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铜在义子童杰出搀扶下,来到雄途书院大门前,观望了一下大门的横额,眯眼说道:“好啊,这名字就不错,雄途书院。敢情书院的莘莘学子个个才学,立志报效朝廷。”
这时,良知县垂首弯身上前答语:“童大人,此书院是东州地界最好的,出过好几个进士举人。”
童铜轻哼一声,好像鸡公打鸣:“出过一等状元么?”
良知县本想推举雄途书院,讨一个好喜兆,哪想到大宦官这一问,倒给他出难题了。书院至今没一个状元,若据实回答,那雄途书院不能在童大人心中留下好印象,若隐瞒,那罪名可背不起。正在难处之际,赵县尉出马了,朝拜道:“童大人,雄途书院创办至今,出了许多才子,为东州地方的各项建设出了不少力,为朝廷减轻了负担。状元会在这一届京城大考中出现。”
童铜哈哈一笑,说道:“你在东州执掌何职?这话爱听。那便没有了。”
童铜一语双关,听者都不好肯定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以赵县尉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知道大宦官一半肯定一半否定。他即回禀道:“小的是东州县尉。”
“一个小小县尉这么会说话。好呀。”童铜嘴里带的都是“好”,似乎是一种赞扬,实际上,鬼才知道他的心理。
赵县尉掂量一忽,声音不大的又回道:“小的几年前有幸见过童大人,童大人的高大仁德形象,小的至今难忘。”赵县尉说的是实话,他真见过大宦官一次,那是在京城那个远亲府上。
童铜好像来了兴趣,这个旮旯地方的人还在京城见过他,倒稀奇了。“说说看。”摆弄着涂抹了指甲粉的手指,显然不太在意。
赵县尉得着这好的机会,哪有不表现的道理:“那是小的到赵小王爷府上,当时小的也是匆匆瞥过,所以记得牢。”
童铜听了此话,就低视了趴地上的赵县尉一眼,小笑道:“喝,你匆匆瞥过,就把本宫记得牢,好啊。赵小王爷可是京城皇族,虽然不问朝政,也乐得逍遥,但总是皇族贵亲,你能受他招待,你三生之福啊。”
“不瞒大人,赵小王爷正是小的内子姨父的姐夫,所以有幸去了趟王爷府。”赵县尉据实而答。
惹得跪在边上的良知县掉口水,要是他有个亲戚在京城某个府上混,现在不就可以自荐了。
童铜其实没听明白,言轻的说:“好呀,只要是赵小王爷招待过的人,必是王爷看重的。”
“义父,我们还是进去说吧,这一路您舟车劳顿,身体为重。”这时站立一旁的童杰出进言道。
趴地上的良知县赶忙说:“童大人,书院里早已备下酒席,恭请大人和童统领进院入席。”
童铜再望了眼那块横额,哼笑,然后吹口风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本宫此次只是在皇宫里呆闷了出来四处走走,不必那么多礼数。”
于是跪在地上的人都站起来了。
童铜便在童杰出等人的呼拥里跨进了书院。
当然,书院地方有限,容不下这么多人,只有州府县衙官员和童铜随从侍卫,以及书院的学子,和东州名士代表进入。其他闲杂人等则统统去了读书会的分设场地。
走在最后的赵君侯小声嘀咕:“这个童大人好大架子。”
明瑞鄙夷地说:“你瞧良知县和赵县尉,像个哈巴狗,真是有辱头上戴的乌纱帽。”
这话偏巧被王才听了去,王才正言道:“你们两个土包子。可知道童大人是谁,他可是大宦官,朝廷的许多大官都要让他。得罪他跟得罪皇帝一样。”
赵君侯才不管大宦官的事,他现在想的是玉琢,玉琢不是答应来参加读书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
雄途书院内分作了好几块分布区,庭院自然是展示奇花异草的地方,童铜等人先被引到了一间书院专门开辟的用餐室,在那里早已备下丰盛的佳肴美酒,能够入席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征集的服侍丫鬟也个个漂亮,言语温柔。不过童铜只是笑眯眯的对待,没有明确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吃的菜很少,酒也象征性回敬那些官员。童杰出和几个侍卫没有入席,以他的身份入席理所应当,可他身为禁军统领,童铜的贴身保镖,岂敢大意。整个酒席过程就跟走过场似的,那些高价买来的山珍海味根本没动。
吃过午宴,童铜便跟那些官员和地方绅士名士聊开了。别看童铜是个宦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旦开荤打趣,还真平易近人,说的那些绅士名士个个点头哈腰,想笑又不敢大笑,只有憋着,那样子就像哈哈镜里的人物了。有的名士甚至拿出笔墨来记录大宦官的话,说是童大人一语金言,记下来以备日后慢慢研读,学习。
“好呀,你们呀,都是地方上的名人,记录下本宫的话,就不怕别人笑话。”童铜仍是笑眯眯的。
“童大人的每一句话都可谓金言,可以跟孔子并论。”一个坐在最末的乡绅发言。
“那我放的屁,你要不要?”童铜喝着菊花茶盯了那个乡绅。
能让童大人盯上一眼,值了。那个乡绅立即扑在地上,叩头道:“童大人放的屁是天底下最金贵的,那叫金香气韵,若能得着,得者富贵呀。”
“呵呵。好呀,你这小小乡绅这么会说话。要是年轻几岁,带你进宫,定能觅得一份好差事。”童铜没心没意的说道。
没料到,那个乡绅兴奋的差点晕死,赶忙叩头谢恩:“多谢童大人,童大人恩人啊……”
那些原本坐着的人于是呼啦啦移身下跪叩头,大拜道:“童大人洪福齐天,童大人高寿……”
童铜裂着嘴巴瞧着地上跪着人,笑眯眯的眼中含了唾弃,过了一会,方才微微开口:“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皇上,哪受得起。”
这就不好回话了,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回答:童大人比皇上还有威性,那么就全家遭殃啦。不过这些人谁都不是笨蛋,有几个马上奉上吉言:“童大人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红人,红人有洪福啊。”更有人说,“童大人操心国事,替皇上分担了忧愁。”这些自然是好话吉言,谁不收用。因为童铜是皇上身边的人,把他跟皇上扯到一块儿,只要不僭越皇上九五之尊的地位,歪的斜的皆为正确答案。
而守候在门旁的掌院先生以及几个书院学子的代表就心里受气了,尤其是那个乡绅说的那句话,“每一句话都是金言,可以跟孔子并论。”他们读书的以孔子为尊,孔圣人是谁,那是圣贤,各朝各代的皇帝无不尊敬,而今一个大宦官自诩说的话与圣贤并论,怎不叫读书人气愤不平。
“照你们说的话,我不是天下最没道德的人啦。”童铜尖着嗓子,那双眼睛非常有意味的转动。
底下的人立即俯身叩头,称赞歌颂的话又放了一通。
“好啊,本宫可记着今儿你们说的话。我放的屁在你们东州都成了金贵运气,也罢,我那吃掉的几个鳖身,你们每人分一份带回去。”童铜指了指分坐在一边上的良知县。
良知县慌步出来叩拜:“童大人,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叫道:“来呀,将童大人的金鳖骨拆分,这儿每人一份。这可是童大人恩赐的,金鳖骨用高价都买不来的呀。”
童铜在酒席上总共吃了三只鲜鳖,那些鳖骨不够分,又加了童大人揩过的手帕,剔牙的牙签,还有碗筷。
“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有了金贵运气,以后你们发财了可别忘了本宫。”童铜得意的讪笑。
站在他身旁的养子童杰出蔑视着这些人,根本不放眼里,这群马屁精,在他眼里就是厕所里的粪渣。
和掌院先生等在门外面的赵君侯得到的是一小块鳖骨,他对这个大宦官这样戏弄他们,真感气愤,但也可叹里面那些人,堂堂东州的一流人士,尊严和脸面都弃之不要了。他赵君侯好歹知道礼仪廉耻,绝不趋炎附势,更不会接受一个太监从嘴里吐出的残渣剩骨。
“君侯,你干嘛?”明瑞发现他要离去,叫住他。
赵君侯将手上的鳖骨捻了捻,道:“难不成真的当这个是宝。”这么说着,手上一抛,鳖骨便落到地上了。
“恩……”守在门外的侍卫瞧见赵君侯扔了鳖骨,眼里吐露凶光。
“你为何扔了金贵的鳖骨?”那个侍卫不是吃醋的,这等藐视童大人的行为,必要严惩。
赵君侯哪料到这一看似简单的一扔,会给他带来严厉惩罚,说的不好听,惹闹了侍卫,一刀解决掉,也没啥大不了。
赵君侯一时不晓得怎样辩护,傻了傻。
“哼,你这小子,公然瞧不起童大人,这还得了。”侍卫大迈步走过来,手捏着佩刀的刀把。
明瑞慌忙上前赔礼:“不是的大人,是君侯一时失手,不是有意扔掉金鳖骨。”
“大人,怎么回事?”掌院先生听到侍卫的喝声,转过来躬身行个礼问道。
“这个小子胆敢扔掉童大人的鳖骨,你说该不该拿下?”
掌院先生自己也得了一块鳖骨,同样心头毛躁,想扔之痛快。现在见自己的学生替他做了这件事,大大出了口气,可他们哪敢得罪童大人。赶忙解释道:“大人,君侯是我们书院的优秀学生,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君侯,快向大人赔个不是。”
“君侯!”明瑞急的叫道。
赵君侯便垂下头,朝那个侍卫作揖:“大人,刚才小生失手掉了金鳖骨,望请恕罪。”揣着不服的一肚子气,弯腰捡起鳖骨。
“哼,你小子再让我撞见,就没这么便宜了。”侍卫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