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1673800000004

第4章 嘿你好

从我记事开始,就知道我妈和别人的妈不一样,不是说她相貌奇特或者是性格身体有缺陷,相反我妈挺漂亮的,这是我跟她一起出去从别人艳羡的目光中感觉出来的。

我妈和别人的妈不一样是因为她的口音,她要是不说话,没有人会觉得她有何不同,但是她只要一开口,别人立马会讶异地说,你是个“蛮子”呀!

我妈听到这两个字尴尬的笑笑,可不是嘛,我是个“蛮子”。

我知道母亲虽然表面上在笑,其实内心却在暗骂那人言辞不雅!

每当这个时候,我也会在心里骂那个喊我妈蛮子的人,因为每次母亲被别人叫做蛮子,她回家总是要唠叨几天,意思就是别人在嘲笑她的口音,这样次数多了,我也对蛮子这两个字厌恶之极。

不希望从任何地方,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个词语,仿佛别人一提,我就觉得是在嘲笑,即便是后来外出打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人知道我母亲的身份,我听到这个词还是会十分敏感。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最后一年的年底,勉强算做八零后吧。

我记事的时候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那个时候农村的生活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离小康生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家的房子是三间青砖瓦房,外搭一间养牛的偏房,还有一间狭小的灶屋,院子里一棵大枣树,枣树下是堆积的牛粪,羊粪,猪粪甚至人粪的农家肥!

没有院墙,一般秋后玉米杆收获回来了,父亲就把玉米杆一字排开码在一根横着的树杆上,权做院墙,到了春夏时节玉米杆被烧火做饭用光了,院墙也就随之消失,秋后玉米收完再这样码,如此周而复始。

院子里常年堆着农家肥,因此一到夏天苍蝇乱飞,屋里蛇鼠乱窜,一不小心就有摸到长虫的可能!

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在堂屋里坐着看书,一条蛇就这么毫无征照地从大梁上掉下来,差一点落在我身上,我和小伙伴们尖叫着逃出堂屋,从那以后我看见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我记得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红薯疙瘩玉米粥,一年到头难见腥荤,每年冬天母亲就会腌上一大缸的白罗卜,等到来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当做下饭的菜。

幼时吃了太多的咸罗卜块,以至于我到现在提起罗卜还翻胃!

那个年代在记忆中唯一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穷,而我家,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特穷!

而导致我家贫穷的主要原因就是母亲说的,父亲太老实,缺心眼,不会投机倒把,种地除了会下蛮力,种不出什么像样的庄稼!

母亲虽然是个蛮子,却是个头脑灵活,心细如发的妇女。

母亲还有女人的通性,虚荣心强,爱面子,喜欢新奇的事物。

父亲的老实古板和新潮虚荣的母亲形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言,吵架闹别扭就成了家常便饭!

母亲是个“蛮子”,这是我从懂事起就知道的事!

所谓“蛮子”,其实就是我们豫西南一带对四川,湖北,湖南几省人的总称!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四川那边大山沟里生活条件,远不如我们河南这边好过。

当然河南这里生活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美好,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娶不上媳妇的年轻小伙子!

不知道是哪位有远见的能人开的先例,河南这里的小伙子花上一笔钱,可以从人贩子手中买个川妹子做媳妇。

那时候川妹子来河南讨生活的成千上万,也许是第一个来的妹子回老家讲述了河南的各种好,川妹子们对河南这个地方充满了向往,纷纷跟随先来一步的亲戚,或者是正二八经的人贩子,来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寻找婆家!

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母亲的到来让父亲欣赏若狂,父亲兄弟姐妹众多,家庭条件可想而知。

父亲快三十岁了还孑然一身,父亲花了爷爷奶奶省吃俭用拼凑的一百块钱,从人贩子手中把母亲带了回来!

那年母亲才十八岁,正是花骨朵般鲜嫩的年龄,并且母亲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名符其实的美女一枚。

人贩子把父亲带到母亲面前的时候,母亲羞涩地看了一眼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相也还不差,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人贩子告诉母亲,这个男人忠厚老实,你跟了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母亲别无选择,到了河南,寻婆家是由不得她的,她想只要能吃饱饭,丈夫真心对她好日子就能过!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父亲的忠厚老实,成了她们日后不断争吵的导火索!

母亲对父亲极度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地跟着父亲生下了五个孩子,大哥二哥,还有我们姐妹,三哥在不满周岁的时候幺折了,后来母亲又生下我们姐妹!

据母亲说三哥生下来最好看,白白嫩嫩的还是双眼皮,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母亲,可惜三哥却因为一场大病失去了生命,因为这个幺折的三哥,母亲很多年都不肯原谅父亲。

母亲回忆说生三哥的时候正是隆冬,天气冷的出奇,三哥落地就鼻塞流涕,气奄息息。

父亲把才一周岁多点的二哥交给爷爷奶奶照顾,他一边照顾大哥一边侍候母亲。

那个年代物质馈乏,母亲坐月子连口补充营养的饭也没的吃,因此奶水不足,三哥饿得日夜啼哭,母亲看孩子哭也跟着哭!

所以三哥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勉强支撑到快周岁的时候,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三哥被寒气入侵,上吐下泻,母亲抱着他踏着积雪跑到十几里外的镇卫生院救治,仍然没能挽回三哥的性命。

母亲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会泪流满面,她总说对不起老三,三哥走的时候按风俗葬在了乱坟岗,,母亲说他那么小的娃娃孤单单地躺在那片坟地,是那么的可怜。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总要朝着父亲瞪两眼,都怪你狠心的父亲,那时候我看老三病的严重,让他陪我一起去医院,他只顾着给爷爷奶奶干活,说什么都不肯去,然后母亲一个人去了,到医院医生已经不肯医治了。

母亲抱着冰凉的三哥恍恍惚惚回到家里,父亲还不以为然,该吃吃该喝喝,跟没事人一样。

母亲恨父亲的粗枝大叶,儿子没了还有心情吃饭,可是做为父亲来说,一个大男人,没有女人感情细腻,他要承担一家人的温饱问题,确实没有太多悲伤的时间。

三哥成了母亲永远的痛,三哥走后,母亲也大病一场,差一点离开人世,后来有了我们姐妹,才慢慢从失去儿子的阴霾中走出来!

母亲是坚强的人,也是脆弱的人,她常常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怀疑别人是看不起她,她因为自己外来媳妇的身份,既自尊又自卑。

父亲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父亲低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叔叔们都娶了本地的姑娘做媳妇,母亲和妯娌们口音不同,因此母亲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和妯娌们的交往中,她就认为婶子们都看不起她这个大嫂。

有一年,我的一个姑姑到了出嫁的年龄,说成了一门亲事。按风俗男方要给女方的嫂子扯一块花布,当做订亲礼物。

母亲妯娌三个人人有份,母亲拿到那块花布也开心了好几天,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心里盘算着可以做成一件上衣了!

那个年代人穷,平时都是穿的打着补丁的衣服,偶尔能做一件新衣服都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不知道多少年没添过新衣的母亲,那天去镇上赶集就打算把那块花布拿去做成衣服。

到了裁缝铺子师傅上下一比划,告诉母亲,这块布尺寸不够,做不成衣服,只能做成短袖衫!

母亲当时没说什么,回家就范起了嘀咕,为什么我的布不够数呢?是不是小姑子的婆婆家少给我了,还是孩子她奶偷偷给我剪去了一截。

母亲越想越不对劲,她跟父亲提起此事,父亲不以为然,不就是一块布吗,多一寸少一寸又能怎样?

母亲不依不饶,她说这不是布多少的问题,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人,凭啥弟妹们的都够,就我的不够,我一定要弄个清楚!

母亲平时心眼居多,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问两个婶婶的布料怎么样,婶婶们都说做一件上衣足够的。

母亲当时就来气了,看来就我的少了,凭什么呀,怎么说我也是大嫂,一家人这样子太看不起人了!

母亲让父亲去逼问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不肯去。母亲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还亲自去质问奶奶,奶奶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答不出个所以然。

母亲敲定了是全家人觉得她傻唬弄她,天天唠叨,终于把父亲给吵吵烦了,没见过像你这么事多斤斤计较的女人,你给我滚吧!

母亲听父亲骂她滚,当时心就碎了,老实巴交的父亲原来发起火来那么可怕。

母亲说我跑几千里来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儿育女吃苦受累。你们全家人还看不起我,其他人看不起也就算了,连丈夫也看不起,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意义,你让我滚,那我滚好了!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父亲在和母亲一顿争吵之后,抗着锄头上地干活去了。

哥哥们也跟着父亲去了地里,我和妹妹当时才六七岁,跟在母亲身边,看父亲和母亲吵架吓的禁若寒蝉。

母亲吵累了坐在椅子上休息,过了一会儿母亲说你们两个去把奶奶叫来,我有话要说。

我们两个信以为真,急忙跑去找奶奶,找一圈没找到又跑回家中,却发现母亲不见了!

屋里屋外包括厕所都找过了,也不见母亲的踪影。

我和妹妹慌了,母亲肯定是走了!这不是母亲第一次离家出走了。

早在我三岁多的一年,母亲就曾经带着我们想离开这个家,那次母亲收拾了一包裹衣服,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妹妹,准备乘火车回到她四川的老家。

还记得那次也是父亲和母亲争吵之后,母亲把我们姐妹叫到面前说,你们是跟妈亲还是跟爸亲?

当然是跟妈亲了,我们两个不假思索地说,母亲满意地点点头说,那我回你外婆家不回来了,你俩去不去?

我俩高兴地点点头,我们去。

母亲说跟我去了外婆家,见不到你爸了,好不?

我们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说妈去哪儿俺就去哪儿!

母亲果真拉着手带我们走了。

我们还从来没有去过外婆家,每次听到别的小朋友从外婆家回来,眉飞色舞地描述外婆是如何疼她们,给她们做好吃的,我们就羡慕嫉妒恨,我们的外婆在几千里之外的四川,母亲回趟娘家比登天还难,更不用说还要带我们两个小孩子了。

就在我俩心里暗暗高兴终于可以去外婆家的时候,母亲拉着我们没走出半里地,就被闻讯而来的父亲和哥哥追了回来。

两个哥已经稍稍懂事,狠狠地拿眼瞪我俩,你俩真傻,妈说要走也不拦着,还跟着一起走?笨死了!

父亲没舍得骂我们,但是那次跟随母亲离家出走的事件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这一次母亲却偷偷地走了,没打算带我们!

这一年我不过才六七岁,却也知道没有妈的孩子有多难过。

我哭了一会儿,大人们都干活去了,也没人理我们,我给妹妹说咱俩追妈去。

妹妹哭着说好。

就这样我们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一前一后离开了村子,来到母亲上次要带我们走经过的道路!

天气异常炎热树上的知了吵的人心烦意乱。

我俩边走边抹眼泪,路上有干活的大人讶异地看看我们,有熟悉的邻居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俩也不搭话,一直往前走。

快走到一个村子的时候,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和人谈话,母亲给那人说她走了,两个儿子大了她也放心,最放心不下幼小的女儿,母亲要那人转告父亲,好好照顾女儿。

我俩加快了脚步朝着说话声跑去,果然老远就看见母亲在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母亲也远远地看见了我们,她急忙转回身迎接住我俩,您俩咋会跑来了?

我们想跟你一起去外婆家。我和妹妹哭着说。

母亲眼睛里闪着泪花说,既然您俩追来了,就跟妈一起走吧,走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们两个拉着母亲的衣服,不顾火烧火燎的大太阳,向着镇上的方向走去,因为镇上有汽车通往市里,到市里再乘火车轮船就可以到外婆家了!

到了镇上我们已经累的精疲力尽,衣服被汗水浸的湿透,沾在身上痒痒地像有无数个虫子在爬。

汗水流多了自然口渴难耐,我感觉嗓子里要冒出火来,看母亲一脸愁苦又不敢提出找水喝。

那个年代的交通十分不便,母亲带着我们足足等了两个小时都不见一辆汽车经过。

听附近的商户说去市里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今天的早就发车了,要坐车的话还要等到明天!

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我和妹妹又热又累,又渴又饿,昏昏欲睡,眼睛勉强支撑着眼皮!

心里却在盼望着班车快快到来,让我们赶紧坐上去外婆家。因为母亲每一次的离家出走都被父亲带着亲友成功追回,这次我倒是希望父亲不要发觉母亲的意图,更不要带人来追。

就在我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远远地看见邻居家的两位叔叔,正急匆匆地朝我们走来。

当时我就想,完了,叔叔肯定是来追我们回去的。

果不其然,母亲也发现了叔叔们的到来,她急忙拉起我和妹妹就跑。

无耐叔叔们年轻力壮,三两步就来到我们身边,一个叔叔上前拉着母亲道,嫂子,这大热天的你咋跑这来了,看把俩孩子热的。

母亲挣扎着说不用你们管,我要带她们回四川。

叔叔们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还指着我和妹妹说,你俩真傻,你妈要走你还真叫她走啊!去四川可是有大恶狼的。

叔叔吓唬我们。我和妹妹在大人的争执中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父亲也赶到了。父亲知道母亲带走了我们,还特意拉着架子车来了。

父亲把我俩抱到车上,对母亲说,天热成这样,你还让她俩走那么远的路,你是真疼假疼她们。

母亲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叔叔们劝服了。

父亲看母亲不走了,就让她也坐上架子车,他拉着我们向家里走去。叔叔们则跟在后面一路护送。

父亲汗流浃背地拉我们回家,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问我们渴不渴,我俩说快渴死了,父亲看见一个老奶奶在门口看门,就去讨了一碗水,我们咕噜咕噜喝下半碗,这才舒服多了。

后来回到家里听父亲说他去了地里干活,回来发现母亲和我们都不见了,又打听村里人说看见我和妹妹往镇上的方向去了,就急忙喊了叔叔一起出来追我们。还好那时候交通不方便,要不然那次母亲真的带我们走了。

这是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母亲的离家出走!

母亲回一趟老家花费不菲,因此她很少回家,在没有和父亲闹别扭的时候回趟老家,起码也要住上三个月才回来。

记得有一年我刚刚记事,母亲悄无声息地走了,等我们放学回来母亲早就登上了远去的列车,我们问父亲妈妈去哪了?

父亲怕我们闹,就撒谎说你妈去地里干活了,晚上就回来了。

幼小的我们信以为真,真的以为母亲只是去锄地里杂草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不见母亲的身影,时间长了老是有邻居问,你们想妈妈吗?

想,当然想了。我天真地说。

后来过了好久父亲收到母亲寄来的信件,信上说她何时到家,父亲咪着眼睛笑着告诉我们,你妈快回来了,我们就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母亲还有多久就到家了,天天盼天天念,天天跑到母亲从镇上回来的路上张望,希望前方的人影就是母亲。

那年母亲一去就是三个月,父亲一个大老爷们不会管孩子,我和妹妹头上生了满脑袋的蝨子,天天钻心的痒,粗心大意的父亲只知道干活,对我们的卫生问题视而不见。

母亲回来后看见我和妹妹头上的虱子心疼的直骂父亲,父亲知道自己不对低头不语。

有一年大年初五的中午,全家人和往常一样,或蹲或坐,在狭小的厨房用餐,每个人手里端着一碗红薯疙瘩玉米粥,我和母亲以及妹妹三个人围着一汤盆由海带丝,大白菜,以及白罗卜红罗卜,还有少许的大肉组成大杂烩。

父亲的菜直接盛在红薯疙瘩玉米粥的碗里。两个哥哥各吃各的,互不打扰!

那年的雪特别大,从大年初二一直下到初四,初五才稍稍有点停止的迹象,门外的积雪有一尺来厚,西北风野兽般肆无忌惮,把院子里那棵老枣树刮的枝丫乱颤,几只觅食的麻雀在寒风中飞来飞去,希望可以找到裹腹的食物。

母亲絮絮叨叨一边吃饭一边又提起了大哥的亲事!

大哥今年才十七岁,母亲已经开始操心他的婚姻大事了!

按母亲的话说就是,大哥脾气不好,还吊儿郎当,不听父母训教,早点给他成个家,有媳妇管着,他就知道怎样过日子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二哥也已经十四岁了,过不了几年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两个儿子压力太大,早点把老大安排好了,再全力操心老二的事,父亲母亲也能缓口压力!

话题扯开了就刹不住,父亲母亲以及大哥就这个问题讨论不休,二哥还有我和妹妹插不上话,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父亲小心翼翼地说,一个亲戚从南方带来一个姑娘,听说挺水灵的,如果老大愿意,可以领过来看看。

大哥一听坚决反对,我就是打光棍,也不会娶个蛮子。

父亲叹了口气,那倒也是,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爹也不想让你娶个蛮子!

父亲说话时小心地偷看了一眼母亲。

母亲果然火冒三丈,“啪”一下摔了手中的碗,蛮子怎么了,蛮子配不上你们啊,我就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几千里从四川跑到您家,就这样被你们小瞧,我真是命苦死了!

母亲碗里还有没吃完的半碗玉米粥,被母亲狠狠一扔,碗摔出去砸在坚硬的冰面上,瞬间碎成两半。

那几只眼尖的麻雀旋即俯冲下来,咚咚咚,一阵啄食,半碗玉米糁很快就叨光了!

我和妹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原本开开心心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倾刻间因为一句话母亲又变了脸色,我知道,这个年又过的不得平静了!

母亲气呼呼对着父亲又吼又叫,父亲自觉理亏,嘴里嘟囊着,就说句这值得发那么大火,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哥哥们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大哥气鼓鼓地道,反正我是不会娶个蛮子的!说完转身出了厨房找他那些哥们儿玩去了!

二哥也识趣地放下碗筷,溜着门嗤溜一下没了影!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父亲,大意就是她跑这么远来找个父亲这样的窝囊废,还被一家人嫌弃,她真是太委屈了等等之类的话!

父亲被吵的忍无可忍了,停下正在刷碗的手,顺手推了母亲一下,你要真不想过,你走,反正现在孩子们也大了,离了你我也能养活他们!

母亲一听此言更加来气了,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全家人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赶我走是吧!那好,我走,我走中不,让你们爷几个在家顶天立地去吧!

母亲说着话也不顾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下衣服,就准备离家出走!

我和妹妹吓得大哭,一人抱着母亲的一只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母亲试图甩开我们,都怪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俩,我会能忍到现在?

我和妹妹顿时感觉自己就像两个累赘,母亲都是因为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母亲就可以放心地远走高飞,去过她想要的生活了。

母亲吵一阵累了,蒙头大睡去了。晚上父亲做好了饭打发我们姐妹喊母亲吃饭,母亲头都不抬,也不答话,看样子是又要闹绝食了!

我依然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更不敢嘻笑玩耍,母亲在生气,我们却开怀大笑,怎么都讲不通!

晚上我睡到母亲被窝的另一头,母亲把床暖的热哄哄的,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母亲还在呕气,我小心地把腿放进被子里,轻手轻脚脱了衣裤,默默地躺下了。

母亲没生气的时候,我天天晚上都要抱着母亲的脚睡觉,感觉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因为母亲三番五次的离家出走,如果我晚上不抱着她的脚,真怕一觉醒来母亲已经离我而去!

今天母亲在生气,我不敢抱着她的脚睡觉了,自觉地放在一边,身子僵硬地生怕一有动静就惹起母亲的一顿责骂!

第二天早上,母亲还是不肯起床吃饭,我轻手轻脚地把父亲做好的饭端到母亲床头柜上,两只手摇着母亲的身体,妈,你起来吃饭吧,你看你都几顿没吃饭了,要是你饿死了,我们咋办呢?

母亲动都不动一下,听到我的哭腔她躲在被子里默默抽泣!

父亲实在没办法了,他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闺女,你去喊你姨来吧,叫你姨劝劝你妈,她就起来吃饭了!

哥哥们对母亲的呕气早就司空见惯,谁也不愿意进屋劝慰一句,父亲能指望的,只有我和妹妹了。

父亲所说的姨叫周宗丽,是和我母亲一样,从四川来的妹子,不过母亲比她早来几年,那年母亲生了大哥,已经两年没回家的她思乡心切,就让父亲凑了一些盘缠,丟下路还走不稳的大哥,回了趟娘家。

母亲跟着父亲这两年,爷爷奶奶以及父亲对她呵护倍至,从不吃大米干饭的一家人,为了迎合母亲的胃口,节省下口粮换来白花花的大米,做给母亲吃。

爷爷奶奶和姑姑们就吃玉米糁红薯面等粗粮。

老实巴交的父亲更是把母亲捧在手心,生产队的活都尽量不让母亲参加,父亲生的人高马大,又十分吃苦耐劳,一个人挣的工分足够维持两个人的基本生活了!

母亲的老家在四川的大山深处,道路崎岖不平,种田也是分散的小块,脚底下就是悬崖,干活时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山沟沟里头去。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丧命。

母亲到了豫西南地区也感受到了平原的魅力,出门就是平坦的田地,车马牛羊人等无论怎样走,也不会有危险的发生,因此她对这里生活有了几分满意。

母亲在河南的日子过的不错,,回到老家自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周宗丽阿姨和母亲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对母亲的描述动了心,那年二十来岁的姨,在家插秧收稻,放羊割猪草,累死累活干了一天还要做一日三餐,辛苦的劳动使她看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泼辣!

听母亲说河南吃穿不愁,又不用肩挑背抗那么辛苦,周宗丽阿姨央求母亲也带她去,母亲征求了阿姨爹娘的同意,果真把周宗丽阿姨带来了!

母亲来河南两年,在父亲的村子也渐渐熟悉起来,她帮周宗丽看中了其中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名叫袁阔成,清秀帅气。

母亲心想她带过来的人,一定要帮她找个好人家,袁阔成父亲早年病逝,和老娘相依为命,人非常聪明能干,母亲就把周宗丽阿姨介绍了过去!

就这样周宗丽和母亲一样,成了外来媳妇。

周宗丽阿姨家离我家有几百米的距离,我穿上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阿姨家走去。

说实话我极不情愿去求阿姨,因为母亲隔三差五就会这样绝食一次,每次我都去搬来阿姨规劝,我早就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请阿姨出马了!

阿姨和袁阔成两个人感情极好,袁叔叔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很会哄女人开心,和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大相径庭,袁叔叔一家人合合睦睦从未闹过纠纷。

我去求周宗丽阿姨的时候,袁阔成总是会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我,觉得我家事情太多了,老是去找他们麻烦。

虽然我一百个不情愿,可是想到母亲还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我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求阿姨帮忙!

我一路蹒跚,脚下打滑还摔了一跤,浑身湿冷来到周阿姨家。

到了阿姨家我苦着脸哽咽着道,姨,我妈又不吃饭了,你去劝劝吧!

周阿姨和袁叔正在屋里烤火,袁阔成嘴角一撇,带着嘲笑的口吻道,你妈又不吃饭了?你不会端住碗跪到她床前求她,你一跪她就起来了!

听了袁叔的话,我的脸像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疼,自尊心被碾得粉碎!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如果有地缝,我恨不得立马一头扎进去!

周阿姨弹弹烤火落在身上的灰尘,走,孩子,我去看看吧!

周姨跟我来到母亲床前,一惯大嗓门的她吼了起来,你这是又怎么了,姐,这大过年的,咋又生起气来了?

母亲听见阿姨来了也不好意思再睡着不起,她披上棉袄翻身坐起,你是不知道呀,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儿子看不起我,丈夫又要赶我走,这个家我哪里还有待下去的意义?

姐,你说的是气话吧,你看看,你家大儿子都十七八岁了,都会帮你干活了,俩闺女还乖巧懂事。姐夫勤快老实,对你百依百顺,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别提了,他勤快是勤快,就是太老实了,脑袋也不会转弯,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这过日子吧,咱女人不就图个丈夫老实勤快,咱才能少干点活,你看姐夫整天把你侍候的多好,家里家外都不指望你,你多享福呀!

哪像我家老袁,油嘴滑舌,就会拿嘴去哄,这地里的活可全指望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母亲一时语塞,她知道周宗丽阿姨说的也是实情,袁阔成虽然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却不是吃苦耐劳的人,仗着自己多识了几个字,他自认为是文化人,不肯像普通农家男人一样,抗包拉犁,却尽捡轻松的活来干,周宗丽阿姨是干农活的好手,本来是该男人干的活,袁阔成全推给了周阿姨!

袁阔成油嘴滑舌把周阿姨哄得团团转,虽然做为女人比男人还累,周阿姨还是心甘情愿!

你就知足吧姐,姐夫除了人老实点,说话直了点,还有哪里不好的,你看人家一日三餐也不指望你做,地里活更是勤劳苦干,你说说你还想啥呢?

我家老袁连水都不想去挑,天天早上还喊我起来挑水,姐呀,你说你给我介绍的算是啥人吧!

周姨嘴巴厉害,一顿连珠炮似的说教,把母亲说的破涕而笑了!

我在旁边看着母亲终于露出了笑脸,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不知不觉周姨坐到了中午时分,父亲早已做好了午饭,准备留周姨在家吃饭,周姨说什么都不肯。

我赶紧去盛了一碗大米粥,给母亲端上,母亲不再反抗,乖乖地喝下了!

转眼到了春天,母亲养的几只小兔子越来越大了,我和妹妹就负责每天放学后挎个小筐,去田野里挖些野草来喂兔子,小兔子看见我们扔的青草,争先恐后地过来啃食,我们开心地看着可爱的兔宝宝,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一天放学后我们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准备去挖草喂兔子,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我家门前有吵吵闹闹的声音,母亲向来是个大嗓门,老远就听到她在吼。

你们就欺负我娘家远,分家业太不公平了,要是我娘家近,看谁敢这么欺负我吧!

母亲来河南也十多年了,不太标准的河南口音夹杂她的一口四川调调,哭喊起来音调非常怪异,我和妹妹心里一紧,这又是在跟谁吵架了?

我们快步走到跟前,母亲正坐在地上边拍着大腿边哭喊着她的委屈,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我感觉自己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和妹妹一人搀着母亲的一肢胳膊,妈,回屋去吧,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多丢人啊!

丢人,啥叫丢人啊,他们全家欺负我一个蛮子,那才叫丢人呢!

我今天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评评理,到底我说的对不对!

母亲向看热闹的人群巡视了一圈,嘴里开始唠叨,我家的牛养了好几年了,在一起干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要把我家的牛分了,大家伙评评理到底该不该?

看热闹的邻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确实有点不对呀,牛是大家在一起买的,怎么能分给他一个人呢,没理由呀!

母亲这次吵闹的对象是爷爷奶奶,奶奶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太太,笨嘴笨舌说不出个所以然!

爷爷踱着脚指着母亲骂,就你最粘牙难说话,要没有你我儿子啥都听我的!

母亲不依了,那你有本事别让你儿子娶我呀,你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永远都听你的!

你,你,你太粘牙了!

爷爷气的哑口无言!

父亲在旁边看着母亲惹爷爷生气,火气蹭地上来了,他走到母亲面前啪给了母亲一耳光,好好的一家人被你搅得不得安生,你就是个扫把星!

母亲挨了一巴掌发了疯似的站起来撕打父亲,我和妹妹看这阵势吓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了!

看热闹的人群讥讽表情的人居多,没有几个是真心想帮忙的,邻居李叔和李婶离我家最近,每次母亲和父亲吵架,他们都来劝架,这次也不例外。

李叔李婶上前拉住母亲,有啥事慢慢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走,嫂子,咱进屋说去!

在李婶和王叔的奋力拉扯下,母亲被拽回了堂屋!

母亲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我和妹妹出生的那一年,国家开始推行农村包产到户政策,每家每户按人头分得同等数量的土地。

原来生产队的牛啊,犁子,耙子之类的劳动用具,统统发放给农民了,有的人家没分到,就要自己花钱去买,那时候爷爷奶奶和父亲一起,买来了一头大黄牛,那个年代生产力溃乏,一头大牛能顶几个劳力,在农业生产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这头牛是一只非常争气的母牛,不但在劳动中为我家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每年还能下一头小牛卖了补贴家用。

所以这头牛对整个家族来说非常重要!

就是因为这头牛,爷爷奶奶和母亲生了一大场气!

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刚结婚两年,年轻气盛的他为了证明自己能干,想要和爷爷奶奶分开单过,所有的一切都分配妥当没有异议了,唯独这头老牛,成了一家人的必争之物!

叔叔的意思是他刚刚自立门户,还未站稳脚跟,没有一头牛他家的活没法干,所以他想把牛据为己有。

母亲一听就不干了,虽然牛是叔叔没结婚之前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买的,但是我家也出了钱的,凭啥要把牛分给他自己,他那时候年龄小,也没帮爷爷奶奶干啥活,而我父亲却是整个家族出力最多的顶梁柱,这牛要分也只能分给我家!

庄稼佬,老向小,此言一点都不假,爷爷奶奶心里老觉得叔叔还是个孩子,就想什么事都让着他,叔叔说要牛,爷爷奶奶当然痛快答应了,父亲向来老实巴交听爷爷的话,他也没有表示异议,母亲可不会当叔叔是个孩子,她不依不饶,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最终爷爷没办法,让我家出了一少部分钱,把大黄牛买下了,从此以后那头大黄牛就是我家的私人财产了!

那年代能遇到一头忠实能干的黄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母亲拼死也要争到手!

母亲因为父亲的老实,常常心怀不满,父亲为人太过善良,无论是和自家人或者是邻里之间打交道,母亲总是一百个不放心,她敏感多疑,每次都认为父亲会吃亏。

有一年的夏天,麦子收完要改种玉米了,母亲向来心细,她和父亲一起播种玉米的时候,越看越觉得自家的一亩田地比别人的少了半尺。

那个从土里刨食的年代,少一丁点地,就意味着要比别人少打粮食,粮食少了收入也少,生活自然没有别人过的富裕。

母亲疑心重,她认为是别人欺负父亲太老实,故意把地里的界石挪了挪,使得我家田地窄了半尺。

母亲边干活边向父亲提出疑问,老陈你说咱家的地为什么比别人家少半尺呢?

父亲一向粗枝大叶,他说不可能吧,都是村里干部丈量好了按人头分的,咱家怎么会少呢?

母亲还是不放心,她放下手中的活,仔细地用脚一步一步丈量我家田地的宽度。

然后又跑到另一家和我家同样五口人份量的田地丈量。

最后得出个结论,我家少了一脚宽的田地。

母亲继续向父亲唠叨,你来看看嘛,我说少了你不信,你自己来量量。

父亲还是不以为然,手中的活并不停歇,也不接母亲的话。

母亲是个急脾气,唠叨了几遍看父亲没反应,火气蹭就上来了。

她上去一把夺走了父亲手中的锄头,怎么说你像猪一样,咱家地少了,你还给没事一样,你去喊村长来量量,看我说的对不对。

父亲被唠叨烦了,你这个女人真是事多,我就不信地会少!

母亲喋喋不休,看父亲还是不为所动,她气鼓鼓地自己跑去找村干部了!

母亲找了半天终于把村干部拉来了,也许是因为父亲太过于老实,我家在村里又是孤门独户,那些当上村干部的大多是村里大户人家,有钱有势,所以在母亲看来,村里的干部没有人看的起父亲。

村干部嘴快撇到脑袋后面,裂着嘴对父亲说,嫂子说你家地少了,真的假的?

父亲嘟囔道,都是女人们事多心细,我看不出来哪里少了!

母亲气得直拿眼翻父亲,她讨好似的对村长说,老弟,你量一下吧,我怎么看这地都不对劲。

村长既然来了,也只好拿出卷尺比划起来。

量完我家又量旁边挨着那家,母亲一步一趋前后跟着村长,怕他做弊,等到结果一出来,果然被母亲猜对了,我家的地被旁边那家占去了半尺。

母亲得意的朝父亲斜了一眼,看吧,还是我聪明吧。旋即又变了脸,这家人也太欺负人了,竟然这样占我家便宜。

母亲要求让那家人前来当面对质,村长说既然你量出来了,咱就这样挪过来算了,不惊动那家人了。

父亲心底宽厚也不愿惹事,同意了村长的意见。

母亲却不这么想,她说咱不吭声再给挪回来,那家人可恶,肯定会认为咱占了他的土地,所以这个事要当面说清才对。

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村长只好喊来那户人家,当着父亲母亲的面,把我家的土地又要了回来。

那家人做了亏心事被揭穿,自然无话可说。母亲也因为这件事,成了村里人人知晓的聪明人。

那个年代每个村子隔三差五就有吵架打架的现象,基本上都是些现在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时候会因为谁家的鸡子偷吃了谁家的麦苗,或者是哪家的狗偷了哪家的鸡子,两家人吵个没完没了。

也有的是弟兄分家不公,因为一只碗或者是一个扫帚,就打的头破血流。

那个物质馈乏的年代,多分一个物件就意味着自家可以少买一个,说到底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大公无私,不斤斤计较。

争权夺利应该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记得我小时候的八十年代,隔不几天就要去村里看一次热闹。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过吵架的糗事。而我家,又是次数最多的一家。

父亲和母亲在吵,爷爷奶奶和母亲吵,叔叔婶婶和父亲母亲吵,总之我感觉一年到头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

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印象中每次都是母亲因为一件事唠叨个没完,父亲开始并不搭话,被唠叨烦了就回敬一句,然后母亲马上大发雷霆,脾气如火山爆发,惊天动地。

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况且那时候农村人没有地方打工,更没有什么电视手机等娱乐设施,看别人吵架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母亲的大嗓门很快就能引来全村人的目光,那些鄙夷的目光聚焦在我们全家身上。

幼小的我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别人小声的议论以及指指点点,令我如同芒刺在背,如果有地缝,我想我随时都愿意钻进去,永远都不会出来!

母亲最严重的几次吵架是离家出走,还有更严重的一次是服毒自尽。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暑假。那时候国家要求我们每家每户都种植烟草提高收入。

烟草是一种极为麻烦又辛苦的农作物,从种到收要经过一道道麻烦的手工。

种植还比较简单,到最后把烟叶炕成烤烟才是最考验技术的。

父亲生性愚钝,只适合干粗活,像烤烟这样需要技术的活他是不怎么拿手的。

那个时候通常是弟兄几个合伙盖一间烟炕,一家人齐心协力在一起把烟叶炕好。只要炕出来的烟叶像金子一样黄,就算成功了,烟叶炕的好卖上好价钱,就意味着家里的收入有多了一份保证。

父亲的两个叔叔都是聪明能干的人,烟叶在地里的时候长势就比我家好,我家由于管理不善炕出来的烟叶不是黑焦,就是像麻子脸一样难看。

同样的累死累活干一季子,我家卖烟叶的时候却没有叔叔家钱多,向来心高气傲的母亲受不了了!

母亲看着满屋子麻黑的烟叶,又急又气,天天把父亲骂个狗血淋头。

父亲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口。

那时候大哥已经十七八岁了,卖烟叶的任务就交到了大哥的手中,大哥带着我家不成样子的烟叶卖了几趟也不愿意去了。因为烟草公司只喜欢金黄金黄的烟叶,我家的品相太差,拿不出手。

母亲拿大哥没办法,只好接着吵父亲,父亲向来笨嘴笨舌,出去了一趟还是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

母亲见状大骂父亲没本事,连个烟叶也炕不好卖不出去,如果不是不会骑自行车,她就亲自去了!

母亲的话越骂越难听,几乎我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爷爷奶奶直摇头,暗地里让父亲打母亲一顿她就老实了。

父亲果然听信了爷爷的话,逮住正在口吐脏话的母亲揍了一顿。

母亲哪里肯吃这个亏,和父亲撕打在一起,爷爷奶奶见状装作前来拉架,又趁乱打了母亲几下子。

母亲是何等聪明,她怎会看不出来爷爷奶奶的真正意图。

母亲被父亲和爷奶奶揍了一顿,顿感心灰意冷,她向来认为自己年轻漂亮,聪明伶俐,以为来到河南可以找个年龄相当的男子,过幸福的生活,然而命运却给她开了个大玩笑,父亲不仅比她大十来岁,人还软弱无能,憨厚愚钝。

贫穷的日子常年捉襟见肘,母亲省吃俭用一年也攒不下几个钱,生活似乎没有丁点前途和希望,儿子又叛逆不听训教。

母亲躺床上不吃不喝呕了几天,父亲和哥哥们也没有一个人来说句软话。

只有我和妹妹天天守在床前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每天端饭到面前求母亲起来吃饭,母亲都不为所动,就连周宗丽阿姨来劝也不听了。周阿姨家里也很忙,不能天天来看她,就这样母亲睡了三天都没吃饭。

我和妹妹也不敢出去玩耍,更不敢大声嘻笑,家里气氛压抑的要拧出水来。

那天上午我和妹妹正在屋里写作业,母亲忽然开口了,你俩去地里割把韮菜,回来我给你们包饺子吃。

已经多天不言不语的母亲突然开了口,我俩心里高兴,以为母亲真的要给我们包饺子呢!急忙拿着一把廉刀蹦蹦跳跳去地里割韮菜了。

种韮菜的那块地离家比较远,我们两个年纪小走不快,等我们割完韮菜又走回家里已经近午时分了。

我们刚走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几个婶子大娘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阿迪咋那么傻呢,也不为孩子们想想,这要是抢救不过来,老陈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和妹妹傻傻的站在门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看见堂屋门口放着一辆架子车,父亲和叔叔正七手八脚地把母亲抬上车子。

我看见母亲牙关紧闭,脸色铁青,四肢僵硬,就像那次看见邻居奶奶去世时的模样。

我当时就吓哭了,听看热闹人群的议论我大概知道母亲是服了一百片安眠药,准备一死了之了!

父亲和哥哥们表情凝重,匆匆忙忙地把母亲抬上架子车,又给奶奶嘱咐了一句,看好俩女儿,就火速往镇医院赶去。

我和妹妹怕母亲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追在父亲身边要跟着去医院,父亲嫌我们碍手碍脚,大声呵斥叫我们好好的在家待着,听奶奶的话。

我们不听,边哭边追着车跑,大哥转手给了我一巴掌,您俩跟着干啥,净碍事,滚回家去。

我们向来惧怕大哥,被大哥一吼只好乖乖地跟奶奶回去了。

中午奶奶做了我们最爱吃的煎蛋,可是我们心里牵挂着母亲,一口也吃不下。

晚上家里只有二哥和我们两姐妹在家,二哥胡乱做点饭我们吃了。

我们在院子里铺了席子睡下了,那年代没有风扇,炎热的夏天一家人就睡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我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却怎么也睡不着,母亲僵硬着身体的模样不断地在脑海中显现。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要失去母亲了!

泪水打湿了枕头,我和妹妹紧紧挨着,好像只有这样才有一点安全感!

那几天我不敢出去和小朋友玩,因为怕别人问起母亲的情况,只要别人一提,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那天二哥打发我出去寻找跑丢了的老母鸡,我去转了一圈碰见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她看见我嘻笑着说,嘿,小芳,你妈服毒了,死没有啊!

我听了小女孩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恨她提起我的伤心事,又气自己母亲做出这样让我难堪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尴尬之极,我追着要打那个女孩,女孩边跑边喊,你妈服毒了,你妈服毒了!

最终我没追上那个女孩,但是母亲服毒的事情却让我感觉在小伙伴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自卑,敏感成了我人生中的重要代名词!

母亲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终于从死神那里又走了回来。医生说由于服药量大,如果再晚来一会儿,就保不住命了!

由于母亲常年气虚两亏,三天两头闹绝食,导致身体状况非常虚弱,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天都在吃药,不是中药就是西药,不是头晕就是胃疼,总之我觉得母亲没有精精神神,神采奕奕的一天!

那时候只要听说母亲又要去看病,我幼小的心里就愁成了疙瘩,非常害怕不定哪一年母亲就因病去世了!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穿越独霸皇宠

    穿越独霸皇宠

    “在这里,所有的生物都是我们皇族的,当然也包括你——萧姗。”只是穿越而已,却就这样没有人权的被眼前这个自以为是,装冷酷扮阴沉的皇子殿下宣布了所有权,不反击就不是穿越人了,哼哼。她眯眼笑看他,“现在的皇帝可不是你,皇子殿下。”
  • 大十班

    大十班

    这是属于我们的,大十班!——笔中有情书·著
  • 体育营销全程操盘及案例解析

    体育营销全程操盘及案例解析

    体育产业收益不菲,潜力巨大,如今已成为一个重要的经济领域。本书分析了体育环境、体育营销与媒体、体育与金融、体育赛事等内容,介绍了体育行业的商业化下的体育产业管理及体育赛事营销,采用了交叉学科的研究方法,跨领域分析了体育行业当今面临的机遇与挑战,以期对学者和研究人员探索体育行业潜在利益有所裨益。通过这些介绍,读者可以直接听体育营销专家的真知灼见,亲身领略体育营销的基本原则以及可以带来的机会。
  • 龙元战记

    龙元战记

    灵界,一个武者云集的缤纷世界。武者等级九分:武奴、武侍、武灵、武君、武王、武皇、武帝、武尊以及武圣。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你只要拥有绝对的实力,就可以睥睨天下。灵界共有六大绝地,其中当以“龙墓”最为险恶。但凡进入“龙墓”者,皆九死一生。“龙墓”虽为极凶之地,但自古至今,却有无数强者争相进入其内。传说,在“龙墓”之中,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只要感悟这股力量,就有机会踏足传说中的领域—武神。这股力量被称之为:龙神之力!
  • 唐圣武帝

    唐圣武帝

    穿越成为唐中宗第三子李显第三子、李重俊被安乐公主视为眼中钉、之后发动神龙政变被杀、一个宅男穿越在他身上会改变他的命运吗
  • 睡颜

    睡颜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CV界小粉红不断努力追求大神,终于抱得大神归的故事。本文乃一对一宠文,是cv界小粉红——寂音,对喜欢了三年的cv大神——玉寂秋,开展浪漫的前提。
  • 摩尔小学和神秘事件

    摩尔小学和神秘事件

    这是一个儿童系列悬疑小说的开篇。该系列的主角名叫萨曼莎。她的父母都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摩尔小学坐落在英格兰的曼彻斯特市。萨曼莎最要好的朋友是杰西卡。然而,摩尔小学眼看要关门了。在最后一刻,女校长摩尔小姐把学校搬到了湖景镇,这是摩尔小姐一辈子最钟爱的地方。那么摩尔小学到底有什么神秘事件呢?在莱克维尤镇第一个学期开学以前,学生们结伴去露营,在那里他们听说当地有个鬼屋。与此同时,有几个令人恐怖的人正在到处寻找很久以前就失踪了的战利品。为了找到那些东西他们不惜一切,甚至还搜查了摩尔小姐的办公室,以寻找那些战利品隐藏地点的线索。这个系列于2014年获得HM青少年组读者最喜爱图书奖。
  • 道破苍穹

    道破苍穹

    当生存的意义不在继续,是迷失还是墨守陈规,亦或者是找出秘密所在?那个传说,天道之力亿万,得一而强,得二而狂,得三者霸绝天下。而他,却身负四种。他更是被冠名绝世妖邪!是骗局还是希望?他曾经有着独特的逻辑思维,但是却也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他又如何走出这重重围局,又如何能够破去重重枷锁,守住自己身边的一切?背后无形的手,又该如何去破?他要挖掘到所有的秘密,洞悉一切的过往,还原一切的真相根本。人生就是如此,向左亦或者向右,退一步亦或者进一步。然而,当左边是洪流,当右边是悬崖,后一步是绝路,前一步是虚无的时候。他依旧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唯一能够告诉自己的,只有一句……若那天不公,便破了它!
  • 无限之位面使徒

    无限之位面使徒

    重生为主神使徒,行走于各个位面。灵异的鬼神,神秘的魔法,狂热的信徒,热血的机械。以噬神之力,征伐宇宙,抗击主神。
  • 爱到花凋谢

    爱到花凋谢

    爱,是要守侯,还是捍卫?情,是要珍惜,还是垂怜?为了杨凌,曦儿抛出惊人谎言,为了爱情,杨凌义无反顾地甩开她双手!这个校园中,杨凌和柳月晴的故事在众多学生口中相传,可是谁又能够想到这对情侣之间竟然因为一个外来的转校生而发生了改变?她,方舒,只是在酒吧外偶然见到了杨凌对曦儿做出的一切,出于同情,她对杨凌,对柳月晴,做出了怎样的事情以帮助曦儿出气?萍水相逢,从未谋面,她只是想要满足自己心中的欲望,想要惩戒那些玩弄女生的男生,却没有想到竟然破坏了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的感情!柳月晴和杨凌究竟会不会分手?方舒在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之后又将怎么做?爱之花,到了凋谢之时,又将在何时再度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