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后,是尔带上了门,门厅的灯还亮着,这是他的习惯。因为独居生活完全自由的他,根本不需要被规定回家时间,所以偶尔去酒吧喝上一夜酒都不会有什么关系,反倒是因为回来很晚的缘故,伸手不见五指的煎熬他不想体会。
于是在每次出门以后,他都会把门厅的节能灯打开。今天也不会很意外,他脱下皮鞋,换上家居鞋。把工作用的包放在置物柜上,置物柜空空如也,下面的独立空间,被他装满了一些维护鞋子用的工具,不过最近他很少使用了。
这是一栋一室一厅的房子,房子不大,但对于是尔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虽然是一个单身汉,但是尔的生活却并不邋遢,因为独身的缘故,他甚至爱上了整理衣物,按季度的衣服他总是能很好的分好类,没了女人的束缚,他有大把的时候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但对于整理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时,他却少了几分耐心。
他脱掉外套挂在衣挂上,把买来的便当丢在茶几上,就来到因为根本就使用不到的被原来充当杂物间的厨房。厨房里有冰箱,他拉开箱门取出啤酒罐拉开了拉环,咕嘟咕嘟喝起来,喝的时候他向冰箱里面瞄,看来要找个机会去采购一些啤酒回来,他这么想。
打开每天只是作为背景声音的电视机,缓慢的开启速度代表着它已经有一定年月了。是尔坐在沙发上,单手剥开便当盒,另一只手把刚才回来途中抽出稿件审计的报告放在一旁。
报告的内容是近半个月纸质文章的投稿信息的统计,这是他从那一大堆投稿文章里筛选出还算差强人意的文章名单。
有川放下统计表,然后起身走向卧室,卧室里有他用来处理文件所用的移动电脑。
电脑被搬到茶几上,打开电脑后,他猛地用筷子往肚子里扫了几口,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进电脑的画面里。
这是一名匿名邮件。
电脑里的窗口显示的画面是是尔的个人编辑邮箱,这个账号平时是不用来作为杂志投稿所用,里面有数不清的电子文档的投稿,可众多格式划一的文件里出现了一封匿名且古怪的邮件。
邮件的主题这样写道。
——关于闫莉同学的裁决意见——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地双击点开这封邮件。
空间的内容是一堆乱码的符号,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眉目。
他几下操作后,也完全找不到这个发件人的信息,这貌似是用虚拟机自动模拟出来的假名,根本就没有实际注册。
啪嗒一声,他的筷子掉到玻璃茶几上。
就算是完全没有内容的邮件无法说明什么,可他清楚的知道邮件中的主题,关于主题中的名字,他甚至能把关于这个名字的一系列的记忆,全部揭开。
是尔惊呆了,到底是谁干的?他马上在脑海里思考线索,这都是已经过了二十几年的事了。有谁会一直纠缠过去不放,难道是恶作剧么?不太可能,知道那个女生和是尔有关系的人就仅仅有文学社内的成员。可对于是尔高中时期的社团成员,有谁会在二十年后突然翻起这些旧账。
自从高中结束后,他就已经彻底和那三年发生的一切划清了界限,现在有关于那段日子中所能接触到的人,貌似就只有...只有有川了。
他恍然大悟,这样的猜测并不是空口无凭,失联二十年的同学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会是因为这样的布局么?
先是告知他大学结束后,当了近十年年的教师的事,让是尔知道有川对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戒心,只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相遇喜出望外罢了。两个人到中年的人回忆着曾经芳华正茂时期的趣闻轶事,谈到年轻的时候,必然要讲到的话题就是文学社的工作了,
有关于文学社,是尔算是红极一时的风云人物,当然这一切的结束还是,由该事件的女主,也就是是尔高中时期创作的轻小说的女主人公。没错,那个女生紧跟着是尔之后加入了文学社。
自从因为是尔所著小说的缘故,文学社变成了当时谈笑风生中时常会出现的社团,同时学校还准备加大力度扶持文学社,实际举动就是,当时市内有名的创作家为社团开展了几次讲座,讲座结束后,是尔作为当时的嘉宾,和那位创作家合了影,貌似那张相片的复刻版已经不见了,总之是尔不记得它去哪里了。
后来文学社的运营风生水起,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不知是谁把是尔文中女主人公就是社团内成员的秘密传播了出去。就这样社内社外纷纷猜测是尔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的原型身份,可这样的叵测和猜测马上就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是尔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和她一前一后教育中心大楼的甬道旁,站在前面的闫莉低着头咬着嘴唇,小声且平淡的说了句–你好过分–貌似这是这个女生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这个女生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甚至消失在整个学校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那里,有的只是对于近期情况的各种解读,于是是尔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的替代品变成了失踪了的她。
尽管是尔在熟知闫莉生活节奏的朋友那里听说,闫莉是因为搬家的缘故所以转校了,但这个过程未免来的太突然,根本是完全没顾虑的说走就走。
只有是尔心中明白,假如当事人知道自己就是别人小说中的女主角,一定会非常不适的,更何况文章中夹杂艺术手法的创作,很可能让不明真相的观众扭曲事实,这样的打击是是尔不想看到的,于是他只好一口咬定,小说中的女主是他虚构出来的,跟那位离开的女生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不是逢人就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大家也就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如果那么顺利的话,他根本没必要断绝记忆的联系。
是尔才学的枯竭,让他沦为无名之辈。起初是尔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依然在学习之余,不遗余力的创作,可结果就是收效甚微,甚至还有人因此嘲弄他。
靠运气拿来的新人奖,我现在真不明白,所谓的裁定者到底水平如何,就连那样的作品都可以被评选为新人奖大奖的话,恐怕小学生的日记都能拿来参奖了吧。
那时候的是尔还没有把诸如此类的挖苦放在心上,直到又一件事的发生,彻底将是尔打入地狱。
那是一条新闻,是在闫莉离开高中一年后的某个下午被报道的。
这条报道是是尔通过旁人了解到的。
这个旁人不是别人,正是有川。
地方台对于这则报道的没有任何渲染,甚至就连是尔都没发现,警方在对于这件事到底展开过如何的调查。
但血淋淋的事实,便是。
这名曾经真正出现在是尔小说中的现实人物,是那个一头长发,名叫闫莉的女孩,当然除了是尔之外,没人知道,那篇小说里的感情,是是尔真实存在,与小说不同的是,现实中的记忆少了许多巧合性,但丝毫没有削弱小说里所描绘的那种感情。
以至于发生了那样的报道,令是尔惊愕不已,震惊之余,他甚至没有回味这个事实的时间。是的,尽管是一年后发生的事,但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了解闫莉的人,就算是有川也清楚,她绝对不是什么会做出傻事的人。
回忆起她的人,都能给出近乎相同的结论,那些结论所诞生出的女孩,是那种能给人以绝对温暖的女孩,就像游动在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太阳,让人有希望。
那也是是尔的感情,对于相同的感情,是尔有他自己那套描写手法。
但总是有那种洞察力极强的读者,找到两者感情的相似性。
发现这个问题的知情者也成为了是尔痛苦的源头。
这源头是一堆谣言,但谣言会因为传播的速度和影响力,逐渐变为真话。
新人奖的获得者是尔,变成了把女孩推向深渊万劫不复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驳辩的理由。
因为那篇获奖作品的结局。
正是是如这谣言一般,沉重的击打着是尔昏沉的头。
只能出现在作品中的艺术呈现,变成了赤果果摆在眼前的事实。
从那之后,他没在动过笔,也决心狠狠与那三年发生的事,告别。
告别的东西会再见么?是尔不愿相信这便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