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中求胜
李渊眉间重又结起薄怒,微怅的眼,立时滞凝:“你知道?哼!知道……还要将此人藏匿不说,竟……还收入了府中为妃?世民……怕也是知道的吧?”
无忧自李渊口吻间似体出了期盼的味道,他当然希望李世民是知道的,不然,区区一女子,何来引得他如此动怒?无忧自清楚这一点,只空口徒说李世民不知,怕不足为信……
“父亲,若非大哥今日前来,此事无忧原也是不知,二哥亦定不知晓,但,无论知晓与否,二哥失察,自有罪过,也因这柔妃……原便来自东宫,二哥与无忧……这才没有多做疑心……”
宁淑妃巧眉微动,偷望向李渊,李渊果然顿住了眸,眼皮垂落,似索思起无忧的话来,是阿,当时只顾震怒,又难得有拿捏李世民的机会,自迫不及待的下去命令,竟无细想,此时想来,的确有颇多漏洞,比如……岳凝如何得知了柔妃身份,若真如无忧所说,那么……建成岂不是嫌疑更大?或者……
李渊心里一悸,或者……又是若此刻事件般的陷害不成?可也不对啊,柔妃还是李世民自愿娶的,建成能耐再大,还能左右了世民的心不成?怕这其中还有何旁的也说不定,世民也未见得就一定清白,况,就现如今而言,建成所为,自己颇为理解,毕竟,李世民锋芒太露,趁自己在时,若不能稳住或削弱他,日后,总是个不安定的威胁……
这一点,他倒是确信!
“哼!无忧,何时你……也变得如此心计丛多了起来?你此言……何意阿?莫不是……在暗示父皇什么吧?”
李渊声低,语却尖利,无忧心中亦早已盘算好应对之言……
“无忧并非有所暗示,只是事实如此,相信父皇英名,也是要以事实为证,无忧想,父皇对于事情原委始末,定多又不解,这才斗胆夜见父皇,望父皇明察!”
李渊与宁淑妃同是一怔,父亲适时的变为了父皇,父亲可以以一家之言断事,但父皇不可以!
李渊凝看着如淡水清月的无忧,她,真的长大!再不是那个会任性寻夫,忧忧郁郁的小女孩了,她已可为李世民分忧,已可为他独当一面,但,李渊心中却仿更多了提防……
李渊幽沉下脸,言语冰凉:“无忧,如今,朕……不管世民知道与否,那柔妃乃阴家罪女之事,总没有错吧?既是如此……何以不见建成他们复旨,而独见了你啊?难道……你……竟抗旨不遵吗?”
“无忧不敢!”
无忧说着,便跪下了身去,飘白的裙衣,影动翩翩,眸光安定:“无忧若见父皇旨意,自不敢违,柔妃乃是阴家罪女亦没有错,只是父皇,怨冤相报何时了,阴家自是罪无可恕,但,事已多年,柔妃不死,此便许就是天意,况,我大唐胸襟何其开阔,无忧听说,当年父皇,便曾有言,我大唐立国,自要表现出海乃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故,连流着前朝嫡亲血液的平云公主都能收为儿媳、前朝所留的绝色美妃亦能专宠于宫中,又如何容不下一个……孤苦无依、家灭族亡的区区女子呢?无忧斗胆请问父皇,如此……我大唐胸襟何在?国威何存?还请父皇明鉴!”
“大胆!”
李渊见他竟用此言来驳斥自己,心中不免气郁:“无忧!你本温婉懂事,父皇向来疼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巧言能辩,越发放肆了!”
“无忧惭愧!无忧……心寒!”
无忧低垂下眼,背脊却倔强的挺着,看不到脸上丝毫表情:“不止是无忧,父皇,想二哥在前、与将士们殊死而战,可其后却要遭人诋毁陷害,然若此事传扬出去,怎不令突厥外虏传为笑柄?百姓之心又要如何安定?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又怎能塞得住攸攸之……”
“住口!诋毁陷害?哪里诋毁他?如何陷害他了?难道……收阴家罪女为妃,还有人逼着他不成?”
李渊第一次对无忧如此大发脾气,他本以为无忧也不过是求情而已,却不想竟这般声势夺人,倒显得自己狼狈了:“哼!此事,朕……不仅要查,还……定要严办!”
李渊也是赌气,无忧自也明白,可越是此时,就越不能表现出些许畏惧,反更要理直气壮,方才能有峰回路转之机……
“父皇英明!此事定要彻查严办!柔妃乃来自东宫,若要查起,想也该从东宫查起,无忧便恳请父皇下旨,严查东宫与天策府!无忧再无怨言!”
“你……”
李渊浓眉一立,冷道:“你……讽刺朕?”
“无忧岂敢!只是……无忧不懂,难道……我大唐所谓的气度胸襟就只那一点点吗?竟容不得一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小小女子,还是……”
无忧秀眸微扬,亦带了似有若无的隐喻之色、定落在李渊脸上:“还是……另有原因呢?故,无忧真心希望父皇彻查此事,给天下人以公正之说,务要偏听偏信了,有损父皇英明!也使我大唐失了威信!”
李渊心头莫名一震,无忧简单的一句,却包含了许多深刻用意,彻查此事,是啊,自己说要严办,便定要彻查才行,那么……若是脱了东宫的干系,朝中群臣要如何议论?天下百姓要怎样谈论?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积累了众多军心民心,朝中亦不乏支持之人,且不说仅因一区区女子,有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就只说,若只是因想要打压于他便草率而为,又令前方随他抗敌的将士们,作何感想?天子之威何存?
诚如无忧所言,到时候突厥……又要怎般笑话,况……以此时此刻,突厥和李世民的关系如此微妙,万一李世民心生有异,那么后果……怕也是不堪设想……
李渊想着,不禁惊起一身冷汗,竟庆幸还未来得及酿成大错……
李世民!
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秦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策上将,这个名字,的确牵扯太多,确不可草草而为,若要动他,怕也要计划周详,一步步来才行……
李渊渐渐平静了心,沉默半晌,终生硬道:“好!真好一个秦王妃!此事……朕……确是有失考虑,但,你能保证那戴罪之女……永无报复之心吗?”
“无忧……以性命相保!”
无忧秀丽的眼,流波千顷,清水荡漾在心晕深处,言之凿凿!
李渊亦点点头,轻哼一声:“好!那父皇……就信了你这一回,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无忧心中倏的一松,手指亦不觉得放开了衣袖,却仍跪着不肯起身:“谢父皇,只是……还请父皇下旨,免去……柔妃之罪!”
李渊一怔,随即却是一声浅笑,侧望向亦微微含笑的宁淑妃,摇了摇头:“好!好!下旨!这就……下旨!快起来吧……”
“谢父皇,谢……娘娘!”
无忧总算是松下口气,站起身来,心跳却已在不觉间失去速度,自己此举实与赌博无异,若李渊一意孤行,不但多说无益,恐连自身也会受到责难……
还好!
无忧微有一叹,还好自己足够了解李渊,一张一弛、一言一语都还算适度,虽亦有咄咄不入耳之言,但,李渊向来顾及颜面,如此令他涩不能言,方才能有转还之机……
宁淑妃亦是冒了风险,想自己若不成功,她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无忧深望宁淑妃一眼,感激不尽……
待无忧拿了圣旨,已是晨光微露,被朝阳染了的天际,一直红透到心里,无忧慢抬起头来,静凝着如火却萧寒的流云,紧了紧手中圣旨,深舒口气……
好险!二哥,真的……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