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楼鸣画角,寒露滴金枪。
细引云成阵,高催雁著行。
——李咸用《边城听角》
尉迟瑛听平阳说名将程务挺居然是她的父亲,惊道:“没想到是名将之后,恕在下眼拙!”
平阳黯然说道:“现在哪里还算什么名将,以前是名将,现在是叛臣,当年家父为裴丞相申冤,没想到被女皇定为裴相一党,说家父谋逆。之后父兄相继被杀,母亲和我沦为官奴,后来我潜心学会了家传枪法,辗转加入洛神宫后,便一心想重振我程家的威名!”
尉迟瑛道:“怪不得姑娘一心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原来如此!武周杀了你的父亲、王方翼、黑齿常之,等于自废手足,失去这几人才使东突厥重新崛起,自此北境无宁日!”
平阳点头,认真的问道:“你的枪法到底怎样,学的是哪家枪法?”说完满眼期待的看着尉迟瑛。
尉迟瑛说:“我们昆仑山玉剑门以剑为主,我加入玉剑门后也一心学剑,枪法只是学剑时习破枪术时有涉及,前几个月于作战时于军中与高手讨教一二,仅此而已。”
平阳听完很是失望,说道:“这样的话,你在我手中可能过不了十招!”
尉迟瑛道:“我在军中即使与高手较量,击败我怎么着也得在三十招以后,程家九曲枪竟然如此厉害么?”
平阳语气坚定的说道:“你出手吧,看看鼎鼎大名的雪影能不能在我程家九曲枪前过得了十招!”
尉迟瑛一听她的口气便明白,两人枪法差距必然太大,想赢她恐怕没有希望了,现在所能做到的是输的不要太难看,至少不能真的在十招之内被击败,他眉头紧锁,苦思良策。
尉迟瑛心想:“武谚云:枪为百兵之王,又为白兵之贼。枪之所以称王称贼,是因为枪在高手手中千变万化,神鬼莫测。而平阳这九曲枪比普通长枪又多了两刃,这意味着比普通的长枪多了更多的变化,除了要防枪头的扎戳之外,还要提防双刃的滑扫,比普通长枪防守起来要难上几倍。我与她相比,枪法自然要差的多,单拼枪法自然是输的。我唯一的长处恐怕是我的力量,这绿沉枪本身也重于九曲枪,长短与九曲枪相仿,所以用好我唯一的长处是关键。”
心中计议已定,尉迟瑛也不客气,双腿一夹马腹,胯下宝马随即奔驰起来。平阳也紧跟着驱马奔驰,她手持九曲枪,双眼充满警惕的看着尉迟瑛。
尉迟瑛自恃从小骑马长大,自认为骑术了得,便意图先用自己精湛的骑术寻得机会。他驱马在场上左弛右奔,平阳也驱马前突后闪。只见两匹骏马在场上一会儿你追我赶,一会儿迎面而来,一会儿贴身而过,一会儿兜着圈子。没多久,就把场上踏得尘土飞扬。然而,无论尉迟瑛怎样施展骑术,都找不到平阳的破绽,尉迟瑛心道:“不愧是将门虎女,骑术果然了得。”
几次三番试探后,尉迟瑛终于放弃了以骑术寻找机会的努力。他策马贴近平阳坐骑,准备直接出招抢得先机。尉迟瑛手中绿沉枪起太公钓鱼势,伺机以动,平阳九曲枪摆出十面埋伏之势应对,尉迟见平阳并不主动进攻,一招仙人指路,绿沉枪如箭般直取平阳面部,尉迟瑛此招是半实半虚,知道此枪扎出,平阳必救,两枪必然相交。平阳果然以抢挑之,两枪相交之后,平阳却发现两枪似乎黏在了一起一般,她很难将九曲枪抽回。原来尉迟瑛为了让平阳施展不开九曲枪枪法,使出浑身解数,全在缠粘上下功夫,犹如绕树之藤,想以力困住平阳。
几招过后,平阳已看透尉迟瑛意图,她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用如此无耻的枪法,泼皮无赖一般胡搅蛮缠,你在战场上也这么打仗吗?”
尉迟瑛笑笑,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战场上技不如人的时候,只能拖一阵是一阵,拖久了说不定就有兄弟们出手相救。”
尉迟瑛继续缠斗,但意图被看破后,平阳很快就找出应对之策。平阳手中长枪如灵蛇一般转动,尉迟瑛顿时觉得九曲枪变得轻巧无比,再也难以纠缠。平阳以一招无中生有脱离尉迟瑛的缠斗,接着一手回龙扎,继而蜻蜓点水,然后是梨花摆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手中九曲枪仿佛是灵蛇出洞,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妙招连绵不绝,尉迟瑛渐渐难以应付。终于,平阳以一招美人缝针逼迫尉迟瑛弃了绿沉枪,尉迟瑛认输,两人前后一共交手十七招。
尉迟瑛心中叹服,说道:“我在军中与人切磋枪法,没人能在二十招内败我,我估计凉州军中无人能胜过姑娘的枪法。姑娘若在疆场效力,这杆美人九曲枪恐怕已然威震边疆了。”
平阳听后颇为高兴,说:“原以为你过不了我十招,你还不错,能接我十七招,不过你行招也太过无赖了!”
尉迟瑛道:“此十七招已经使尽我平生所学!”
平阳细细的盯着尉迟瑛的双眼,问道:“你可知我刚才败你所使用招数,出自哪家枪法?”
尉迟瑛看着她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心中却很迷茫,他说:“刚才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并未注意,难道不是你们程家枪法吗?”
平阳听后满是失望,盯着尉迟瑛又看了半天,似乎心有不甘,她忽然悠悠的念出两句诗:“妾乘金凤来,郎骑青龙去。”
尉迟瑛却脱口而出:“何时能相见,拨云见日时。”
平阳一听大惊失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身子发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泪如泉涌一般。她看着尉迟瑛,仿佛看到了期盼已久的亲人。
尉迟瑛也大惊,问:“凤环在你手里?”
平阳点点头,边哭边说道:“果然是你,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你。”
尉迟瑛见刚才还好端端的平阳的突然一下子情绪崩溃,他神情却有点懵懂,他怔怔的说道:“师父命我寻找凤环,却从不告诉我理由,姑娘如此伤悲,我其实有点不明所以,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
平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说道:“你回去问你师父自然就明白了。”
尉迟瑛见平阳不愿为自己解惑,心中更加疑惑。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姑娘一定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平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尉迟瑛说:“比武已经结束,我们回去向女皇交差吧。我先去脱了这身戎装,咱们女皇面前再见。你一定要记住,一会儿在女皇面前,千万不要在女皇面前提及青龙和金凤玉环,否则有杀身之祸!”
尉迟瑛看平阳说的如此郑重其事的叮嘱,声音又无比诚恳,虽然不明白其中情由,但也知道关系重大,便点点了头。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平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尉迟瑛说:“下一场比赛,洛神宫要以乱花阵挑战你的剑术,乱花阵出自卫公李靖的六花阵,此阵大阵包小阵,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奇正相生。记住,此阵中制住用剑之人,最为关键。六花阵以角鼓声节制诸队,乱花阵以使剑之人号令诸人,所以乱花阵花乱阵不乱。”
尉迟瑛自然是感激万分,说话间,两人已出靶场,两人辞别,尉迟瑛还马、枪于千骑后,回到女皇面前。
尉迟瑛施礼完毕,女皇笑着问:“你们二人怎么不多打一会儿,比拼的精彩是精彩,就是尉迟瑛败的太快,朕没看几眼就输了。”
尉迟瑛道:“陛下手下高手如云,平阳枪法实在是精湛,我在凉州军中就未遇到枪法有可与她匹敌者,尉迟瑛输的是心服口服!”
女皇听罢大喜。这时,平阳也回到了女皇面前,她已恢复了先前的装扮,妆容掩饰了泪痕,却掩饰不了她动人的模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到穿上金甲的她是何等的威风。
女皇见平阳眼睛有些红肿,问道:“平阳,你眼睛怎么了?”
平阳道:“刚才比拼时风沙大,被风沙迷了眼睛。”
女皇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对平阳说:“尉迟瑛说你的枪法比凉州军中所有人都要好,朕也觉得脸上有光,赏你锦缎五十匹。”平阳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