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执听他说这句话,也没再说话,只是和药三两并排坐在马车前面,看着周围的夜色,心想着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药三两见他不再说话,也看着前方赶车,三人又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状态。马车行进了一些时候,前方依稀可见一些微弱的灯光,看样子应该是个规模不大的镇子,这样的镇子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客栈。有一些小镇子常年都没有几个商贾来往,都是一些本地镇子上的人和附近村庄的人,除了是钱多烧的慌,谁都不会傻到开一个一年都没有几个旅客的客栈。
这个时候三人只有进去镇子上碰碰运气看了。
进了镇子,这确实是一个很小的小镇,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是一些小商户的门店,但此时,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已经闭门,有的人家都已经熄了灯,所以小镇道路并不明亮。药三两打趣道:“如果这个镇子没有客栈的话,咱们只好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了,到时候就得你和你这受伤的小师弟出马了,这种小镇,民风都很淳朴善良的,看你带着一个受了伤走路都不利索的孩子,大多会收留的,到时候我再出现,说是你们的爹,好歹将就一晚上就行。”
陈风执看他这个时候还在言语上占自己的便宜,就说:“真找不到客栈的话,我们两个找一户人家借宿也行,只是你嘛,到时候谁还认识你,你自己在马车上凑合一晚就行了。”
药三两故作恼怒道:“你这小王八蛋……”
正说着话,药三两还真看到一家小客栈,只是看这规模,有没有两间房都难说,三人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前,也没有小二出来迎接牵马,药三两索性把马车拴在门前一个柱子上,走了进去。
进得客栈,店小二兼账房正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打瞌睡,药三两咳嗽一声,店小二被这一声咳嗽吓得脸差点栽到面前的桌板上,店小二揉揉眼,打着哈欠慵懒地朝药三两问:“您几位?”
药三两打趣说:“好几位。”
店小二听他这么说,终于睁开了那惺忪睡眼,看了看三人说:“三位几间房?”
药三两问道:“我要说是要三间你是不是还要说你们这儿没有这么多客房?”
店小二瞥了药三两一眼说:“我们这儿还真有三间房,只是有一个来这边做买卖的今天刚要了一间房,现在还只剩两间。”
药三两说:“那就两间吧,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麻烦你们的师傅做来,每间房一份。”
店小二又打了一个哈欠,说:“好嘞,您三位先上楼,饭菜做好了给您送去。”
陈风执搀着小师弟上楼,一推开房门,一股子闲置的气息从房间里面扑来,这并不是说,这房子杂乱肮脏,这房子倒是收拾得挺整洁,只是一间房子经常住人和闲置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可能这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气吧。陈风执进到房间,先搀扶小师弟坐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太过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不过好在房间不大,没有给人空荡荡的感觉。
陈风执抬头,看到木板墙上写着一首诗,草书写就: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这首白居易的思乡诗很是有意思,说自己冬至这天还在外漂泊,在客栈里一个人难免显得孤单落寞,不看后两句,这前面两句顶多就算是写思乡情结的佳句而已,后两句却一转,说现在家里的人应该正坐在一起,说着自己这个在外远行的人。明明是自己想家想的睡不着,却说家里人正在担心自己这个在外漂泊之人,这个特别的视角读来确实是比一般的思乡诗更加揪心难过。
陈风执看着不知是谁写在墙上的这首诗,这草书没有了常见的肆意张狂随心所欲,而是多了许多缠绵婉转,笔锋轻柔,想来,那个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小镇投宿的人应该也是一个失意的人,不然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写这样一首揪心的诗。
陈风执还在抬头看这首诗,店小二已经把饭菜送了上来,放置完饭菜,见陈风执似乎对这首诗有意思,就说:“客官您是看见这首诗想家了?”
陈风执回答说:“没,我只是看这诗实在是揪心,还有在墙上写这首诗的人,笔锋轻柔婉转,笔势轻盈,看着就像是不敢用力一样,想是一个落魄之人,没有混出一些成就,又不好意思回到家乡,可是自己一个人在外又确实是寒苦,写这诗时怕是思乡到了顶点。”
店小二见陈风执这样说,回答道:“写这诗的人,确实是一个落魄书生,我们这小店,除了一些来镇子上做生意的商贾之外,没多少人来,所以那书生我倒是记得清楚。我记得他来的时候那打扮也确实忒寒酸了点,衣服都带着破洞,住在这里也没要饭菜,晚饭只是自己啃了一块饼,我们掌柜的便吩咐后厨做了一些米饭小菜差我送了上来,其实也没想着以后他飞黄腾达了能记着这一饭之恩,只不过是看他一个人在外凄苦罢了,谁在外没个有难处的时候?可是没想到这更加激起了他的悲伤,我出去时瞧了一眼,他竟然掉了眼泪,唉。”
陈风执听着店小二说这话,心中不免也多了几丝悲凉,便不再说话,店小二出去后,陈风执招呼小师弟吃饭。
陈风季见陈风执刚才和店小二说了这么多,听完情绪也有几分波动,吃饭时相对无言。二人正吃着饭,药三两走进来,说道:“你别看这家客栈不大,大师傅做饭的功夫却不弱,这牛肉真是卤的独一无二,香美独特啊。”
说完见陈风执没说话,抬头看见写在墙上的那首诗,端详了一会儿,叹气道:“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古来多少追逐者,这么多人对这个浮华的东西趋之若鹜,可有谁又能长久地屹立不倒,这么多人中可最终能有所成就的有多少呢?世人只看到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潇洒得意,却没看到十几年寒窗的艰辛,更没看到得意背后更多的失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是池中物,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还是平凡人啊。”
陈风执看他感叹之中的犀利点评,说道:“你已不是平凡人池中物,自然可以居高临下地感叹世间痴人一梦,可有的人一辈子也够不到荣华富贵的边,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偏执,越陷越深,更加不能正视自己,所谓痴人面前说不得梦矣,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守着这一丝理想,至少还有一点盼头。”
药三两摇摇头,不置可否。
药三两看着二人吃饭,等陈风执吃完,喊店小二上来收拾完东西,药三两看着店小二下去了楼梯,对陈风执说:“晚上睡觉时别睡太死,当心一点,这家店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