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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猴戏手工艺人

汪广亭今年72岁,居住在施庵镇前罗村,他是施庵镇唯一能给猴子做衣服、帽子、戏饰、面具的人。汪广亭说:“年轻的时候我做的猴戏服饰供不应求,那时候猴子衣服、帽子都是用丝绸和针线一针针绣出来的,一件服饰要做上一个月。”

汪广亭是一个教师,从小家里苦,父母在1961年就都去世了,他跟着爷爷生活。爷爷供他上高中,当时国家每个月给补助13斤粮票和8元钱,但这些补助根本不够爷孙俩的生活。汪广亭就去给人挖土、打砖,每做一块砖赚一分钱。后来他又开始画画、写字卖钱,当时乡村人家屋里挂的中堂画、山水画都是他最擅长的。他还在南阳社旗县剧团学习做戏箱。

后来他看到村里耍猴的人很多,那时候耍猴的人都要给自己的猴子做帽子、戏服、面具。看到这个市场也不小,加上小时候就生活在耍猴人的村里,也经常看猴戏表演,对猴子戴的帽子、穿的衣服、戴的面具都很熟,加上有些美术功底,汪广亭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为村里的耍猴人做道具。他做的这些猴戏道具细致考究,受很多耍猴人喜欢,名声一下传遍附近的村庄。慕名前来找他做猴戏道具的人很多,活多的时候他都做不过来。

高中毕业后,由于他学习好,还会画画,公社就聘请他为长期代课老师,于是他便在小学教了四年书。后来他成为民办教师,在中学教了17年书。1972年,国家准备转正一批民办教师,汪广亭也在其中,但领导找他谈话,说有人举报他卖画,还给猴子做戏服、道具,说他有资本主义思想。1974年,民办教师转正,这次他又名列其中,但教育局领导再次找他谈话,理由和上次一样。就这样,汪广亭在施庵的学校代教了21年,一直没有转为正式老师。

猴子戴的帽子是有讲究的,要根据猴子的体重来定做,汪广亭做过二十七八斤猴子戴的帽子,也做过四斤重的猴子戴的。体重三斤以下的猴子不能戴猴戏的帽子,因为猴子小,戴上也会显得头重脚轻。帽子和面具是配套的,文官出来表演要戴“状元盔”,武将出来表演要戴“帅盔”,包公出来戴“文官盔”,姑娘和老汉出来戴“勒子”(就是把布做的盖头用绳子勒在头上),关公出来戴“绿帽子”。

猴戏的服装也一样有讲究。包文正身穿“黑蟒”,杨六郎身穿“白蟒”,其他角色出场时都身穿“红蟒”,服装有一尺半高。过去汪广亭做的猴戏服装都是“绣活儿”,用的都是绸缎,上面的花纹都是手绣出来的,那种衣服比较贵,再后来做的服装都改成画的了,就便宜不少。

帽子做五个,脸子(脸谱)做七个,也有做九个的。

汪广亭是最早做戏箱的人,当时附近很多剧团的戏箱都是他做的。后来他给耍猴人做戏箱,还会做一些改进,让藏钱的机关更加隐秘。

汪广亭感叹道:“现在猴戏的艺术成分很少了,来做猴戏服装、脸子的几乎没有了。”在过去猴戏中有很多杂技,上老杆、走钢丝、猴狗犁地、穿戏衣、戴帽唱戏等,内容很丰富,耍猴耍得好的艺人根本就不拴猴子,三只猴子很顺畅地跟着他的指挥进行各种表演,更具有民间表演的传统。而现在的耍猴人都图省事,行走江湖时,找一根木棍,找个铁丝握个圈,随便买个球就可以让猴子进行投篮表演了,还有让猴子扔飞刀的,这都远离了过去的传统艺术形式。很多传统的东西丢失了,他们的表演跟流浪、低俗、乞讨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在大城市都不受欢迎,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现在在施庵乡、沙堰镇和樊集乡里,会做猴戏道具的只剩下汪广亭、彭王庄的王致歉、东杨庄的杨湛蓝三人了,红花店原本还有一个会做猴戏道具的老人,但在2012年去世了。

汪广亭告诉我,说:“现在娱乐方式多了,大家都不愿意看过去的戏剧了,剧团的演出都已经很少了,找我做猴戏道具的更少。”他现在做的活主要是给庙里塑一些神胎、神像。

2013年6月,汪广亭接到来自新野县猴艺协会张俊然的订单,鲍湾村、冀湾村、于湾村的耍猴人要集资建一座“猴王庙”,庙里要供奉猴王的雕塑,希望汪广亭能做一尊孙悟空的塑像和一尊小猴子的塑像,并承诺给5000元的手工费。汪广亭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两尊猴子的泥塑。

这座建在鲍湾村和冀湾村村头的猴王庙只有一间房子,占地不过10平方米。历史上施庵乡、沙堰镇、樊集乡的这些耍猴人的村庄有没有猴王庙已经无法考证,有人说有,在白河泛滥时被冲毁了,有人说根本就没有。

在中原地区的乡村里,人们都有在村头、房前供奉“小庙”的习惯。这些“庙”很小,有的像一个佛龛般大小,里面就供奉一个神,大多是土地、财神、老君等,保佑自己的家人平安。

且不管是否有真正的依据,修建这座猴王庙是为了保佑耍猴人在外平安,让耍猴人心里有一个信仰的归宿。因为猴在这里跟着他们生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已经成为他们村里的象征和家庭成员。

这座庙从2012年8月份开始修建,由于是大家集资,陆陆续续建了四五个月才建成,村里的耍猴人张炳红拿出了自己家的土地供建庙使用。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猴庙是在陕北。1984年,中国的摄影界正在刮“西北风”,我也跟着这股风去了陕北的米脂县拍摄,住在杨家沟李家寺的一户窑洞人家。有天我在周边村子里拍摄时,走到了官家嘴村的沟壑里,看到一座庙。我走进去一看,里面供奉的是孙悟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猴王庙。

2013年6月10日,我正在杨林贵家准备吃饭,张俊然跑来说,孙悟空的塑像已经塑好了。当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杨林贵说:“天已经快黑了,明天再去吧。”张俊然说:“今天是阴历五月初三,三六九是好日子,就现在去吧!”

张俊然还去村里喊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汪广亭家里。汪广亭家距离鲍湾村还有10公里,我开车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到汪广亭家天色已黑,我没有拿闪光灯,就把相机的感光度调高到800~3200,同时把汽车的大灯打开对着他们照射,借助汽车的灯光进行拍摄。

这尊一米五高的“猴王”孙悟空塑像足有300多公斤,在经过捶、打、摔、揉后的黏土里放入铁丝架构和稻草、棉絮、纸,以及蜂蜜等防止开裂的物质,再加上精美的画工,一尊猴神就由人造化出来了。

张俊然他们八个人把神像抬到一辆小货车上,车上站着两个人扶着,就这么开始往回开。还没有上大路就被路边的一个耍猴人给拦住了,说一定要把车开到他的猴场招牌前和猴王照个相才让车开走。到了猴王庙前已经有二十几个村里的耍猴人在等候,大家一起把猴王抬到了供台上,盖上红布,燃放鞭炮进行庆祝,等选个黄道吉日再举行开光仪式。张俊然说:“随后准备把这个庙盖得再大一些,至少在新野得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景点,猴庙附近的村庄都是耍猴村,有着猴文化的历史,加上一些表演肯定吸引人。”

从新野回到北京后,我在网上查询了一下中国有多少座猴王庙,搜索的结果有很多,我也无法统计出来一个完整的数据。很多猴王庙就在身边,只是我们不太留意,据说北京碧云寺就有一座孙悟空的像,去那里玩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过。其实在中国内地,还有一些海外的华人聚集区,都有猴王庙,人们供奉孙悟空是崇拜它的那种识别善恶、敢于坚持、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

在新加坡有一间建于19世纪末的“广福古庙”,庙中供奉的主要神像就是孙悟空。当地华裔人士认为孙悟空刚正不阿,敢于履险犯难,无所不能,驱邪镇恶,机智善变,能排除万难,正符合华人在新加坡开埠时那种创业的心态。在美国休斯敦,旅美华人修建的潮州会馆本头公庙,里面汇集了华人信仰的诸多神祇,作为“大圣佛祖”的孙悟空也在其列。华人祭拜齐天大圣是希望自己也能有灵活的头脑,懂得变通,行走自如,也希望获得他的庇佑,出入平安,财源广进。

在中国,叫“花果山”的地方就有很多处:江苏连云港花果山、河南洛阳花果山、四川成都花果山、江西井冈山花果山、安徽歙县上丰花果山、河北武安琅矿花果山、陕西彬县城关镇花果山、山西娄烦花果山、湖北黄冈花果山。

这几年有关孙悟空的争执很多,很多地方把孙悟空这个本来是神话里的人物都刨根问底地找出了真身,甚至连孙悟空是哪里的人都出现了很多说法,有河南说、江苏说、甘肃说、福建说、山西说、山东说等。

河南说就和新野有关系。据说吴承恩明嘉靖年间在新野做过县令,新野距离桐柏很近,这期间他多次到桐柏山游览,再加上新野县的村庄有那么多耍猴为生的村民,他才有了灵感,完成了传世名著《西游记》。

山东说的由来是在2006年,山东师范大学杜贵晨教授通过研究认为,泰山是《西游记》中花果山的原型,孙悟空的“老家”。江苏说的依据是吴承恩就是江苏淮安人,写作一定是“就地取材”。胡适和鲁迅早就考证,孙悟空的原型是大禹治水时的无支祁。无支祁是个历史名人,形若猿猴,力逾九象,有猴王的力气和勇气。在江苏江阴徐霞客镇,还有悟空寺、悟空桥,孙悟空的故事一直在淮河一带流传。“文革”期间,毛泽东把连云港花果山赐名为“孙悟空的老家”,在那个年代自然没有人敢反对。甘肃说最有依据: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段文杰先生曾撰文指出,在敦煌莫高窟的榆林石窟中,有一幅早于《西游记》300年的《唐僧取经图》,该图中紧随唐僧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胡人。山西稷山县发现的《玄奘取经图》中也有个尖嘴猴腮的胡人。实际上这两个胡人是同一个人,历史上也真有其人,即孙悟空的原型,名叫石磐陀,是个出家人,他的家乡应该是今甘肃安西县锁阳城一带。

山西说更是大手笔,山西娄烦县准备开发“孙悟空故里景区”,占地逾7000亩。据称,山西学者孟繁仁、李国成与中国西游记文化研究委员会会长李安纲教授等专家经过20多年的考察研究后认定,孙悟空老家为山西娄烦说的依据最多、文化内涵最丰富。娄烦县至今存有明代弘治、正德年间的寺钟、碑石,《西游记》里记载过,还有始建于唐代的花果山上的猴王庙等文物实体,这就增强了山西说的说服力。

福建说最早来源于日本。1980年,日本北海道大学学者野美代子首次提出“孙悟空的原型可能是福建人”,她的理论是:“孙悟空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传说源于福建。2005年1月,考古工作者在福建顺昌县发现了“孙悟空兄弟”的合葬墓,并据此认为齐天大圣应该是福建人。但是经专家考证,这个墓的年代比吴承恩所生活的年代早很多,那时候吴承恩还没有出生,墓碑估计是后人因敬仰而造的。

湖北也有一座花果山,在黄冈的武穴市太平山。太平山上有座寺庙叫西来寺,庙里供奉的神就是孙悟空,在太平山上还留有许多和《西游记》中关于花果山的描述极其相似的景点。

《西游记》终归是神话传说,很多地方政府只是以此来作为当地文化的一部分,这样更能有利于经济的发展。

72岁的汪广亭是施庵镇唯一能给猴子做衣服、帽子、戏饰、面具的人。

一米五高的孙悟空塑像被抬入猴王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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