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尘和唐婉离开之后,赵伯琮才终于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他站在屋顶上目不斜视地瞪着对面的栖梧和青樱二人。
栖梧和青樱此时尴尬地趴在原地,不知是该起来还是该继续趴着不动。
“咳,那个,你们不用再管郡王妃的事情了,继续去查去吧,对了,我刚到延安时,城门口贴了布告,最近许多地方发生了一些暴乱,你们记得要小心些。”赵伯琮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栖梧和青樱也爬了起来,向郡王作了个揖后便跳下屋顶离开了。
此时,在建康城的学堂里,与江馥儿道过别之后张羡初便回来读书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张羡初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回到了自己的毡子上盘坐下来练起了毛笔字。
虽然白天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不过下午他倒是来得挺早的,他是第二个进来的。
此时陆陆续续地有学子进来,王子龙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坐在张羡初旁边的人。
“哟,这不是陆公子么,怎么,今日倒是想起来来学堂读书了?”王子龙坐到了张羡初身后的位置上。
陆公子今日来到学堂不免让人有些惊讶,曾经陆公子是整个学堂里最有学问的人,他在建康读书,并且在建康有一处宅邸,几乎不怎么回山阴。
可这一切,都在陆公子大婚之后便改变了。
陆公子娶的正是唐婉姑娘。
唐婉姑娘是建康城里出了名的才女,自小便出落的大方得体,和陆公子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刚成婚时,陆公子还每日准时地来学堂读书,后来,偶尔有一两次不来,再后来,偶尔有一两天不来。
陆公子和唐婉姑娘二人整日难舍难分,一时半刻都不想和唐婉姑娘分离,最后干脆就回了山阴,再也没有来过学堂。
在自己家中整日守着自己的娇妻,吟诗作对,荒废学业。
蔡夫子到陆公子家中去寻他,他只道:“我自有分寸,即是在家中,我也可以苦读诗书。”
任是蔡夫子如何规劝,陆公子依然是油盐不进,不思进取。
今日怎的,陆公子居然主动来学堂读书了。
“一时糊涂罢了,思过之后,便晓得唯有读书方能解人心结。”
陆公子在说这话时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一直认真地看着放在砚台上的书。
张羡初听了陆公子的话,只觉一阵钦佩。
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有学问的话……
陆公子定是一个学问极高的人,若想不被人踩在脚下,为了家族的复兴,他一定要更加勤苦地学习!
此时,屋子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突然,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陆公子的存在,候雨鹤凑到了王子龙的身旁悄声说道:“他不是一直沉浸在与娇妻的美好生活里吗,你说他怎么突然来了,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真是个怪人……”
“谁知道呢。”
大家都议论起来,但陆公子就像是听不见一般,盯着自己的书入了迷,张羡初歪着头看着陆公子。
总觉得他并不像是真正的发奋图强起了,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之后将所有的执念都寄托在书本上了。
眼前的这个人看起书来进入到了忘我状态,似乎比张羡初还要可怕。
张羡初突然注意到了一间很微妙的事情,他看着陆公子专注的样子突然忍俊不禁。
“陆公子,你的书好像哪里不太对。”张羡初小声地提醒陆公子。
陆公子回过神来一看,他的书是倒过来的。
“多谢。”
张羡初身后的赵子龙注意到了这些,突然他和候雨鹤一起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王子龙打趣的说道:“哈哈哈,我当陆公子是真要发起功了,没想到人都坐在这里了,心也不知道飘向哪里去了呢!”
候雨鹤拍了拍陆公子的肩笑得浑身颤抖。
候雨鹤这时也开起了玩笑:“是啊,说不定心思还沉浸在哪位佳人的身上呢。”
整间屋子里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哄笑声,议论的声音也更大了。
之前候雨鹤王子龙和陆公子三人一直都是交好的朋友,可是今天,候雨鹤万万没有想到,陆公子居然给了他一拳。
“老天给你一张嘴不是让你用来喷粪的。”陆公子的太阳穴上爆出了青筋。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静静地看书、练字。
他握紧了拳头,如果候雨鹤没有说那句话,他还能再忍忍,忍忍失去她的愤怒……
可是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的愤怒全在那一拳里发泄出来了。
候雨鹤捂着自己的嘴巴,当他拿开手的时候,鼻血流进了他的嘴里,他往手里吐了一口,吐出一颗掺着血液的牙齿。
王子龙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公子说道:“务观,你怎么了?从前我们不就是这样小打小闹的,你怎么……”
陆公子没有说话,他现在有点后悔刚才下手那么重,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手,他刚才只要好好的和他们谈谈就好了,可是他没忍住……
“陆游,你是不是早就受不了我了?你怎么不早说?说不来读书就不来了,当初是你说的要一起考取进士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完候雨鹤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了出去,陆游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场面让王子龙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我……我带候雨鹤去回春堂看看。”
目睹了一切的张羡初歪着头看着陆游,他现在有点懵,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张羡初陷入了一阵迷茫中。
“失意的人总是那么潇洒痴狂……”张羡初看着呆呆地站在原地的陆游说道。
“我潇洒吗?”陆游转过身来看着张羡初。
张羡初突然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陆公子你定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不妨坐下来和我聊聊。”
陆游愣了愣,坐了下来,将反着的书掉正后苦笑了一下。
“你不会懂的。”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
陆游看着张羡初的脸,总有一种他不太聪明的感觉。
“相思之苦,你怎么懂?”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既然出来读书,就将心思放在知识里,相思之苦不过一时罢了,待你中举归家,便再没有相思之苦了,两情若是长久之事,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看着陆游渐渐冒起亮光的眼睛,张羡初的心里有了一种成就感,他是除江馥儿以外第一个认认真真听自己说话的人。
陆游笑了,他将手中的书捧了起来说道:“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