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另一单元94室,有一个名叫杰格罗。阿列克谢。维克多尔维奇的邻居,现已三十多岁。他在一所专业学校当老师,教的是历史、哲学。我们就称呼他阿列克谢。
他叫我“老张”,小高的俄罗斯昵称“盖纳”,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阿列克谢家的景况与我极为相似。阿列克谢的父亲原来是一位工程师,因为长期生病医治无效,在阿列克谢年幼时就撒手人寰。阿列克谢也没有兄弟姐妹,二十年来与他的母亲相依为命。
阿列克谢的母亲现年七十一岁,原来是一所学校的校长,虽已退休,还应聘在原来的学校里工作。
这是一位性格开朗的“俄罗斯妈妈”。在她的身上,我感觉从里向外具有一种可亲可敬的气质,有一种乐观向上的情绪。因为她长年累月从事教育工作,累坏了双眼,目前,正在住院治疗。
阿列克谢家有着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居住面积为45平方米。根据俄罗斯的政策,她母亲是退休教师,又是户主。因此,房租可以得到优惠。每个月的租金约为145卢布。如果阿列克谢是户主的话,则要支付400卢布的租金。
阿列克谢是一位对于中国文化极为“痴迷”的知识分子,潜心研究中国武术已有多年。在他的家中,收藏着大量体现中国文化的物品:山水画挂轴、写有毛笔书法的纸扇、精致的丝绸扇;各种各样的筷子。
阿列克谢拥有大量俄语版介绍中国文化、中国药材、中医和中国武术的书籍。所以,对于中药、补品的人参、党参、黄芪、生地、熟地、陈皮、首乌、当归等名称、以及中药配伍、对人体的调理作用,我们中国人也不一定知道,他却能够讲得出一、二。
“中国文化”这条红线,使我们与阿列克谢成了有着共同话题的好朋友。也成了我们住所的常客。
一天晚上,他拿来了一条“中国龙”。这是在中国内地(西安)等旅游地才能够看到买到的旅游工艺品。这条用棉布制成的龙,是阿列克谢最喜欢的东西。他说,这是以前在他们学校学习的一个中国小伙子送给他的礼物,他如获至宝。他将这条龙小心地挂在墙上向我们展示,表达了他对中国文化的珍爱。
他还对我们讲了一件令他对中国的中药非常敬畏的事情。几年前,有一位中国东北的朋友曾经送他一支“吉林野山人参”,并嘱咐他一定要一点一点慢慢分多次吃,千万不能一下子吃得太多。
好奇的他一看,那么小的一颗植物,为什么还要慢慢吃?我偏不相信,我倒要看看一下子全吃下去会有什么问题呢?他用水将那棵小人参煮熟了,三口两口的就将一支人参全都吃了下去。过不多久,体格健壮的阿列克谢可就浑身发热得真受不了啦。阿列克谢他“热呀、干呀”地一连难受了好几天。搞得她母亲也不知如何是好,着急得不得了。
这次难忘的经历,使他对中国的“中医”,有了一种服服帖帖的敬重感;对“中药”的“厉害”有了一种真真切切的认同感。
从此,他开始拜师学习中医中药的知识。慢慢的,连同他精湛的武术,在伏尔加格勒当地开始有了一点小名气。
阿列克谢自己对我们讲,不少俄罗斯人认为阿列克谢“疯”了,被中国文化弄“疯”了。但他自己认为,在伏尔加格勒,对中国文化如此喜爱、如此入迷的,恐怕就我一个人。
他又说,之所以至今还没有结婚,主要是还没有找到“东方文化”的知音。
阿列克谢家也有“达恰”,当然不能与安东妮娜大娘的“达恰”相提并论。阿列克谢父亲留给他的“达恰”,地处伏尔加河对岸,在很远的郊区。他不想让前辈留下的这片“达恰”杂草丛生,荒废在他的手中。阿列克谢的“达恰”也很大,长约30米,宽约20米,总面积达600平方米。这块“达恰”的使用费以前每年都是300卢布,而目前已有所上涨。
平时,阿列克谢既要备课、上课、练武术,要照顾老母亲;还要苦心经营这块“达恰”。他自己微薄的工资又买不起汽车。所以,对他来讲,时间总是不够,体力总是疲惫不堪,日子过得非常累。
特别是在春播以及秋收季节,阿列克谢更是忙得不得了,更是累得受不了。我们看到,每当星期五傍晚,他从学校下班后,就背上农具、工具,带上包、袋之类的东西,急急忙忙地出门。他先要乘坐有轨电车到儿童活动中心终点站,换乘渡船,花40分钟过河。然后,再步行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自己的“达恰”。
阿列克谢到自己的“达恰”“上班”了。他的角色,也随之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换:从知识分子——教书育人的“老师”;变成为辛勤劳作,培育“自给自足小农经济作物”的“农民”。
白天,他要进行沉重的劳作:耕地、播种、浇水、除虫、剪枝、收割……;晚上,又要无可奈何地对付成群成堆蚊子的轮番进攻……。
直到星期日下午,他又像骆驼一样,背驮着一大包沉甸甸的“丰收果实”或是农具、工具之类的杂物,拖着疲乏的身子,从“达恰”过河回家。
一回到家中,他往往连晚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马上夹着书本去学校,为他的学生上课。
阿列克谢那片“达恰”的作物,实际上还是处于“自由自在、自然生长”的状态。由于充足的阳光和充沛的伏尔加河河水,在他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上,倒也能收获丰富的农产品。有西红柿、大李子、桃子、苹果,也有土豆和卷心菜。“达恰”既然有收成,不管多少,总不能让到手的果实留在地里喂虫吃吧。
2001年秋季,他收获的西红柿就有12箱。按照每一箱重约30公斤计算,光西红柿就收获了360公斤!其他农产品就更多了。
每当阿列克谢从“达恰”回家,他还总不忘记,给隔壁的中国朋友送上一些自己生产的“丰收果实”:或是一小袋李子;或是几个小苹果;有时还送我们当地特产,我们叫不出名的一种皮色金黄的小瓜。
东西虽然不多,大多是又小又酸。但是我们却深深感到“谁知瓜和果,个个都辛苦”。这是出自知识分子那在“黑板上面开机器、粉笔头上种庄稼”之手,辛勤耕耘而来的“丰收果实”。但是他送来的梨,就像是国内的“新疆小香梨”,看上去个头很小,可是吃口酥软,味道特别甜。
阿列克谢家住五楼,我一直在纳闷,那么多的农产品,他存放在哪里?
经询问才得知,他的“丰收果实”全都存放在一位朋友家的地窖中——那位朋友有着一个巨大的地窖。每当吃完一批,再去拿上一批,还是十分方便。
公民们自己收获的农产品,吃不了、加工不了的水果、蔬菜,往往就拿到路边、集市边,摆上一个小摊,出售给需要的居民,赚些零用钱,以贴补家用。
我们要回国了。
坐火车离开伏尔加格勒那天,阿列克谢在学校正好有课,我们叫他不用前来送行。但他执意说,好朋友要回国,我怎能不去送行呢?我下了课就往火车站赶,时间应该来得及。
就在开车前几分钟,阿列克谢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我们的车厢。
他为我们带来了酸黄瓜、甜馅饼、咸鱼干:“我妈妈说,这些带着在路上吃……。”
“老张、盖纳,我妈妈向你们问好,祝你们幸福……。”
好朋友要分别了,我们互相紧紧拥抱着告别。
我强抑着着自己的感情,不让眼泪掉下来……。
火车开出好长一段路,我从车窗往外看,阿列克谢还站在站台上,向着火车开行的方向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