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燃烧发出接连不断的哔剥声响,熊熊腾着的火光的照亮了石室一隅。
离火炉不远处的台子上安着一大块铁砧,铁砧上排放着整齐的各色刀具。台子的一侧是整缸清冽的水。
“铿”,金属的敲击声自空气中荡开,连水面也晃起涟漪,接下来是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锻打。
最后一击落下,他的胸膛有了明显的起伏。
定了定神,他用手缓缓摸索着初具形状的剑身,斟酌半晌,执起旁边的铲刀,向着剑身一侧用力铲下去,多少铸剑师在这一步会迟疑,而这青年却没有丝毫停顿,果决地下手,且不多一分不少一寸。他时不时更换着锉刀和削刀进行着细微的整形,不同的刀在灵巧地指间轮番更换,伴随着连贯的手法,不断有尘屑飘散开来。
“呼——”火焰声骤然放大,石室的温度顿时上升了不少。他侧耳听了听,感觉到一台火炉燃到了适宜的温度,即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完成整形的下一秒将剑身置入焰中,耀眼的光瞬间溢满了整间屋子。
当光芒稍微收敛起来的时候,他用倚在旁侧的一把长钳将被火焰包裹的剑身钳起,稍作停顿,将仍泛着暖橙色的剑身往水缸里猛一浸,蒙蒙的水汽伴随着炸裂般的“嘶——”的一声升起,原本发光的雏剑在冷浸之后立刻暗了下来,像是化在了水中一般,沉淀出迷人的颜色。
青年一直微皱的眉舒展开来,淬火失败的话铸剑师几个月的努力顷刻间便会付之东流,为了这一柄的剑,他在石室中已经呆了一整个月。
那是郭惜予,天下最负盛名的铸剑师。
经过回火和再次整形的半成之剑有着剔透的光泽,还未开刃的剑身没有凌厉的锋芒,反而像是水晶一般折射着微光。
“光明夜照,削玉如泥,”郭惜予隔着一块手帕触碰着发凉的剑脊,忍不住称赞,“昆吾石果然名不虚传。”
将剑小心地放置于铺有绸布的石台之上后,他不由长舒一口气。
接着,郭惜予熄灭了炉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仿佛不受影响一般,他直直朝门口走去。
外头春意早已弥散开去,于昏暗中忙碌了三个月的郭惜予在和煦的日光下站了一会儿。
久不见光的肌肤面对倾泻的阳光倒是有些病态的白,长睫轻颤,墨黑的瞳孔像是深潭中飘进一片落叶般,稍微晃动后又归于沉寂。
只有须臾,郭惜予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痛苦的神色。但他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感情,缓步向不远处的房舍走去。
平日里居住的屋子傍着山脚,有溪水从旁侧绕过,后边倚着一片杉树林,青竹围成的不大的院子中,栽着几株总不开花的兰草,还有一块做研磨用的青石,原本粗糙的表面经年累月的使用之下平滑的泛光。
休息了没几天,郭惜予又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到制剑中了。经历近乎半旬的反复磨砺,纤细的剑身看起来清澈明丽,他将一抔溪水洒在上面,水珠顺着笔直的剑脊向两侧淌。
早在锻造之前,郭惜予便雕完了剑格与剑柄,为了配合昆吾石,从而特意选择的白玉,从大小到颜色都不出意料的契合着后铸的剑身。装配完成后,他握着剑,试着前后挥动了一下。昆吾石所锻造的剑极为轻巧,凌厉的剑锋刺穿空气的声音让郭惜予满意地笑了出来。捏住剑的上端,使劲弯折剑身至近乎直角,放手后马上回弹,轻微地摇摆展现出千锤百炼下成就的完美的韧性。
他举起剑,直射的阳光透过有着宝石般华光的剑体:“该起个名字吧。”
第二天,连日来的作息让郭惜予早早地醒了过来,他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觉得甚是无聊,就想着去后山散散心,顺带去取点水回来。上游的泉水酿的酒到底比下游的来得醇香味美。
山中的雾气向来散得慢,袅袅勾勒出极浅的山影,啁啾的鸟鸣倒是不绝于耳。
后山的小径无人踏足,加上林间向来潮湿,变得泥泞不堪。而郭惜予却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得地向高处的泉眼前行。
“叮咚——”受冷凝结而成的露珠沿着叶尖滴入池中,打破了空气的安宁,水波晃动的声音在一片阒寂的深山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郭惜予正俯身灌着泉水,突然猛地抬头,却有些迟疑地望向身侧的草丛。
恣肆生长的野草长至小腿,蓝铃花开得肆意,密密的榕树遮天蔽日,被风吹得枝叶轻摆沙沙作响,一派再自然不过的景色。
这情况似曾相识。
他思索片刻,放下水壶,缓缓朝丛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