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何老尚书父子照常来到清凉苑探望子钰。
何二郎主抱了一摞书籍放在案上,不解道:“子钰啊,人说久病成医,你让我寻来这些医书,莫不是要自己学?”
子钰笑道:“二叔觉得不可?”
“大可大可,你这么聪明好学,没准哪天我们何府也能出个像秦大夫那样的神医。”说罢,何二郎主大笑了两声。
何老尚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子钰却定定地打量了一番二人,片刻后道:“大父,二叔,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人皆是一怔,互相望了一眼,却都回避着子钰的注视。
何二郎主眼神闪烁道:“没有呀?能发生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生养病。”
子钰的眼睛依然盯着二人,道:“不必瞒我,二叔你藏不住事情,脸上可都写着呢。”
“嗯?有吗?”何二郎主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何老尚书忙转过头,瞪了一眼何二郎主。
何二郎主颇感委屈道:“父亲您瞪我干嘛?我,我,我是真的尽力了。”
何老尚书叹了一声,他一早就该想到,子钰一向心思细腻,体察入微,怎么可能逃得过子钰的眼力?他之所以隐瞒,也是不想让子钰跟着劳心费神,但如今已被看穿,也只好将凌王之事实言相告了。
子钰听罢,平静地说道:“我想,凌王殿下是怕何府袖手旁观,无人牵制慕王,这才挺身直谏的。”言谈中,似乎十分理解那位凌王殿下的鲁莽。
何老尚书无奈道:“我本已暗中联络御史中丞李言卿,李大人答应,只要证据确凿,他就会上言弹劾慕王。不想,却被凌王抢先一步。”
“那么大父准备如何批复?”子钰问道。
何老尚书坚定道:“自然是依法查办,绝不姑息!”
子钰想了想,说道:“长公主寿辰将至,即便此案立刻上奏朝廷,也极有可能被压至新任丹阳尹上任。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看看主上的反应。”
何老尚书点了点头,“不错,主上若是不下决心,最终又是白忙一场。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凌王殿下。过几日,镇外皇子将回京拜寿,到时可寻个时机,与这位三皇子好好聊上一聊。”
待到何老尚书与二郎主离去后,屋子里一片寂静。子钰垂首沉思,记忆逐渐飘远。阳岗村的血案,令他再次想起了往事,想起那个纯真又无辜的小女孩……
高大的石榴树上,小伊正歪着脑袋笑望着他。
“你要接住我哦!”
他笑着答应,两人一起滚在地上。
她得知他的心疾后,满脸歉疚地望着他。
她古灵精怪地和七夫人讨价还价。
她将石榴分他一半,牵着他的手,漫步在碧绿的湖畔。
她清脆的笑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仍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满腹无奈又愧疚,心里不禁在想:小伊,如果你知道当年奉命追捕你们母女之人,正是家父,你会恨我吗?哎,我倒是宁愿你还活着,宁愿你恨我。只是,阴阳两隔,你永远都无法回来了。
模糊的泪眼中,光亮之处,一道人影向他徐徐走来。
子钰盯着那道人影,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钰兄,吃药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子钰的幻想。
他眨了眨眼,见秦伊笑着向自己走来,一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轻轻摇了摇头,心叹自己是思虑成魔了,那个小女孩早在十年前就坠崖身亡,就死在他父亲的眼前,又怎么可能再复活过来,出现在这里?
“钰兄?你怎么了?”秦伊看着子钰忧伤的面容,不禁问道。
子钰接过药,微微笑道:“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秦伊不再多问,却安慰道:“人在病中,总会有些脆弱善感,钰兄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才好。”
“开心的事情?”子钰一时怔愣,似乎想起开心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易事。
秦伊见状,转头对屋外喊了一嗓子,“钰兄,你快快喝药吧,我得去找子灏和尹风练针呢!”
瞬间,屋外响起两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哇!快跑快跑!要命了!要了亲命了!”
“尹护卫!你只顾自己上树,太过分了!呜呜,你好歹拉我一把呀!”
子钰失笑出声,连连摇了摇头。
秦伊见他终于露出笑容,心里颇感欣慰。
子钰喝了药,秦伊接过药碗,正要退出,却被子钰叫住。
子钰道:“伊妹,这段时日劳你尽心照料,我心中感激不尽。案上那些,想来是你所需的医籍,权当我聊表谢意吧。”
“医籍?”秦伊好奇地走到案边,见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医书,拾起一看,有《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竟是四大经典医籍,此外还有《针灸甲乙经》和《脉经》。
“还需要什么,只管与我说。”
秦伊转过身,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子钰笑道:“自然是给你的。”
秦伊又惊又喜,开怀笑道:“哈哈,我有书了!我有书了!我终于有书了!多谢钰兄!”
子钰见她喜笑颜开,心中满溢着说不出的情愫,只觉得见她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小乖乖,别跑!小心被伊姐姐抓住了,拿你练针呢!”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声音,喘着粗气,带着些许气急败坏。
秦伊朝门外看了看,笑道:“是子灏在追小白。”
子钰轻笑一声,掀起薄被就要下榻。
“等等,我去叫尹风。”秦伊道。
却被子钰拦下,“我自己可以。”
秦伊点头笑道:“嗯,那我扶你。”说着,走上前来,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着站了起来。
二人缓缓地走到门外,只见秦越坐在亭中,斜倚着柱子,尹风则坐在树上,手里玩弄着一根树枝,两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院子中间。
只见院子中间,子灏正挽着袖子,满头大汗地追着一只大胖兔子,那模样煞是可爱。
秦伊格格地笑了起来,抬头看向子钰,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