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半之日,正是雄途书院的赏花读书会盛大开幕之际。
是日,东州地界才学之士汇集,邻县州府的才子也都赶来了。
之前就已传出朝廷里有重要人物将亲临读书会现场,与各方学子共贺,祈福。那个人物究竟是何等尊贵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日知州府官都要去迎接。真正是东州城的盛大节日。
主大街被装点一新,一条大红地毡一直沿街铺设到了雄途书院大门口。就连那些偏僻的小街巷也改变了模样,整洁干净。
有大官儿来东州,高兴的自然是老百姓,这下有热闹可看了。这可比当时良知县接任知县时的场面更加盛大。
上午的阳光不疾不徐,就像空中自由拂动的风儿,从人们身上拂过去。良知县赵县尉等县衙官员早已候在城门外的大道上,在他们身后站队排列的是东州一些绅士名士等,当然迎接的欢乐队少不了,早就分列在两旁,吹鼓手,秧歌队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面带笑容,能迎接那个大官儿是他们的荣幸呀。
接近晌午时,只见大道上一匹青色大马飞奔而来,黄尘一路扬起。所有等待的人都提起了精神,站着打盹的赶紧整理自己的仪容。
“大人,来了来了。”还没下马,探子便高声叫喝。
良知县急上前急问:“来了?离此还有多远?”
探子下马叩下道:“童大人的马车离此仅有十里路,属下看见一队马车正朝东州驶来,那前面的掌旗手竖立的一面大旗上写着‘童’字,而且后面还跟着州府官员。”
“好啊,终于来了!”良知县拍掌叫好。不是吗,天这么热,若不是迎接童大人,谁傻里吧唧站在太阳下晒一上午。以他这么肥胖体型的人来说,无疑受罪。这罪他还必须受,伺候好了童大人,嘿嘿,头顶的乌纱帽就有了往上攀登的翅膀。
“大家做好准备,一看到马车队伍出现,就给我吹奏迎接,卖力的吹奏,不许偷懒。”良知县大声叮嘱后面和两旁的人。
赵县尉跟着大声道:“你们干好了,知县大人重重有赏。”
一听说有赏,那些吹鼓手秧歌队都打起战斗的精神,胜了这一仗对他们大大有利。
“武捕头在哪里?”良知县想起了什么叫道。
赵县尉在人群里巡望,然后回着良知县:“大人,武捕头维持治安,不在。”
“快,找他来,我有事吩咐。”良知县知道迎接童大人虽然重要,可是确保童大人的安全更为要紧。如今刁民强悍,说不准会闹事。
“你,快去叫武捕头来。”赵县尉让一名衙差去叫人。
不一会,武捕头就赶来了,朝良知县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良知县低了声音,郑重叮嘱:“武捕头,防卫不能有丝毫松懈,童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能出半点事,知道么?”
武捕头早先便听说来的大官儿是一个童姓大官儿,没想到居然跟皇帝扯上关系,由此可见,他这两天的担子和压力有多重。
“是大人,卑职定当尽全力保证此次盛会圆满。”行不行,保证为先了,身为公门人,必须服从尽职。
“马车!”
正在这时,有人惊叫起来。
果然,大道上出现了一辆彩色马车,紧接着无数骑马的步行的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中间是一辆足有半座庙亭大的华丽大马车,八匹纯白高头大马拉着那座庙亭,缓缓的走动着,跟着庙亭马车的是一些穿着丝锦花绸大袍的随从,个个生的白面肉细,虽是男子,却跟一个个妙龄女子一般好看。当然还有一些佩刀的侍卫,骑在马上的威严如山,走在地上的冷峻二目。
在庙亭马车正前方走来的是一位骑着紫玉剽悍大马的侍卫。想必是所有侍卫的头头。两道剑眉耸立,目光峻利,两颊丝毫无余肉,臂膀粗圆。此人的佩刀被阳光一照,耀的人睁不开眼来。而在他的腰际则挂着一块长形小巧的腰牌,再看其他侍卫也是挂着腰牌。由此见,来头不小。
当然最能说明来头不小的还是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州府官员和邻县知县。能惊动州府官员亲自护送的非是朝廷一品大员,或者御点钦差,还有便是皇亲国戚了。
良知县和赵县尉哪敢怠慢,早快快的跑上去,后面的大小官儿执事以及东州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跟着跑上去。然后所有人齐刷刷跪下,叩拜俯首。
而那些吹鼓手和秧歌队没有接到命令,就没有吹奏,还因为来的大官儿的排场太大,使他们忘记了要做的事。
一阵黄尘吹过去,叩首的人头发上脖颈间背上,敷了薄薄一层灰土,但他们都不敢动一下。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最前面骑马上的一个州府官员问话道。
良知县微微抬头,看见的却只是马腿和马肚,赶紧回言:“属下是东州县知县良开。”
“你就是良开,呵,你这场面真是应了你的名,开阔。”这时说话的是那个侍卫头头。
“童统领,我们还是先进城,这天热,免得童大人受了暑热之苦。”州府官员口气颇为软和。
跪在地上的良知县听到“统领”二字,暗自心惊,统领是武将职位,权利很大,尤其是京城的统领,若出来公干,可以直接调集地方武力为其办事。
“杰出。”传来一个尖声细弱的声音,那样的声音不是柔弱无力,相反,正像锋利的尖刃划破了一面韧性的绸布。
侍卫头头听到叫声,立即扭马来到庙亭马车前,下马,凑上前。坐在马车里的人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而后他重又回到马上,打马上来。
“刚才我义父说了,即刻进城。”
良知县赶忙磕头,又赶忙爬起来,却没听到任何声音,转身便怒面大声吆喝:“愣着干什么,都给,给我吹起来……”
于是那些看的呆了的鼓手秧歌队才展开了架势,一时间锣鼓震天,人烟沸腾,人们纷纷举着崇拜偶像的花束叫喊着“大人,欢迎大人。”其实谁知道是马车里的是什么大人,管他个鸟,这样吼叫一番,衙门会给他们每户一些铜板,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因此人人卖着嗓子叫喊。看着真像是这位大人的到来让他们感到自豪了。
良知县赵县尉等几名主要官员在前面引路,那些绅士名士等等跟在最后面。良知县害怕雄途书院没有置办妥当,中途问了赵县尉好几次。
“大人,你尽可放心。书院由犬子长富保卫,而大街沿线有武捕头巡查,不会有事。”赵县尉宽慰着良知县。心头却在想,来的大官儿是条肥鱼,钓着了必能通达。
围观的百姓却越看的稀奇,那些侍卫是他们很少看见过的,那些随从也是少有的锦衣俊貌,而且从那座庙亭马车里散发出的阵阵香气,直把整条大街染的香气扑鼻。
人们不禁要问,这个大官儿是位女子呀?
雄途书院成了热闹的集市,里里外外被装扮的色彩斑斓,童大人的马车队未到书院门口,早有掌院先生与众学子才子等人站在大门前迎候。庙亭马车一到,他们全跪拜下,一起向童大人叩礼。然后童大人就在侍卫头头童统领的搀扶下迈下马车。
童大人高大威严,面容庞厚,红润的皮肤显示出他是个善于保养的人,虽是男子,但瞧不见人中下巴有一根胡子,一张大脸上偏生了一双不大的眼睛,当他看人的时候,无论是笑还是不笑,无不给人一种赖于琢磨的神态,而头上戴的一顶银冠玉帽,更显示出他的身份,那垂在胸间的两条帽坠金色闪光。身上的衣裳绣着一幅素色牡丹。就凭这身打扮,在场的人就猜知到了他的身份,必来自于宫中。
掌院先生和学子们自然不知道童大人是谁,不过多多少少还是猜到童大人不简单。而良知县和赵县尉见了童大人之后,心里就解疑了。再看他一身的装束,更加肯定了。这个童大人正是当朝大宦官童铜。那个侍卫头头乃是童铜养子童杰出,不过二十五六岁,已是京城禁军统领,除了驻京兵马,皇城的所有武力皆由他调度。直接保护皇帝,权利大不大呢!
童铜虽是宦官,说白了就一个太监,本来没啥本事,也没实权,可是因为直接是服侍皇帝的人,所以得宠,在干掉宫中不满他的人之后,他就做了皇宫总管,连那些妃嫔都要看他的脸色。这宋国皇朝,只有他一人可以天天与皇帝说话聊天,皇帝的一举一动,是喜是忧,他都掌握的一清二楚,而朝廷里的大小官员,为了官位牢靠和期望晋升,无不巴结他。曾有十几名县级官员,在送过厚礼后,第二年果然上升了一级,还有那些大官子弟犯了王法的,送礼求他,没有不获得赦免的。民间传言,童铜靠着替人谋官非法所得,敛聚了大量财富,已富甲天下。而其权利,在当朝亦是核心实力之一。尽管他只是一个宦官。能与他较高下的满朝文武百官中找不出两个人。比如本国丞相,财富自然不敌童贯,可是丞相身居高位,统领百官,其心腹和党羽几乎遍满朝野,只要他咳嗽一声,整个朝廷都要微震。民间的说法是,宋国江山掌管在这二人手里,这二人便是大宋的最强支柱。
如今大宦官童铜居然亲临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东州,够叫人费解了。
不过,良知县和赵县尉可不管那么多,之前听到上面说是一个京城大官,可没说到底是谁啊,没想到来的是童铜。这下他们惊喜的差点上吊,以谢天恩。若是巴结上了这个大宦官,他们高升有望,说不定不久便到州府上任。所以二人额上冒汗,脚步打抖的前前后后伺候招呼,生怕有半点不周惹来大宦官的不高兴,倒把那些本该伺候的人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