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葵上前攥着老孙的衣襟，拼命地叫喊：“老孙，你别听她的，这是个妖精，你快帮帮我呀……”然而嘴里吐出来的，仍然是一阵呜呜咽咽。
女孩上来一把拉开他，大声训斥：“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老实，以后跟着这个孙爷爷，有你苦头吃的。”
老孙也立即虎起脸，凶猛地附和道：“是啊，你给我识相点，不然叫你吃辣酱。”顺手一掌拍在张小葵左颊上。
张小葵挨了老孙一巴掌，感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他明知自己就算呼叫，也根本无济于事，完全发不全音，只能像个哑巴一样，无法解释，老孙怎么会认识他？
张小葵眼巴巴看着老孙拿出了一沓钱，数了三千交给女孩。女孩接过钱，扬手说了声拜拜，毫不迟疑，扭头就走，很快消失在那边的树丛后。
现在，只剩下张小葵和老孙了。
张小葵还想试试能不能说点什么，可是老孙对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好像很厌恶，伸手一推他的背，喝了一声：“自己走，我才不会背你的。”
张小葵险些被推倒，他只好顺从地向前走去。他的小脚走起来十分吃力，走着走着被绊了一下，啪嗒就跌在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屁股上被老孙狠踢一脚。老孙生气地骂着：“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张小葵哇一下哭起来。又被老孙拍了一掌：“你再哭，小心老子把你扔河里去……”
其实张小葵早就知道，老孙作为人贩子，心狠手毒，根本是毫无怜悯心的，对待别人家的孩子相当冷酷。他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他自己跟老孙的品性一样，现在才算吃到老孙这歹毒家伙的亏了。
他多么想告诉老孙，自己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而是他的合作伙伴张小葵，可是怎么就无法说清呢？
这一定是那个女孩搞的鬼，她把他变成孩子，又控制了他说话的能力。
张小葵真是欲哭无泪，只好小心地随老孙走。
到了一条砂石路上，一辆四轮拖拉机吭吭吭地开来，老孙一伸手，拖拉机停下，老孙将张小葵扔上拖拉机的后车厢，自己也上了车厢。
拖拉机一路颠簸，向着山野里进发。
这是要往哪里去呢？张小葵再清楚不过，老孙要把他卖到一个深山沟里去了。
路越来越险，山越来越高。前面是什么在等着他？
张小葵越来越害怕，眼前闪过那些被卖孩子的遭遇，那些孩子要么经常吃不饱，要么在家干苦活，经常受到大人打骂，白天像猪狗，晚上做恶梦，身上总是留下块块伤疤……
难道这一切，要在自己身上出现了吗？
张小葵打了个寒颤，一个念头蹦出来：逃，一定要早早逃跑。女孩是有魔力的，在她面前他不敢跑，可这个老孙除了脾气凶恶，没有女孩那样特殊的本事，自己一定要找机会逃。
机会终于来了，拖拉机在一个转弯处慢下来。张小葵趁老孙没注意，呼地一下往路上跳下去。
他打算好的，路的旁边是一个斜坡，自己只要跳下去，翻滚一下就下了坡，老孙有点跛脚，谅他追不上。
可是张小葵哪里想到，他的计划是按照大人的角度来设想的，可是他的身体是小孩子的，原本以为奋力一跳跳下去，再一个前翻滚，就能搞定了，谁知一跳落地，两腿竟然一软，身止往前一扑，就像只蛤蟆一样趴在了路面上，哪里还有劲往斜坡下翻滚。
拖拉机在前面停了，老孙跳下来，向着张小葵跑近。
张小葵努力想爬起来，可老孙早已到了面前，狠狠一掌甩在他脸上：“你这个小兔崽，想找死啊。我花了三千块，你难道要让我赔本。”
说着把张小葵拎起来，叫他走。
张小葵却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两块膝盖上擦破了皮，红红的血正往外渗。而腿也疼得像断了骨头。
可是老孙才不管，抓着他的胳膊拖到拖拉机前，司机帮一下，张小葵又被扔上拖拉机。
拖拉机继续向深山里开去。张小葵痛苦地闭上眼睛。现在只有一条路，乖乖地顺从。想跑跑不了，除非跳到前面，让车轮辗死。
那种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啊。
张小葵无限地恨老孙，为什么这个人这么没人性呢？可是要恨老孙，还得恨自己，自己跟老孙不是同路人吗？张小葵也恨那个女孩，不过，他能估计到，那个女孩是有来历的，无缘无故，干吗要害自己呢？难道是曾经被自己拐卖过？他想不起来了。
但他相信，这个女孩那么做，一定是在报复他。
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前程？只有天知道了。
拖拉机开进了一个山村，终于停下来。
有几个村里人围上前来，向老孙打招呼，看样子老孙在这一带已经为人所熟知了。
老孙跳下拖拉机，跟其中的人讨价还价。
有一对中年男女走过来，对着张小葵左看右看。
张小葵原本是穿着棉衣和线裤的，由于中途跳过车，裤子的膝盖部位都跌破了两个洞，还往外渗着血。
男人问老孙：“他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孩子膝盖上流血？”
老孙当然不会直说孩子要逃，跳下拖拉机跌破的。他笑眯眯地说：“路上不小心，跌的，不过没什么大不了。”女人很不放心了，连声说：“那得让他下来走走，别是摔断腿，变成残废，咱可不要啊。”
这对中年人看来眼光独到挑剔，看张小葵膝头有伤就有点不放心了。
老孙厉声命令张小葵：“快下车，走走。”
张小葵艰难地下了拖拉机，可是一站没站住，眼看就要一屁股坐下去，猛听老孙大吼一声：“站稳了，要是真断了腿，只好扔到山里喂野狼了。”
张小葵接触到老孙凶狠的眼神，心惊胆战，只好咬紧牙关，勉强走了几步。这几步让他疼彻心腑，几乎要晕过去。
自己的腿，真的断了吗？张小葵正想着，只听老孙对那对中年人说道：“怎么样，我说他没事，好好的，就是膝盖上磕破了点皮，这么壮的孩子，你们到哪里去要？如果不是你们再三再四向我恳求，我还不把他带来呢，另外的地方要的人可多了，男孩嘛，就是抢手货，你们懂的。”
这对夫妻连连点头，连说成交。
中年男人拿出钱，一张一张地点给老孙。老孙的脸上洋溢着笑，别提多么舒心得意了。而张小葵看着老孙从中年夫妇手里拿钱，他真想扑上去，大骂老孙是个缺德鬼，你特么把孩子卖了，你拿钱就这么安心呀。
可是他既没有力气，也没有这个胆量，只好傻呆呆站在一边不吭声。
老孙拿到钱，往兜里一塞，叼起一支烟，向夫妇俩说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对张小葵训了一句：“好好听你爸你娘的话，做个好儿子，别惹事。知道吧。”
张小葵气得说不出话，他眼睁睁看着老孙拿了钱，坐上拖拉机走了。
村民们三三二二回去了，只剩下那对夫妻在面前。他们打量着张小葵，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态。只听女的说：“生得一点也不可爱呀，好像个小老头似的。”
男的劝道：“算了算了，谁叫咱自己没生个亲生的，现在收个养子也不容易，就认了他吧，只要身体壮实，以后咱养老就靠他吧。”
听了他们的议论，张小葵哭笑不得，不过真把他当养子，他也认了，反正一切都要等机会，要逃也不是今天了。
中年夫妻招呼张小葵进屋。
张小葵忍痛走了几步，当他抬脚要迈进门槛时，还是被绊了一下，立即往屋子里跌去。
他扑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长嚎。
痛啊，两腿之痛，使他像受伤的野兽一般怪叫，本来发不出声来的他，叫得惊天动地。
夫妻俩吓了一大跳。
他们面面相觑。女人惊讶地问：“是不是，真的把腿摔断了？”
男的也愣了，“是啊，这个样子，不像只是擦破点皮呀。”
“我们得检查一下。”
夫妻俩说着一齐蹲下来，捏弄张小葵的腿。
张小葵本来就够疼的，他们每一捏都让他痛入骨髓，涕泪直流，大声呼号。
终于，这对夫妻醒过神来，他们跳起来，大骂老孙骗了他们：“这个王八蛋，把一个断腿的卖给了咱们。咱花了六千块，买回来一个瘸子？”
女人骂着，男人更火了，指着张小葵大骂：“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给我滚吧，咱还能给你治腿？”一把将张小葵拎起来，扔到了外面，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这一摔，差点让张小葵全身散架。
他趴在冰冷的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现在该怎么办？人家不要他，这不算是坏事，反正他也不愿呆在这个人家当养子。但问题是，他现在怎么离开？怎么回去？
此时天又黑下来。凛冽的山风带来透骨寒意。突然间，对面的树林里，出现两粒亮晶晶的眼珠，伴随着呜呜的低鸣，像是一头野狼或是一只野狗。
张小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清楚，就算是野狗，对他这种孩子也会进攻的。他回头看看屋子，期望门开了，那对夫妻能让他进门。但屋门紧闭着。他想喊，却喊不出声。猛然间，一个黑影从树林里窜出，直向他扑来，他看清果真是一头狼。
完了，他要命丧狼口了。张小葵的恐惧达到顶点，他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覃兆菲听得两眼直直的，问道：“接下来，他会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