见性了。老子会以一个处男的身份不轰不烈默默无闻挂掉。悲剧。闭目等死。
然而许久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睛,那怪物正盯着地上那张老照片,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珠竟缓缓流出液体。
眼泪。
我好像明白了。即使人死,思念依然不绝。
我看着手上的簪子。这是她的定情之物,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应当陪她走完人生旅途的最后一段。
我深吸一口气,面对近在咫尺的怪物,心中忽然一片空白。攥住木簪,直接刺入它的眼睛。
它大号一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浑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我几乎睁不开眼,朦胧中依稀见到周围的一切在恢复原状,白光之中一个面貌慈祥的老妇捧着簪子,老泪纵横。
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
阳光穿窗而过,洒到我身上,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个梦。睁开眼睛,感觉着今天的天空明朗清澈。
我在床上躺着,手机放在一旁。身上仍然酸痛,却轻松了不少。
我走到正门旁边的位置,果然只是一堵墙。敲了敲,实心的。无论曾经有什么,也已经砌死。地上有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两个钢笔字
谢谢
我沉默片刻,心里安定许多,轻轻对着空气说声不客气。我认为她一定听到了。
掏出手机,昨晚收到的信息依然:
给我
窗外阳光灿烂。我深吸一口气,选择删除。
坐在茶几前,倒了杯热水,要喝没喝之际,忽然看到面前的花箱有点不一样。哪里有了变化?
现在只有六条锁链,六把锁。少去的那把,我仔细一查,是“绝望”。我数数箱盖上的花朵,只有六朵。另外一朵被蝴蝶叼走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与花箱居然有着奇妙的联系。自己是不是正陷入超自然的范畴之中,无法自拔?照这个情况推理,当我成功解决了七次类似的事件,箱子就可以打开了,是这样么?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拼着性命做这种事?
陈良那个王八蛋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掏出手机,拼命拨这孙子的号码,每次都是:“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我狠狠把电话挂掉,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喝了几口水,也放弃报警的打算。这种事别说无凭无据,有凭有据也会直接把你拉到精神病院。正懊恼自己红颜命薄,命途多舛时,嗵嗵嗵,敲门三声。
我正聚精会神哩,一时没思想准备,一口水不上不下差点咽着,于是乎脱口而出,不偏不倚落在两个地方:我的大腿根部和茶几那箱子上。运气也真算背到姥姥家,我一边喊声等等,一边七手八脚的找纸巾擦,花箱几乎没怎么湿,假如淋湿坏掉更好。但裤子就没这么好运了。一连废了十几张,最后仍留下一片印记,留给时间解决吧。
我寻思在这儿人身地不熟,知道我的没几个,会是谁呢?陈良的邻居?莫非是张晓晓?一颗失落的心登时热起来,赶紧打开门。
果然是张晓晓。她穿了条浅蓝色的裙子,清新淡雅,巧笑倩兮地站在门口,大眼睛上下打量我一下,忽然脸一红,都不敢朝这边看了,说您一大早就这么忙啊,我就不打扰了,您继续吧。我一脸愕然,低头一瞧自己手拿纸巾,裆部湿了一片,再回头看屋里,地下桌上都是团成一团湿漉漉的纸巾。
……
我说事情不是你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昨晚做一个梦……
她脸红红的,打断我说得了你别解释了。说看您纸巾数量,梦得很刺激啊。我说你真误会了,听我解释啊,我怎么会梦到其他女人呢……
她捂着耳朵背过身去大喊道不听不听,脏了我耳朵。赶快换了裤子再说话。
我一想也是。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分钟后我换了条裤子重新站在她面前,还找机会洗了把脸梳了梳乱蓬蓬的头发。把她请到屋里来坐在沙发上,我说光临敝窝,棚舍生辉啊。只有在接见外宾时我早上才梳洗打扮,给足你面子了吧。她脸上红晕不退,似乎不怎么敢看我,低头说现在解释吧。
我纳闷你不是不想听么?我昨晚真做一梦。(她的脸更红了,不过似乎做好了准备)我将昨晚经历叙述一遍,包括花箱和那“谢谢”两个字,一边看她反应。她听到一半就紧张得不得了,身子瑟瑟发抖。我说得绘声绘色天花乱坠,还纯凭想象加入许多插曲,她半捂着耳朵,欲罢不能,小脸刷白。最后我说“于是我倒杯水,还没怎么喝你就敲门,于是一口水喷了出来,就洒在桌子和裤子上。”
她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误会了。我瞪大眼睛,问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大嗔,咬着嘴唇不说话。我乐呵呵说您正值青春期,想象力旺盛啊,姑娘。她笑笑,说不敢当不敢当,色狼。
我还没机会叫冤枉,她正正颜色,说:“昨晚谢谢你帮我大忙。晚饭招待不周,今天我要做出补偿。”我挠挠头说哪的事还记着那,要不是你,我都在路边饿死了,何况多少日子没和女孩子说话,更何况还是一美女。就别掂记着了。施恩图报怎是好汉本色。话说您打算怎么补偿?投怀送抱可不行,我是正经人。一定要从交换日记开始。
我大半段话她就当假装没听见,嗔道:“你做梦吧。你跟我去买菜。中午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我说那怎么行,还一堆事比如世界和平要我处理呢。连连摆手。她说你哈喇子都流脖子上就别装了。
……
真没面子。
出了楼门,清新空气扑面而来。碧天绿草,曲径通幽,莲池亭畔,风过留香。看着她身着浅蓝色的裙子在清晨的阳光中露出一个微笑,我不由呆了,感激天地造化之神秀。于是昨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一马当先向外冲。忽的衣角被拉住,她笑笑,道胡思乱想了吧,不是那边。
出了大铁门,今回却是向右走的。走了不远,一看周围几乎都是不高的筒子楼和平房,看起来有点年纪。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说实话我为这里有许多人而感到由衷高兴,在公寓里至今为止只遇到三个人。张晓晓似乎心情很不错,脸上荡漾着甜而不腻的微笑,我觉得身边伴着这么一位姑娘,何其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只怕会天妒英才,让我减寿几年,不过细细一盘算,值了。
她拿起一根胡萝卜,问我喜不喜欢吃?我说真巧我就爱这口儿啊,是不是用毒药调的味我都能吃。卖菜大叔看着我一脸不耐烦,说拿了这么久你买不买?我心头不忿,好歹我也是半拉消费者,不过晓晓一拉我说算了,远近就这一家卖菜的菜色不错,得了。又挑了几样青菜,还到肉铺买了半斤猪肉。我说这得我掏钱,不然过意不去。她白了我一眼,说乖乖地提着菜,留着您那点钱救急吧。我晒晒一笑,说那不成被你包养了?她柳眉一竖,狠狠踢了我一脚,我嘴上喊疼,不过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说在这等我一下。我说您放心去方便吧,小的给您看着东西。她眼一翻,做出个气翻的表情,在前面拐个弯不见了。
我百无聊赖,环顾四周,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周围的小贩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看我,莫非我一直没发现自己长得很有个性?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十七十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淡黄色的上衣,白色的七分裤,站在菜摊前,提着个菜篮子,正在结账。掏钱时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却不曾注意,转身走了。我在她身后大喊,一来不知该怎么称呼,叫小妹妹似乎会被当成变态,只得叫喂喂,二来她一副心有所属的样子,竟似乎没听见。我捡起东西,是张相片,不过似乎被撕裂又被胶带粘了起来,上面还能看出一个长的比较深沉且斯文的眼睛男,差不多40左右,亲昵地搂着一个姑娘,眼睛很漂亮,笑的时候两个酒窝,短发,透露出一股年轻不该有的成熟,应该就是那个姑娘。抬头一看,人已走的颇远,不过依稀是天心小区方向。正犹豫是不是该追上去,身后一声娇叱:“小子贼兮兮的,想什么呢。”
回头一看,张晓晓一脸不悦,看看我,又瞟瞟前面的女子。有人为我吃醋的感觉其实很爽。我心头一喜,说:“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见异思迁,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过在你扇我一巴掌之前先看看这个。”
她扑哧一笑,脸上冰山解冻,抬起的手又放下去,低头嗔道:“你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却把相片接了过来,我把刚才发生事一说,她倒着急起来,说:“不论这张相片看起来如何,这姑娘却对它很着紧呢。我们快给她送过去吧。”一看我,嗔道:“还不快走,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心说如果不是你掺一脚,好人好事估计已经做完了。当下与晓晓加快脚步,去追前面那不知踪影的姑娘,走了不远正巧看到黄衣一闪,进了我们那小区。我俩赶到门前,我伸手一摸,露出尴尬表情。她没好气的看我一眼,将小巧的荷包对着电子锁一晃,门开了。正要去追那姑娘,却听见不远楼下传来争吵声。
我们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三号楼下,一戴眼镜脸型瘦削的男子,正和一个穿短裙,抹浓妆的女子争吵。女人看起来三十几岁,还颇有姿色,但这妆容却过于艳丽。此刻两人脸红耳赤,完全不见风度,旁边停着一辆漆黑的轿车,摇下一点玻璃,一只手从里面弹出一截烟头。门厅口站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七八岁年纪,茫然的看着眼前景象,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兔宝宝布偶。布偶上耳朵长长,胸口绣了一个大大的③。
我仔细一看,那人不是汪泽洋么?架吵到此刻已经告一段落,女子上车摔门,车子发动,朝小区大门驰去。汪泽洋在后面紧追不舍,喊着你这辈子别想带走女儿诸如此类的话。晓晓看着小姑娘心头不忍,走过去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我走到近前,见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强忍着泪水,鼻子一吸一吸的。用手指拭拭她的眼角,柔声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汪小雨。”小女孩勉强挤出几个字。
“好漂亮的名字。哥哥真羡慕你。谁给你起的?”我强颜欢笑。
“爸爸。爸爸说我出生那天正好下小雨。妈妈也很高兴。”小女孩眼中泪珠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我知道答案,却还是问了:“你妈妈呢?”
看的出小雨泪水忍得很辛苦,身子在晓晓怀中一颤颤的,伸手指了指前面绝尘而去的轿车。“妈妈和别人走了。妈妈不要我们了。”
我再次拭去她眼中泪水,安慰她说:“好姑娘别哭啦,再哭小脸就不漂亮啦。”
小雨说:“小雨不哭。爸爸说做人要坚强,小雨不哭。”
我心下恻然,此时汪泽洋已经返回来,一张脸阴晴不定,眼中露着奇怪的光芒,看也不看我们和小雨,径自上楼去了。没有认出我么?小雨紧紧跟上去,突然回过头来,说“大哥哥谢谢你。下次陪我一起玩好吗?”我点点头,她兴高采烈得上楼去了。阳光依旧明媚,心里却不是滋味。而且好像有点不和谐的感觉。问题好像出在三号楼上,但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张晓晓心中也是难过,看我眉头皱在一起,心下不忍,抚了抚我胳膊。手心的温暖传入我心里。我一阵感动,纳闷这回我怎么没想到****的事,忽然晓晓一声惊呼,我一呆,现在这种情况也有惊喜?莫非察觉了我内心的不良企图?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道:“跟丢了。”
我正体会她温暖的手心,闻言一呆,“什么丢了?”
她狠狠掐了我一把,“当然是那个女孩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不好意思一笑,道:“没什么,我思想这么健康的人,自然只能想一些有益身体健康的事情。”她半信半疑的看着我,我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还是先回去吧。照片我下次见到再给她。”
显然没有其他选择,无奈我俩只能向七号楼走去。我看晓晓脸上仍是忧心忡忡,于是施展浑身解数插科打诨,直到她露出笑容为止。上了四楼,我要跟着进去405,她说别,你先回去休息一会,饭好了我叫你。我说反正我又没事可做,干脆就在你那儿混吧,两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她脸上红红的,说不行不行,啰嗦什么,回你窝里老实待会儿,还怕烧好的饭飞了不成?
我看她神态颇为扭捏,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她脸像熟透的苹果,白皙的颈子都透着红晕,白了我一眼,你管的着么?姑娘我想自己待会儿。我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说那您忙着,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她大窘,狠狠瞪了我一眼,返屋砰一声摔上屋门。
我摇头笑笑,女人还真麻烦。进到自己屋中,看到桌上的花箱,想起来上午给她讲了昨天经历,晓晓纯粹当鬼故事了,难道是我表达能力太次?吃饭时一定要问问。一看表才10点多,干点什么呢?
打开笔记本接上网线,本来想找找工作,在招聘网上翻了几页就打了个哈乞,心说不行,再找下去怕要睡着,随手点开百度,也不知怎么想的,输入了“勿忘我”几个字。好么,原来百度知道啊!
上面有这种花的详细记述,淡蓝色的小花与箱子上画的如出一辙,居然还是种耐旱植物。行啊,小瞧你了。上面有一则故事,似乎讲了这种花语义的由来,挺凄美一爱情悲剧。再试着输入“勿忘我箱子”这回百度不知道了。我心里不舒服,忽见从门缝里正塞进一张纸来。我纳闷有话说话,用纸来表达什么?莫非是情书?莫非是晓晓姑娘?
心头怦怦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捡起来一看,是张黄色便签纸,上面几个字表达的意思一目了然:
出来
字体娟秀,似乎还很熟悉,但偏偏我就是认为不是晓晓执笔,虽然我也没见过她的字迹。一头雾水中打开门,见走廊里空荡荡的,心中奇怪,忽然间过道尽头红色一闪,然后听到关门声,似是一个人闪入了消防通道。
红色让我隐约记起什么,不过此时无暇多想,多半就是这个人留的字条,做完好事不留名,我得问个一二三。急忙奔过去,防火门还在一晃一晃,我一手推开,见5楼方向楼梯拐角红色裙边一闪而逝,嗵嗵的脚步声响个不停。既然要给我留条,干嘛要像瘟神般避开我?我大喝一声“姑娘留步”追了上去,也没工夫想这么说合不合适。此子脚步颇快,我在后面穷追不舍,依旧只能匆匆看一个背影,不一会就已经气喘吁吁,原来追女孩也是需要体力的,国家提倡全民健身原来还隐含传宗接代的伟大意义,不简单。不得不歇歇,抬头顺着间隙向上窥去,恍惚间只见一个年轻女孩穿一条鲜艳的红裙,足下同样一双红鞋子,静静地站在一层楼以上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及腰的长发,肤色白皙自然,身材苗条而健康。猛然记起一楼大厅中所做的梦,一头冷汗,按理说现在应该明智点翻回头去,不过我一看天色,心道光天化日还反了你不成,将心一横,加快脚步再追上去。女孩又飞奔起来,我仍是看不到衣角。此刻急欲一度容颜,似乎将追她的初衷都忘了。
不知追了多久,突然觉得不对劲,我不过在4楼,楼梯就算到7楼数想来想去不过6段,现在却明显不止这个数,登时心里一寒,停下脚步一看白墙上的楼标,一个红圈,里面一个阿拉伯数字:⑥。
我心说妈的,有点意思啊。这么多层我白上了,居然才跑了两层,感觉攀登珠峰都到顶了。心里莫名其妙,一丝恐惧却慢慢爬上心坎。再仔细一听,脚步声已经无影无踪,我是不是踏入什么圈套?莫非这就是她的目的?都说女人不好惹,来历不明的女人更不好惹。
不过我有那么笨么?我决定向回走。下了一层一抬头,嘿,怎么那么巧,还是⑥?半信半疑间我冲下几层楼,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抬头一看,赫然一个红⑥。都说6代表吉利,我怎么越来越霉运?
只能选择6层。我是我做过的最悲哀的单选题。
轻轻地推开防火门,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不要突然给我一个惊喜。
我失望了。
眼前一条昏黄的走廊,与我所住楼层并无不同,但像是夜里的样子,并不明亮的壁灯一闪一霎,连射出来的光都蒙着锈气。壁纸很旧也很破,似乎还沾着血迹。我怀疑这里有没有装修过。墙上似乎还写着什么字,我凑近一看,满是污言秽语,我都不好意思写出来。前面门门排列,一直延伸到无穷远。如果现实中能建成这样的廉租房,可以为多少穷人解决住房问题?
一拍自己扯远了。并不明亮的过道让我犹豫。这走道如此狭窄。头顶的日光灯延伸到远方,亮着的却没多少,走廊大部分隐在黑暗中,一部分灯连灯架都快掉下来,只靠电线连着,危险之极。地毯上垃圾散落,甚至还有几个用过的保险套。整个廊道像被台风袭击过。
不远处似乎有扇门开了一道缝,灯光从那儿偷偷露到过道中。
我走过去,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诱人的声音……好似一个女人的呻吟,和一个男人的喘息,以及嘎吱嘎吱别有深意的震颤声。
我心跳有点加速,作为一个正人君子,必须亲眼见识一下不良作风的危害性。我蹑手蹑脚,向房间走去。门口随意放着一只大邮包,门上写着604的号码。我轻轻推开门,客厅里一个人没有,这很正常,地板上散落的衣服几乎都是女装,首当其冲是一条红色连衣裙,然后其他衣物从外到内,从大到小,铺成一段路标,直指向一个半掩的房间,而里面的人还在战斗不止。从衣服解开的形势看,颇含暴力成分,看来这部电影的观看级别挺高。我心扑扑跳,房间什么布局完全不在意,只是按着指示向房间蹑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