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宋瑾截住了话头：“今日时候不早了，先生还须好好修养身子，本王就不扰先生了。”
秦空没有料到他居然会突然离开，连忙挽留。宋瑾摆了摆手，道：“先生既然对京中形势了如指掌，那就应该知道我家里那位是个厉害的。皇上今日下旨停了我的俸禄，我要是回去得太晚，下个月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先生安心在此处调养身体，改日本王再来与您长谈。”
说罢，他带着蒋衡匆匆离开，离桥在他身后麻利地关上了门。秦空愣在了原地，在他的计划中，算好了宋瑾听到自己那番剖白之后的各种反应，却偏偏没料到他会这般匆忙告辞。一时间原本的七分把握只剩下了三分。
马车上的宋瑾想得则是另一件事。他细细琢磨了一番，对外头驾车的蒋衡道：“景芝，吩咐离桥定要看好这个秦空，此人怕是不简单。”
“是。”蒋衡道，“王爷放心。”
“另外……”宋瑾皱了皱眉头，“这个定州刘氏，本王为何总觉得耳熟？”
“王爷忘了吗？”蒋衡道，“两年前冯之境曾向圣上提起，自家堂弟岳家有个庶出的小姐，想要说给您作正妻的。”
宋瑾仔细想了想，方才道：“是有此事，你不提本王都忘得差不多了。那时冯家不知道是怎么了，竟把主意打到了本王身上来。他们一门心思觉得既是个庶女，皇上定然不会反对。”
蒋衡点了点头，道：“就是此事。可是依着皇上的性子，哪里肯让您与冯家有半点关系呢？”
“只要是他拥有的，本王自然不敢有半分干系，这么多年不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吗？”宋瑾嘴角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隔着一道帘与蒋衡交谈着，“不过这倒是省了本王不少的功夫，这桩婚事没怎么费事儿就不了了之，难怪没有什么印象。”
蒋衡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说起来，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回禀王爷，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
“前几日冯潮府上来了些探亲的女眷。”蒋衡道，“应该就是定州来的……现在都住在别院里。”
宋瑾突然撩开了帘子，冷着脸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打算何时告诉本王？”
蒋衡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道：“是手下的疏忽。”
宋瑾放下帘子，往后靠了靠，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蒋衡。冯潮一家除了当了个芝麻小官的冯之坅，几乎个个都是纨绔的。此次进京的又是几个女眷，一开始没重视也是情理中事。只是……
“景芝。”宋瑾再次撩起帘子，“皇后七日后在宫中设宴，王妃也要进宫。有哪些人收了帖子须得要提前搞清楚，咱们才好有所准备。”
“是，景芝领命。”
“至于那个秦空，他今天讲得事情，要一桩桩一件件的核实清楚。”宋瑾皱了皱眉头，“他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反而让我心里生疑。他若是在试探我，我寻了托辞先走一步，他心里必然没有底。咱们这边好好查着，他那边……先晾着他。安阳侯那边怎么样了？”
“安阳侯府的马车和京兆尹府的府兵冲撞一事，瞒是瞒不住的，皇帝必然知道。”蒋衡道，“今日王爷出宫后不久，安阳侯就进宫请罪去了。他说自己为了给皇上送礼一时着急才与府兵相撞，摔坏了礼物还耽误了京兆尹府捉拿人犯，请皇上责罚他。”
“兄长倒是机敏，先行一步。”宋瑾笑道，“他这样一说皇上哪里还能罚他呢？怕是还要好好安慰一番了。”
“可不？”蒋衡道，“听说皇上又给他题了‘舒心’二字，让他一同制成牌匾，可悬挂于安阳侯府正厅之中。”
“皇上看着安阳侯和我有了龃龉，心里就会更偏向于他。”宋瑾闭着眼睛养着神，“这么多年了，为何还像个孩子一般……”
“王爷，恕景芝多嘴一句。”蒋衡道，“安阳侯……当真如此可靠吗？”
“他此次进京，确实与我幼时相交之人有了许多不同。”宋瑾喃喃道，“但是儿时之谊……我总是信他。景芝啊……”
“嗯？”
宋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倾诉又似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来，本王步步走得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如今却总想要时不时地走上一步险棋。你说可否不对？”
蒋衡沉默了片刻，道：“景芝不知对不对，但是王爷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所以，我想应该是对的。”
回应他的，只有久久的沉默。直到马车停在王府后门，蒋衡推开了门，看见容蓁在翎儿的陪同下迎上来，她见着宋瑾，像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尴尬，最终垫着脚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你可吃过饭了？饿不饿？”
一直沉默的宋瑾愣了愣，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把一脸不明所以的容蓁抱入怀中，转头对蒋衡道：“景芝，你说的对，本王许多年不曾这样快乐。”
夜已经极深，庭院里点的灯不多，甚至有些许昏暗。宋瑾怀中拥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妻子，烛光透过雕刻精致的庭院灯笼微微刺痛他的眼睛。恍惚中好像回到儿时，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脸上是怎么也化不开的轻愁，她掏出一条月白色的帕子，轻轻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然后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拂了拂，柔声问道：“瑾儿跑得累了罢！饿不饿？母妃给你做了玉露酥，要不要吃一些？”
他的一双眼睛微微发酸，怀中的女子却丝毫不曾察觉。她被他拥得紧，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背，道：“王爷你可是饿得晕了头了？傻笑什么？”
宋瑾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本王笑起来最是好看的，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傻笑了呢？被别的女子听去了，怕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脸皮真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