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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九泉山庄

苍翠葱郁的林道上,一行车马正在缓缓地行进着。

“太子、殿下、公主、诸位公子,再坚持片刻,马上就到了。”长公主府的管事福叔正骑着马,周旋在三辆马车之间。此次来九泉山庄游玩,是他家小公子做东,于是他便成了这次游玩的总管事。

中间那辆马车忽然掀开侧帘,一个少年的脑袋探了出来,头戴玉冠,肤白唇红,模样很是清秀。少年秀眉一皱,嚷嚷道:“福叔啊,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钰兄不适,你这么说,小姑姑晕车,你也这么说,太子殿下累了,你还是这么说。我说,你就不能换个说辞啊。”

福叔听他家小公子徐津一阵抱怨,连忙回道:“这,这次是真的快到了。”说着,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这时,前面那辆马车的侧帘也被人掀起,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扬声道:“阿津,你还抱怨?你收拾行李耽误个把时辰,一路走走停停,拈花斗草,又耽误不少时辰。若不是你磨磨蹭蹭,我们早就到山庄了!”

徐津一听,索性将小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嘻嘻笑道:“小姑姑所言差矣,这外出游玩就要心情闲散,随兴而行,又不是行军打仗,赶什么时间啊!”

“你是随兴了,我们却得作陪。”

“我这也是为小姑姑好啊。依我看啊,小姑姑就当多出来坐坐马车,要不以后只能步行了。方才你晕车,我们可是停了好大一会儿呢!”

那年轻女子辩不过他,俏容一沉,回头对身旁两人娇嗔道:“皇兄,你们看他!”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那张嘴,你越是跟他斗,他越是来劲。”

彦王则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说道:“二兄替你教训他。”说着,探出头来,朝后面大声道:“你小子若是再惹我们海灵公主生气,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徐津故作恐惧状,委屈道:“小姑姑有太子与彦王殿下护着,我可不敢得罪。”看了一眼身旁一身冷幽之气的宁翼坤,吞了吞口水,几分胆颤道:“泉陵侯嘛,我也是不敢得罪的。”忽然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嘛,哎,之焕兄我倒是可以欺负欺负的。”

众人见他欺软怕硬,专拣软柿子捏,不由大笑,就连黑着脸的宁翼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小霸王,就会欺负我这老实人!”

后面的那辆马车探出一个书卷气的少年来,语气虽是抱怨,脸上却是温和地笑着。

徐津道:“还以为你龟眠了呢,半天也不啃一声。”

少年道:“听你吠了半天,耳朵都快震聋了。”

“哈!太子、彦王殿下,他这也是在骂你们呢。”徐津一副抓住人家把柄幸灾乐祸的模样。

“是你先骂了孔大人。”说这话的是宁翼坤。

徐津瘪着嘴道:“哈!连孔兄都有后台了,钰兄啊,快来评评理!”

子钰正在闭目养神,本打算旁观热闹,没想到自己也被点了名,睁开眼来,却见身旁的孔之焕苦着一张脸向他作揖求助,便掀起侧帘,缓缓道:“之焕说的是‘诽’,你却曲解诬他,这理还用评吗?”

之焕一听,当即竖起了拇指,一阵窃笑。

徐津傻了眼,道:“呃,这样也行?钰兄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子钰笑道:“我就是睡着,也是这么个理。”

徐津无奈道:“可你这是歪理啊,分明就是包庇嘛。钰兄啊,你一向为人处事公正,怎么好意思辜负我的信任嘛!”

子钰继续笑道:“我公正地评了理,你却说是歪理,我若站在你那一边,那就不是歪理了。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你歪理,还是我歪理?”

徐津只觉得耳边尽是“歪理”二字,一时未及反应,眨巴着眼睛,愣了半晌。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太子道:“你这霸王,可算有人是你欺负不得的!”

徐津性情疏阔率直,见大家眉开眼笑,好不热闹,便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宁翼坤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就差在车里翻起了跟头,很是不解,被人几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反而笑成这样,莫不是犯了傻病?

徐津见宁翼坤很是嫌弃自己,索性拽了他的衣袖当帕子往自己脸上蹭。宁翼坤素有洁癖,喜穿白衣,眼见衣袖上瞬间沾了泪水,更是厌弃。偏那徐津越是见他这幅模样,越是故意抱着他,往他身上蹭去。

宁翼坤吓得大叫起来:“你,你做什么?你走开,你走开!”语气中几分惶恐,几分委屈,几分恳求,又带着几分无奈。

一向高傲示人的宁翼坤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众人笑不可抑,纷纷拍掌叫好,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就在众人的喧闹声中,一处依山傍水的秀丽庄园呈现在了眼前,金辉夕照下,显得尤为壮观。

庄前临湖,碧波千顷,垂柳依依,庄后依山,山势雄壮,林木秀美,而在那后园之中,九处泉眼如碧珠一般散落分布。九泉山庄,正是因此而得名。大宁建国之前,这里的温泉乃是露天场地,南来北往之人皆可在此享受上天的馈赠。后来建了庄园,又三易其主,如今成了会稽长公主的别苑私产。

说起宁太祖的这位嫡长女,乃是当今宁帝最为敬畏之人,当年宁太祖临终托孤,任命三文一武四大辅臣,而内宫事务则全权委托给了早已出嫁生子的长女。时任太子的宁帝,当时正值年少,羽翼未丰,便视长姐如母,十分依赖,即便后来独理朝政,立了后位,却依然对这位长姐感恩如故,凡其所求,悉以应之。若说大宁王朝最最尊贵的女人,不是那已逝的宁帝原配仪元皇后,也不是永禾宫中正得隆宠的潘淑妃,更不是那最得宁帝喜爱的海灵公主,却是这位会稽长公主。

车队稳稳地停在了庄前,众人下了车,纷纷甩臂踢腿,活动筋骨。徐津却打着哈欠道:“怎么停这儿了?可以直接从西侧门进去。”话音刚落,便招来众人鄙视的眼神。

之焕笑道:“你是有多懒,坐了一天车还没坐够?走啦。”说着,拉起徐津的衣袖,快步跟上已跨入朱漆大门的太子等人。

大门之内,一条笔直的石砖大道直通映湖堂,两边育以草坪,对植橘树,寓意吉祥,许是这一带水土肥沃,生长得极是旺盛。再往两侧,环绕着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穿过映湖堂,进入第二进院落,布局与前院相仿,却不种树木,只种花草,大道通往的归云堂分为左右两厅,左边是会客之用的思贤厅,右边是用以宴饮的珍肴厅。再往里,则根据泉眼所在分为大小不同的九个院落。

众人行至归云堂时,徐津便嚷嚷着饿,吩咐福叔赶紧开席。海灵公主推说不适,子钰也说没胃口,二人都不想用膳,只想回房休息。福叔一边引着众人各自回房稍歇,一边催促晚宴开席,一边又询问大夫何在,让带来为公主与子钰瞧瞧,一边还要顾及庄内各项事宜,当真是一个头几个大。

这山庄平日闲置,只留了几个洒扫奴仆,因园子实在是大了些,多有未及清理之处。徐津说来就来,福叔根本来不及准备,无奈之下,只好向附近村子招募杂役。还好这七位贵客只住四个院落,若是一人一院,福叔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按照原定安排,太子与彦王毫无疑问地占据了最大的天泉,海灵公主独居月泉,徐津与之焕、子钰同居叶泉,人缘不佳的宁翼坤则独居剑泉。谁知,徐津与宁翼坤一路同行,竟生出了“感情”,硬要与人家挤住一处。宁翼坤知道这霸王的脾气,越是与他对着干,他越是蹬鼻子上脸,无奈地叹了一声,索性随了他。稍作歇息,前院已备好宴席,除了公主与子钰之外,其他五人相继来到珍肴厅。

东道主徐津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敛颜肃容,一本正经地道:“今日诸位贵客光临寒舍,徐某三生有幸,荣幸之至啊。”此话一出,其他四人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宁翼坤轻哼一声,笑道:“天下也只有你敢说姑母这九泉别苑是寒舍。”

之焕应和道:“就是,你是不是故意寒碜我的呀。”

太子则笑着指了指徐津道:“好好说话,摆什么酸腐客套。”

徐津大笑两声,瞬间又回到那副洒脱率性的模样,衣袖一挥道:“我也觉着别扭,总之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啊,样样都好!”

彦王笑道:“这才像你。”

徐津笑着招呼几人饮酒吃菜,心想:这要是没有他在,这几人相处还真是尴尬。太子与彦王一向看不惯宁翼坤的飞扬跋扈,而宁翼坤则因那日太子没有出手相救而耿耿于怀,之焕虽处中立,却是个书呆子,唱和还可以,主导气氛却是不能。他原本就计划来一次温泉之行,恰巧得知日前几人因刺客一事伤了和气,又听他大母说他爹就要回京了,于是便邀了几人一同前来,一则好意缓和几人的关系,二则他爹就要回来了,他还不趁此好好玩上一玩?

“下个月是姑母的寿辰,父王说要大办一次宴席。”酒喝正酣,太子忽然说道。

徐津塞了满嘴烤鸭,含糊道:“我正犯愁呢,大母什么都不缺,府里什么稀奇宝贝都有,这让我送什么好?太子、彦王殿下,你们打算送什么?说来听听,让我借鉴借鉴。”

太子摆手笑道:“你个鬼灵精,我们若是说了,你照着准备,再提前送出,岂不让你小子占了便宜?”

徐津鼻子一皱,“哈!太子殿下忒小气,我是那种人吗?”

宁翼坤却冷笑一声道:“若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自然就不怕说出来了。”

徐津诧异,问道:“哦?泉陵侯准备的是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贝?”

宁翼坤瞟了他一眼,得意十足道:“千年前,百岁贤后雯颂在封后大典上所配组玉,十枚和田玉,百只朝天凤,人称‘凤腾’。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独一无二?”

徐津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组玉之祖“凤腾”,竟然真的存在?这宝物,历朝历代的皇后做梦都想得到,也不知他宁翼坤是从哪里寻到的?

在座其他人亦是惊讶万分,以宁帝之尊怕是也难寻到此宝,竟被这宁翼坤给找到了,还这么趾高气扬地说出来,实在是招人恨。只见太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徐津心里叫苦不迭,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哪壶不提提哪壶!又悄眼瞪向宁翼坤,暗自气闷道:你这人,一日不显摆就嘴痒是怎地?怎不生出条尾巴顶头上呢?徐津原本还打算饭后邀了众人一起泡温泉,但看眼下这局面,也只好闭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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