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美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御花园中原本觥筹交错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除了乐声外周围不再有其他声音。众人面色各异,都往这边打量着。自从丽妃进宫这流言蜚语就没怎么断过,后来她又被关进了冷宫,谣言更是说得难听。这一切直到她得了圣宠才消停了些。谁知如今悦美人又提起此事,而且还是以军队大胜为名敬酒,这酒丽妃若不喝往小了说是小气,往大了说便是不够忠君爱国,可是若喝了这杯酒,只怕元崇帝又会在意前番之事,实在是进退两难。
嫔妃们多半想看一看这位盛宠不衰的丽妃娘娘面对这样的刁难会作何反应,谁知攸宁面上却无半分窘迫之色,以宽袖掩口,将悦美人的侍女递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温柔道:“悦美人的这杯酒本宫自然是要喝的,只不过咱们姐妹身处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这酒不是为了前朝的军事大胜而喝,而是为了皇上今日的龙颜大悦,也为了皇上有悦美人这般的贴心人而喝,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攸宁的这一番话说得万般周全,毫无漏洞,众人心里暗道这丽妃眼瞧着柔柔弱弱,平日也甚少说话,如今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如今丽妃的话已经说得这样直白,众人皆想着悦美人就算再想找茬儿,大概也只能作罢了,谁知那悦美人竟然又开口,娇滴滴地道:“话是这样说,理也是这个理,但想必韩将军安全归来,娘娘心里也是高兴的。”
攸宁刚准备说些什么反驳她这般无礼而又鲁莽的话,却听到元崇帝略带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悦美人,今日御膳房准备了这般多的吃食,却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悦美人听得元崇帝此话语气不好,慌忙间连忙跪了下去,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到元崇帝怒道:“小德子,去传旨,悦美人在御前出言无状,不敬丽妃,褫夺位分,贬为庶人,迁入永巷,再也不要出现在朕面前了。”
悦美人已经愣在了原地,众人也都是吃惊的。悦美人去年入宫以来一直颇得圣宠,直到前几个月攸宁得宠后才逐渐被冷落,翠云台也曾是后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地方,谁知今日不过几句话得罪了丽妃,就被元崇帝这样不顾任何情面地废黜。永巷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做得都是宫中最脏、最苦、最累的活计,吃得是宫中最冷的饭食,睡得是宫中最破的草席。就算是寻常的宫女过得也比永巷中的粗使仆妇好上百倍。
直到小德子带着几个小太监将她拖出去,悦才反应过来,不停磕头道:“皇上,臣妾错了,请您宽恕臣妾啊,皇上……丽妃娘娘,都是臣妾不好,您救救臣妾……”
她原本饱满光亮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痕,攸宁扭过了头,不忍再看。小德子忙对几个小太监道:“你们几个废物,还不快将她拖出去,留在这里扰各位主子雅兴吗?”
那几个小太监听了,连忙将悦美人捂住嘴拖了出去。这样的事情之后,众人是真的都安静了下来,元崇帝看了看这些女人,朗声道:“她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今后谁再敢对丽妃有半分不敬,就自己搬去永巷和她作伴罢!”
除了皇后外,其余的妃嫔们连忙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臣妾不敢。”
“前段时间,赵氏和周氏二人替修养身子的皇后管理后宫,一切做得井井有条,朕这才想起来,还未赏过你们。”元崇帝朗声道,“赵氏与周氏伺候朕多年,虽在妃位却没有封号,传朕旨意,赐赵氏封号‘豫’,周氏封号‘文’。如今皇后礼佛之事虽已尽,身子也好了许多,后宫之事也可应付一些,但皇后向来身子不好,这后宫之事十分繁琐,朕实在担心皇后的身子。豫妃和文妃你们两人要尽心辅佐皇后,另外丽妃进宫时日虽然不长,但人品贵重,更是聪慧,也可从旁协助。”
豫妃和文妃二人听了此话甚是高兴,原本以为今日皇后愿意出来饮宴,自己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一定不长久,但是元崇帝今日这一番话去算是暂时保住了她们手中的权力,两人连忙磕头道:“臣妾领旨谢恩。”
攸宁轻声道:“多谢皇上厚爱,臣妾愚钝,还要皇后娘娘和豫姐姐、文姐姐多多调教。”
“朕相信你这般聪慧,定能很快上手。”元崇帝走下来,亲手扶起她,柔声对她说:“你放心,只要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
皇后面色有些苍白,元崇帝今日虽算是复了她的六宫之权,但还是让豫文二妃从旁协理,而且还加了个丽妃进来。而且仔细想想,赵氏和周氏伺候多年,原本封个贵妃也是当得起的,元崇帝却只赐下了封号,这分明就是不愿意有人的位分越过了丽妃去,想到此处,皇后心中更是不悦。
而且元崇帝对攸宁说出的那句含情脉脉的“你放心”,更是让她如鲠在喉,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深情的望着她,对她说:“你放心,待到那时,我只与你共享江山。”
那时多么年轻啊……他们都是。那时他还不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皇帝,她也不是这后宫至尊的皇后娘娘,他们也曾在午后站在廊下看花开花落,他也曾温柔地替她抚去肩头的落花。
想到此处,皇后的心中愈发不快。她刚准备以身体不快之名借口回昭阳宫休息,就听见有小太监的声音传来:“柔嫔娘娘到。”
众人皆回头。攸宁亦从未见过这位柔嫔娘娘,只见一个姿态窈袅,柔柔弱弱的女子在两个宫女的陪伴下缓步走来,她走到元崇帝跟前,屈下身去行了一礼,开口的声音是如春日杨柳般的柔软:“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来迟了,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