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皮发麻,想闭上眼睛,却无力做到,眼睁睁地注视着眼前的事态朝糟糕的方向发展。
一个头颅缓缓伸出……披肩长发,黑色头发光亮,装如飞瀑,盖住了颜面。她也没有望向这边,低着头似乎一心一意的要爬出电梯。周围的空气似乎降到了冰点,我告诉自己镇静!手心的汗还是不由自主冒出来。她穿着红色连衣裙,裸露在外的皮肤显露出不正常的幽幽青色,一点点的向电梯外挪动,指甲和地砖之间划出刺啦刺啦的噪音。我止住呼吸,看着她终于整个身体部分露出电梯,身材苗条。原来是个美女。对不起,我想我应该用过去时。
她爬了出来。
两只手臂交互拍击着地面,一下一下。拖动整具无力的身体。我听到她身体与地面发出的呋、呋的摩擦声。她不在意。但我在意。
电梯门终于轻轻地关闭了。这个女人静静地趴在地板上,头仰在半空。似乎直视着前方。我听到咕噜噜的声音从她喉咙中发出来。
我不敢呼吸。我怕弄出些微的声音,给她错误的提示。
她突然回过头来。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垂发的缝隙看着我,眼白浑浊无光。我心惊胆战,刚要站起来却重重倒了下去,我的腿竟不能动!低头一看,自己竟是坐在一张轮椅上,双腿一点知觉也没有。
她仰着头,一把一把地爬过来,我看到她咧开的嘴角挂着狞笑。
我气急败坏,眼前的景物竟然变得如此虚幻,轮椅要怎么才能移动?意念?冷汗将外衣浸湿,我无暇顾及,只见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想要大声呼叫,话语只在嗓子里打转,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蚋。我无法正视眼前的东西,眼睛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怎么没有动静?梦醒了?我心中一宽。
小腿忽然被一把抓住。
一惊之下猛然睁开眼,正看到眼前的她大睁着浑白的双眼,一脸迷茫地盯着我。
我错了。
我听到自己吐出这样几个字。
(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的手缠上我的脖子,好像情人的拥抱。
我不再呼吸。
一个冰冷但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说了什么。
“出去。”
我一声大叫,眼睛刹那间被阳光晃了。
脑中乱糟糟的,刚才若非做噩梦,就是脑袋撞到地上摔坏了。额头上凉丝丝的,一抹,全是冷汗。
夕阳斜照在我脸上,一时半会儿竟睁不开眼。向旁边挪了挪,刺眼的阳光洒在我刚刚躺着的地方,一条薄被单从我身上滑落,角落还锈了一朵蓝色小花。我拾起来,单子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莫非是哪个女子趁我熟睡,占我便宜?
迷糊中听得“当当”几声,突兀无比,一下子睡意全无。角落的座钟一分不差的正指着6点。我睡了三个多小时?
夕阳下,门厅被渲染得十分悲凉,一半黑暗,一半昏黄。周围依旧静谧无声。忽然噼啪一闪,头顶的日光灯点亮了。大厅亮如白昼。四周的景物没有变化,地砖米黄色,墙壁虽不是洁净如初,却不是梦中那般惨淡。玻璃大门仍旧敞开,最后一抹斜阳终于落入山脚。
我对于从梦中幸存由衷感到欣喜。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白日梦同样有效。今天接连受了不同程度的刺激,梦到什么都不稀奇。为什么不是香艳刺激的?我暗暗许愿。我是正人君子,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千里行淫,夜半无人还是可以梦中放纵的。
无论如何,我还无法进入404呢。不知陈良那厮有没有备用钥匙。打个电话问问最好。无奈手机依然锁在屋中。
管理员的屋子依旧无人。透过玻璃窗,看到烟灰缸里的烟蒂清理得一干二净,电视机也关了。肯定有人回来过。莫非身上的单子就是这位烟民给我盖上的?不可能。我轻而易举否定了这个不寒而栗的想法。一定是位美女。一定。拜托。靠窗桌上电视旁边上不就有部电话么?估计刚才被电视挡着,又没仔细看,是以不曾发现。
玻璃窗从里面锁着。打碎玻璃打电话?拜托,这又不是动作片,我也没有余财包扎伤口。
屋子不大,我绕到侧面,看到门上印着101,下面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外出维修
有事69743420
刘
应该是才贴上去,因为之前出去时没有。原来是刘师傅。久仰久仰。话说要怎么联络他呢?有手机还用得着拨这个号码?现在才刚过下班时间,估计这里也是十室九空,何况根本不熟,借电话的希望十分渺茫。试了试门,没锁。
情非得以,不是要侵犯您隐私,如果您有的话。即便有,想必也有限,作为门房不是透明办公么?没做多久心灵上的挣扎,直接推开门。
与透过橱窗玻璃看差不多,只是换了个角度。写字台的抽屉统统上着锁,我猜工具应该就在里面。床下有什么?鞋子?似乎还有本书露出一个角,一个小小的字……女?
我理解单身生活的寂寞。大叔,英雄所见略同。
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抓起话筒,里面有规律的滴滴响,看来能正常使用。拨陈良的手机。嘟……
嘟……
……
握着听筒僵持了一分多钟,意识到我不可能赢得这场持久战的胜利,挂掉。小子死哪里去了?不知道手机随身带么?白混了。我最鄙视这种人。现在怎么办?
我想起门上贴的字条。不是说有困难找民警么?从来没试过也不知真假,门警没有,可找城管,城管不在,可寻保安,保安不见,只能用门房大叔凑合了。
看着门上的号码,半信半疑的拨刘师傅。
通了。
“喂?那位?”
声音极其粗鲁,对我而言不啻仙乐。我一定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我是404的住户。钥匙锁在屋里,备用钥匙也找不到了。您能帮帮忙?”
“……”
坏了。是不是我没打招呼说您好?
“等等。”挂了。
等等?在哪等?等多久?太不负责任了吧?我要投诉!话说投诉号码是?
防火通道门吱呀一声敞开,透过橱窗玻璃,见一个五十左右的大叔胡子拉碴,嘴角叼着半支烟,穿着数年未洗的工装裤和也许是白色的背心,右手提着一个工具箱,懒懒散散地朝门卫室踱过来,皮鞋在地砖上嘡嘡作响。
咣一声踹开门,我手里的听筒应声掉下,滴滴响个不停。头顶上白灯闪烁一下。我将打算说的话和一口唾沫咽回肚里。他站在门口,烟气从他嘴角弥漫散开,面无表情地盯着我长达两三秒之久,我以为这两三秒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了。我还没女朋友哩。
他把工具箱嘡一声随手扔在门边,一撇头,意思是随我来。自顾自转身朝电梯走去。我心说牛逼,一举一动都是高手风范。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哦,来电显示啊。现代科技可以让你节省不少口舌。一切尽在不言中。瞧这样子,他刚才莫非在地下室?
我不敢问。他看起来也没兴趣说。来到电梯前,他按了一下4,将嘴里燃尽的烟屁股捏出来,在另一只手掌心捻熄,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筒。我心里一寒,高手,绝对是高手。
电梯到达一层,我倆进入,电梯有惊无险地朝四楼进发。一路上我觉得极其漫长,这个牛人身上透出浓烈的危险气息,我看着他瘦削而邋遢的背影,忽然在背心的一角看到红色的印迹。面对这位大叔,我宁愿相信那是血迹而非红墨水。我暗笑自己想象力丰富。叮的一声电梯停下,我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却见大叔手指按着关门键,挡在面前,冷冷打量我。大叔贪图我的美色?虽然我没有?废物也要利用?
“你是谁?”
莫名其妙的压力让我大汗淋漓,我话都说不利索。这样不是更加可疑?尽我可能的解释一遍,说404的陈良让我住在这里,他出差了,一时联络不到。
“怎么证明?”
手机,我手机还在屋里呢。您在门口打一下听声音就知道了。我挺佩服自己临危不惧,还能想出办法。眼睛尽量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他没再说话,电梯门缓缓张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走廊的壁灯已经亮起,廊道里一个人没有。来到404门口,我寻思他工具都没有,怎么开门?他先掏出手机,按我说的号码拨了个号。多啦A梦的主题曲从门里传出来。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我,我脸一红理直气壮地在心里喊道,老子比较有童趣不行么?
他掏出一根铁丝,扭成特定形状,捅了几下门开了。我一汗,这公寓安全系数这么高?
他连朝里面看一眼的兴趣也欠奉,扭身走了。我嘀咕一声谢谢,他一摆手表示听见了。我想这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手机在写字台上静静躺着,拿起来一看,两个未接。一个估计是门房大叔的,另一个是谁的?好像是座机。我可没兴趣回拨。最近这种方式骗钱的是在太多,防不胜防,何苦招惹?电话费都不多了。
还有一条短信。正是陈良那孙子发过来的。
抽屉里东西说不定用得上
别开箱子
这算什么?我随手回了一条说你小子秀逗了哪来的箱子做梦去吧。发送失败。你的手机跟你一样秀逗了?
换下湿衣,幸好底子厚,一场大雨,又在楼下睡了三个小时,愣是没感冒。随手打开电视。居然还是数字电视。小子生活乐无边啊。让我看看抽屉里?莫非是珍藏的健康书籍?果然知我心意。好兄弟。
写字台就两个抽屉。第一个,咕噜噜滚着一个手电筒。应该不是这个吧?
我抽了抽第二个,手感颇为沉重,不过怎么难得住我。哐啷一声,我用力过猛倒坐在地上。抽屉里最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还没仔细去看,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不会是什么女子贴身之物吧?想不到陈良有这爱好?这个变态,人神不齿。我甘于与之为伍。不过什么东西我倒是很感兴趣。我心儿怦怦跳。凑近一看。
抽屉里满当当装着的,竟然是一只箱子。
我希望陈良可以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比如为什么要用如此惊世骇俗的箱子,去放他那些不值一提的秘密?
这个箱子长尺半,宽高各半尺,木制,乌色,上面木纹飘逸。箱子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香气,箱盖中央缀着神秘的花饰图案,一共七支花朵,根部相互缠绕在一起。这种花并非什么名贵的花卉,它们有着淡蓝色的花瓣,虽然开放着却又十分含蓄,如果所记不差,似乎就是平常人们所说的勿忘我。箱子被重重黝黑的锁链紧紧缠绕,我数了一下共有七条,每条一指粗细,不可能凭外力弄断。每条锁链都穿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锁,打开了锁,锁链自解。我盯着锁子瞧来瞧去,七只锁子都能称得起古董,却没有多少作为锁的自觉,没有匙孔的锁怎么能叫做锁?最古怪的,每只锁子上都写着两个字,分别是
绝望
痴恋
孤独
虚妄
疯狂
遗忘
迷茫
如此个性的东西前所未见。似乎没有任何外力将之打开,如果箱里真有什么秘密,一定惊天动地。这箱子处处露着神秘,出现在陈良这个狗窝更是不合时宜,他更不打算承认,还诬陷到我头上。岂可等闲视之。至于陈良的忠告我本就打算将之视为耳边风。我已打算将之视为挑战。
这只箱子究竟要隐藏什么?
我把箱子从抽屉中搬出来。比看起来轻很多,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锁链缠的很紧,一点缝隙也没有。花香醉人,也许是女子之物?想到此处暗骂一声小鬼不学好,不过却更有开箱子的动力了。你不是说是我的吗?
别开箱子
看看医生吧,真的。下次见面我一定这么说,语重心长的。将手机随手丢在一旁。
话虽如此说,其实还是办不到的。因为我想不到开锁的办法。
一看表都七点了。胃中空空如也。似乎才吃过不久。难道人每天就是吃么?人吃饭的意义就在于,吃这一顿,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吃下一顿。我被自己的感慨雷到无语。
抓起桌上的钥匙和门卡。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手机自然放在身上。锁上门,突然觉得作用不大,尤其见过门房大叔的本事之后,实话实说这门不用铁丝我觉得他一脚也能踹开。
大约是有人回来过吧,莫名其妙的感觉走廊比方才多了少许人气。来到电梯口,见电梯门大敞,里面堆满了大小箱子,包装的很粗略,像是EMS的手笔。一只箱子压在门线上,电梯门无法合上。滴滴响个不停。
敢情有人搬货啊。正想着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挪开。”
声音清脆悦耳。我回头一看,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还小我几岁,身穿一件粉色T恤衫,浅蓝色牛仔裤,长发束后,面容清秀,眼睛又大又亮,满脸通红。另外身材不错。她一个劲地道歉,冲进电梯,向外拉一只巨大的纸箱,吃力地一点点挪出来。我叹一口气,心道是时候英雄救美了,两只手将箱子抱起来。
被箱子挡住,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必十分精彩。我心说这他妈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额上汗都沁出来,嘴上轻松说道:“放哪边?”她啊了一声,急急忙忙当前领路。我亦步亦趋,希望她不是住在世界尽头。
“就这里可以了,谢谢。”后两个字说的很轻,不过听得很亲切。
我放下箱子,门敞开着,上面写着牌号405。这不是邻居么?旁边住着这么一位美人,我也与有荣焉。陈良这痞子,居然不告诉我,真他妈不够朋友。
房间里布置的十分素雅简洁,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幽香,我第一次进女子闺房,几乎要陶醉了。靠门的一侧放着许多大纸箱,和我搬进来的差不多。
她朝我鞠了一躬,头垂的很低,“谢谢。”
我摇摇头。“还有吧?搬完再谢不迟。送佛送到西吗。”一马当先出去。如此机会怎能不凸显一下男子气概。她讶道:“你是说帮人帮到底吧?”在后面跟着。
总而言之不细表搬箱子的苦衷,腾空电梯之后腰都几乎直不起来,但我依然故作沉着,抑制着自己的气喘如牛。“完,完了吧?”
她脸庞红的娇艳不可方物。心里一定被我的古道衷肠打动了吧?不要不好意思说谢谢。不要觉得以身相许难以启齿。我是个很和蔼的怪叔叔,不,好邻居。
“一楼还有一些……”
……
我的确不是搬家公司出身。所有箱子搞定之后,我坐在一旁伸着舌头喘气。那姑娘如释重负,脸上绽开一个发乎自然地笑容。我看着看着,觉得一切都值了。
“谢谢。”她走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举了个躬。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发自肺腑。我倒是不好意思。路见不平呗。我奋起余力,想告诉她不用客气,嘴里却只挤得出一个字:“水。”
她恍然大悟,脸上又是一片绯红,真是个脸皮薄的姑娘。不一会捧着一大杯水小心翼翼走过来,递到我手里。不凉不热,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一仰头倒了进去。她一脸钦佩地看着我将接近一升水一饮而尽。我打了个饱嗝,胃里却觉得更空了。
还了杯子,一看手机都八点一刻。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走过来手里拿一条淡蓝色毛巾,递给我,问怎么啦?
我不假思索,回道:“见色起意,差点误了大事。”
她的脸红的似乎要烧起来。我差点抽自己一个耳光,口无遮拦。不料她轻轻问道:“什么事?”
这却是出乎意料,本以为结束的对话又拾得起来。我实话实说:“觅食。”
她听得意外,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一看墙上钟表8:15,歉然道:“不好意思,因为帮我,耽误你觅食。”
我不想告辞,但形势所迫,不走估计以后连活着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站起身来说那我先走了。不曾想她跑过几步,一把抓住我袖子,然后意识到什么又急忙放开。我一脸诧异看着她,其实是趁机再饱餐一下秀色,她被我看的不好意思,却下定了决心说道:“今天已经耽误您这么多时间,心里过意不去。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吃吧。”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径直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来。
……
她在厨房里忙着,我说凑活一点就行了,效率等于生命。她扑哧一乐。趁机再仔细打量一下房子。面积与陈良那间一般,但布置的如同两个世界。陈良你真是头猪。我看到卧室中床铺铺的暖而温馨,枕头松彭彭的一见就想躺上去。蓝色的蚊帐让床铺变得更神秘。我可不是登徒子。一进门就只注意女儿家床帏。哦?床上还有一个兔子公仔。
……
写字台上有台小巧的笔记本。房间里没有电视。其实坐在这里就不怎么着急,于是我逗她说话:“别这么费事,简单点来着吧。除了人我什么都吃。有时候人也吃。”
她又是一乐,说那怎么行呢?你帮了我大忙。这儿没什么好东西。红烧牛肉、香菇炖鸡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听口水都流到地上,不过一想这菜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吧?她已经端着东西上来了。我接过筷子,面前放着两碗方便面。
她说,你先挑。
……
如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面前这碗红烧牛肉面,一边偷眼观瞧她的样子。后者小嘴一根一根,吃的十分仔细,矜持无比。真是看得人怦然心动。我问她在这里住了多久?她说才搬来几个月。东西陆陆续续到。我说什么工作?在这附近哪个企业?她轻轻一摇头,说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时在网上卖卖东西,都是些自己做的手工艺品。我恍然大悟,艺术家啊。她连忙摆手。一歪头,问你呢。我说了一遍自己遭遇,然后说大家邻居,有什么事说话,朝旁边的墙踢一脚也行。我就住隔壁。她说好巧。我眼珠一转,显露泡妞本色,问道姑娘年方几何?有夫家没有?她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做个晕倒的表情,说你倒真直接。活脱一张媒婆的脸。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吧?
我又被鄙视,有点无地自容。一抬头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来对我的玩笑不以为意。我一脸疑惑回敬,她微微一笑,煞是可爱。道:“我叫张晓晓。弓长张,破晓的晓。”我一挑大拇指赞一声好名字。她皱着眉头说太夸张了吧,怪不得找不着女朋友。我被打回原形,自我介绍,本人李华年。请多指教。她一听,说指教不敢当,哪个华年?我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华年。我妈特追李商隐。怀孕时就说男孩儿华年,女孩儿锦瑟。生下我时要是没仔细找,估计我这一辈子就叫李锦瑟了。
她一愣,没仔细找?明白我在说什么,脸上又是一片红晕,狠狠瞪了我一眼,看得我色授魂与。
时间已是不早,她起身说我去洗碗。我心说有碗洗么?一看九点多,也该走人了,心里不愿也不行。说谢谢款待,最近身上没什么钱都快断粮了,能蹭一顿真是感激不尽。她急忙从厨房奔出来,说什么话,以后要饭吃尽管过来。红烧牛肉管够。我说您真幽默。她歉然道,今天没啥准备,要不就给你下厨做一顿,真不好意思,眼圈一红。我一看忙道多大点事别哭啊,三个小时不到就把女孩子弄哭了,传出去我也太本事了。她白了我一眼,却笑了。
互道晚安,我走到旁边404。开门,开灯,心里美滋滋的。墙板不厚,隐约从旁边房间传来哼歌声。看来有人心情也不错。
本来还想拿出本子上上网找找工作,谁知身子倦极,一沾床怎么也不愿起来了。迷迷糊糊中竟睡着了。还没关灯呢……
嗡嗡嗡
嗡嗡嗡
我觉得胸口痒痒的,极不情愿的翻个身,原来把手机压倒身下。半睁开一只眼,黑暗中看到点亮的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陌生号码。现在时间凌晨2:16。谁啊这么不解风情?不是中国移动吧?打开一看,看看写什么。
给我
睡意全无。一看房间基本是原来的样子,黑灯瞎火的,月光从窗照到我身上。有点不对劲,我记不得自己关了灯啊?茶几上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发出蓝蓝的光芒,那形状……不是那花箱么?忽然手上一紧,我骇然一回头。
一只苍白的手从床下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腕。
手上指甲很长,没涂指甲油,手指细弱鸡爪,骨节上依然看得出是只女子的手。大姐别开玩笑啊。周围响起一阵咯咯咯的诡异笑声,我听得汗毛倒竖,猛力一挣,没想又一只手也搭上床!胳膊手都瘦的皮包骨头,哪来这么大劲,指甲抓得深入肉里,拜托您也怜香惜玉一点好不好?虽然我不是。
我奋力挣扎,手上一松,拼命往墙角缩。那两只手按在床上,床边渐渐升起一张脸孔。
脸干瘪,白发枯焦,嘴裂到耳际,咕咕的笑声似是直接从喉咙射出来,眼珠污浊不堪,舌头撇在外面,说不清什么的粘稠液体从嘴里连珠般落在床上。出来之前您先整整容好不好?
这个东西没被我甩开,反而得寸进尺爬了上来,力道奇大,又是一把攥住我手腕,另一只手迅疾无比的按住我另一边臂膀。我被压的不能动弹,那张脸凑到我面前,我鼻子中闻到极浓的腐臭味,长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股液体眼见着顺着它流下来,就要淌到我脸上!我大叫一声,闭上眼逃避现实。
嘿,还真管用。许久没有什么动静,手腕一松,又可以动了。
略微睁开一条眼缝,不会跟我开玩笑吧?您别逗。
屋里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茶几上的勿忘我花箱蓝色淡了许多。
我睁开眼,周围回归寂静。我想刚才莫非做梦?一看手腕,红色的手印还没散去。绝对不是做梦。
站起身来,脚下不由得轻了很多。试试壁灯开关。没用。
我想起抽屉里还有一只手电筒,打开抽屉一摸,果然在这里。祈祷有电,一推开关,一束光柱冲天而起撞在天花板上。电流是人类的伟大发明,因为能够带来光明。
房间并未因此亮如白昼,实际上,除了光晕以外,其他地方更暗淡。我要出去。这间屋子不干净。我脑海中尽量不去想那个字,那个恐怖片中经常出现的字,好像一想起来这些就摆脱不掉。
我握着门把,扭了扭,竟然扭不动。使劲一推门,门像是锈死一般,根本不搭理我。别开玩笑啊。我重重踢了门一脚,脚趾差点撞断,门却晃都不晃。这门似乎成为了墙壁的一部分。
我真被困住了。
这里很危险。我一定要出去。离天亮还有……嗯?手机上还是2:16?不会坏了吧?
还是这房间里完全没有时间流动?长此以往,我岂不是完全不能期待下次艳遇?
手电的光柱在屋里慢慢移动。着急没用,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越看越不对劲。房子规格不变,但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吗?
电视和橱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梳妆台,看起来有一定年头,应该是红木的,上面还有一面镜子,我的电光照过去,反射出了一段光柱,屋子里亮了许多。借着这点亮度,我又发现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房门的右侧竟然有一个壁柜。原来怎么没注意?想起来了,原来那儿就是一面墙,初时我还觉得这房间颇不合理,平白减少了这么一块居住空间。
床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我睡时的模样,变成一张双人床,样子颇为复古,木纹都像是有段历史。客厅中沙发已然不见,中央多了一块四方形的花色地毯。墙上挂着一幅肖像画,画中一个面容秀丽的贵妇倚在窗前,发髻上别着一朵花,眼神迷离。厨房一切如旧,我打开冰箱,只有两个苹果,却早已腐烂了。
卧室门边上有副挂历,风景型的,本来除了美女封面以外我对挂历并不欣赏,一看月份翻在7月,心说不对吧,再看年份,2000年。正是9年之前。怎么会这样?现在我在9年之前?搞什么?我也会穿越?
现在这个房间中多出许多原来不曾拥有的东西,更像是和某个房间重叠了。我听不到什么声音,周围很静,却不是我期望的那种静。结合刚才的恐怖经历,我有点感觉这里还会想起刚才的“咯咯咯”的声音。
咕咕咕
错觉吧?不是咯咯咯而是咕咕咕?
咕咕咕
我头皮发麻。
现在怎么办?我想仰天长啸,不过相信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弄来别的东西更不得了。声音来自床下,我想起刚才从床下爬出来的东西,打了一个冷颤。那里不会有什么吧?
我不想去看。但事到如今,那里容得你不看?我欲哭无泪,祈祷着不要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垂下的床单遮住了大部分床下的空间,站着的话什么也看不到。我稳住手中的电筒,慢慢跪下来,一只手拉住床单一角,缓缓掀起。这个动作如果用在穿着裙子的女孩儿身上将会相当猥亵,挨一巴掌只怕是轻的。现在只希望不要扑出什么东西。
我慢慢的俯下身去,床下的情景一点点展露出来,我的心狂跳……
没有?
做梦。
一个浑身发白,四肢奇长,却瘦的几乎只剩骨骼的东西,卧在床下,一双苍白的眼睛在黑暗中愈发可怕,喉咙中发出咕咕咕的响声,盯着手中的东西不放。似乎是张老照片。
我全身的血液在见到它的一瞬间似乎都要逆流,差一点叫出声音,还好拼命捂住嘴。它并没有注意我,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相片上。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恐惧,我倒想知道它现在在看什么?现在自然不敢放肆,我连打扰了都不敢说,原封不动的把床单垂回原位。轻手轻脚的离开床。
这下在屋子里行动也不敢放肆了。我听着极有规律的咕咕声,心想只有看看那壁柜了。直觉认为那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壁柜。我原来所在的屋子并没有。
壁柜一人多高,若非嵌在墙里,乍一看还以为又一个房间。柜门斑驳发黄,漆皮泛起,把手锈迹明显,已经无法反光。我握住把手,心里莫名其妙一阵烦躁,心跳似乎加速。里面是什么?
我慢慢拉开柜门。里面的景象一点点……一点点显出全貌。
手电光中,一排红色木制楼梯,几乎笔直向下,陡峭之极。尽头龟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究竟通向哪里?
我不想下去,但这个房间没有给我更多选择。踏进一步就比较后悔,通道里温度高于柜外,空气中飘荡着一阵腐烂的味道。我差点翻回头去,不过看在那怪物的面子上还是坚持走下去。通道比较窄,但一个人行走绰绰有余,我扶着两侧墙皮脱落的石灰墙,在孤单的手电光下,一步步向下走去。
昏黄的灯光中,我发现墙上满满当当的写着字。有些字距离远,字迹又小已经看不清楚,不过离得近的却有几个字特别醒目
我的孩子
旁边却有一张剪报,日期不可考,记录的大约是一起交通意外,一家三口命丧当场。
我看的有点糊涂。有什么关联么?不经意回头一照,入口竟消失了。我一头冷汗,这下子不就困在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脚下的楼梯随着我的前进吱吱作响,我发现梯级之间存在着缝隙,光亮照处,木板下面竟是深渊。再向上一照,一眼望不到顶。这一刻,我忽然分不清上下前后。我究竟在哪里?
我只有前进。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前前后后都是无穷尽的阶梯。我在向下走还是向上?空气中的味道愈发刺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两侧的墙壁是否正向我挤来?我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五感在漆黑的空间中麻木。很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扶着墙壁,在阶梯上坐了下来,茫然的喘着气。正巧,旁边墙壁上有几个醒目的字:
我的伴侣
边上是一则某某教授的讣闻。我还是看不到日期。这下子我相信不再是巧合。仔细一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原来翻来覆去不过一句话:
请等着我
我看到脚边有一张照片。捡起一看,这是一张揉的已经发黄的照片,手掌大小,里面一男一女,身着盛服,是张过去的结婚照。女子我看着眼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发过来背面有一行字:
我这就去找你
我听到了那种声音。
咯咯咯。
像是笑。却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这种声音听到过。在刚才的房间里。
我将手电筒猛然打到声音方向,只见阶梯上空荡荡的,声音却越发大了,竟然在接近,我无法再镇静下去,光柱在这个方向乱摇,忽然旁边墙壁上,一个东西爬进光斑中。
光圈中的物体伏在墙上的样子更像昆虫,正是出现在我房间中的干瘪怪物。现在它在手电光中看起来极其清晰,枯瘦四肢长的不成比例,腰部瘦的几乎只有脊柱,而背上脊柱一节节凸出直到头顶。嘴中的液体顺着舌头哗啦啦淌下,拳头大的眼珠无视强烈的光柱,直视着我,喉咙的位置有一道长长地伤口,以至于头部看起来几乎不可能还连在躯干上,咯咯咯的声音正是从这伤口飘出来。
咯咯咯。它盯着面前的猎物,头转了一个360度,然后一个翻身跃到对面墙壁。这种技术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我拔腿就跑。
无数恐怖片的经验告诉我,这种时候逃跑多半死路一条。然而我似乎无法抗拒这种行为致命的吸引力。去他的恐怖片吧。身后咯咯声不仅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刺耳,还有一种啪啪的连续拍击声,正是它手掌拍到墙壁的声响,而这种不断增幅和密集的声音正在侵蚀我的神经。眼前的场景在晃动的手电光中显得不自然而扭曲,依然没有结束的征兆。
天啊,如果这是个梦,现在应该醒来了。
慌不择路下,脚下一滑再站不稳,一头滚下去,手电筒脱手而出。我咕噜噜翻下楼梯,手电筒跟着我一起在下行的阶梯上磕磕碰碰,光柱在封闭的空间里摇摆不定,我头晕眼花。不知多久,七荤八素的我终于停了下来。触手所及已不是木制的梯级。手电落在不远处,玻璃透镜已经摔碎,橘色的光散射在周围,反而让周围更加明亮。顾不得周身的疼痛,我吃惊自己依然还活着。我想不会有人为这种事沮丧。它还在后面么?
面前是一条甬道,尽头处隐隐约约有扇门。我猜这次旅行快到终点了。
捡起电筒,由于无法聚光,光只能隐隐照着周围一片。还能使用已经给足面子。我回头看着奔下来的阶梯,虽然十分模糊,但那个东西,现在似乎已不在追我了。现在安全了?我不敢确定。但看不见的恐惧却比看得见的强烈的多。我想没有人会这样轻易放弃。何况它貌似不是人。但是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