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轩踱步离去,想到昨日周莫送来的密报上说,富荣当铺这几日收了不少奇珍贡品。这原是皇帝赏赐的珠玉珍宝,自己拿来无用,便尽数送给了揽月阁那位世子妃,不想她却将这些物件尽数拿去当了。那墨龙似的眉微微一皱,自己的夫人到底是多么缺钱?
绣八方的四楼,于文秀将账本整整齐齐的拿给出月过目。若不是周晋轩的那一百两黄金帮了大忙,恐怕几年都赚不了这些金子。自从平成王世子百金求屏风之后,绣八方的的名号空前响亮,生意也更加热闹,短短一个多月已开起了第一家分号。
“以文秀之见,此时不宜再开分号么?”出月方才提出再开分店的想法,却从于文秀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赞同的意味。
蓝袍少年面如暖玉,眼若深潭,他波澜不惊地放下手中的针线,声音清越,“开分号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以为当务之急并不是开分号。”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拈上垂肩的蓝色发带,若有所思,“如今绣八方名动京城,定会出现大批的仿制品。我们的图样也多为绣娘们经验之作,手绘而成,若有人刻意模仿,也不是不可能。”
“荣安城乃是仓平绣品技艺最精湛的地方,我们需要让分号的绣娘轮番到仓平学习技艺,同时委派能工巧匠到其他各国。绣八方永远不可能守着现有的技艺,而不精益求精。”于文秀望着出月,静静等她的回答。
“于郎是说为绣八方培养更多技艺高超的绣娘么?”璧竹在一旁赞叹道,“果然思虑周全,只有源源不断的推陈出新才能保证绣八方的地位!”
“这是其一。”于文秀答道。
“还有其二不成?”璧竹以手托腮,思考了起来。
“前往各国的能工巧匠,一来可以学习不同的刺绣技法,二来可以将绣八方的绣品带往其余诸国,这三来嘛……还可以,在当地开设绣坊,以待不时之需。”于文秀说完,望着出月斜倚着绣榻,目光似乎看向窗外。
“以待不时之需?”出月静静地琢磨着这句话。新开一家商铺只是扩大经营,而送绣娘外出学习技艺,极有可能在外开拓出一条商路。即便有朝一日获罪仓平帝,或者离开荣安,亦或是国内生变,她都可以凭此全身而退。好一个狡兔三窟之法!
璧竹望着于文秀,于文秀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出月,出月的目光正融入窗外的街景之中。
春天的风有些寒冷,自窗口翻滚进来,吹得出月打了个寒战。
“文秀,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出月深思熟虑之后,微微颔首。
“是。”于文秀淡淡道,目光转向一旁的璧竹,“璧竹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璧竹小小的吃惊了一下,高高兴兴地随于文秀跑出了屋。半晌,又高高兴兴地跑了回来。
“主子,这是于郎新做的羽缎披风呢。”璧竹说着将披风奉上。
靛蓝的羽缎披风,光泽四溢,出月缓缓系在身上,只觉得周身明亮无比,一扫前几日的病态,有了生机。
分明是送给她的,他却不肯亲手交给她,谁让他是这般沉静内敛的性子呢,出月笑笑,心中却莫名温暖起来。
傍晚时候,于文秀已经拟好了出行路线,派出绣娘六人,分别向东陵、岷西、狄三国进发。随行的名单,出月并不关注,毕竟出门在外,需要有练家子的护卫,同时还需要能言善辩,沟通官府之辈,文秀定然能将这些事情全部安排妥当。
“主子。”璧竹眼中忽然闪过担忧之色,“主子对于郎,也太过信任了。”
“用人不疑。”出月嘴上这样说着,也不太明白自己如何能这般信任于他。于文秀的确是经商的天才,开疆拓土,纵横捭阖,宛若战无不胜的将军,璧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于文秀是来历不明之人,对他太过信任难免有些冒险。可出月和他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总能想到一处去。
出月走出绣八方的时候,恰好看到几名女子围着于文秀,各个娇笑羞涩,醉翁之意不在酒。出月恍然大悟,难怪绣八方的生意越来越好。此时已是傍晚,只得急匆匆乘马车回府。马车穿行于大街小巷,却忽然猛烈地震动,正在小憩的月惊醒过来,挑开轿帘向外张望。
“主子莫怕,是前方有马车当道。”璧竹见她神情恍然,轻拍了她的后背。
原来是皇家御辇在前,自然要退让三分,出月向窗边靠了靠,让视线更为开阔,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那架马车是从世子府方向出来。
出月虽然不问政事,却也知道三日之前,二皇子南荣焕被册封为太子,如今的他已是仓平储君了。印象之中,他恰是众人眼中那顽劣好色的登徒子。但是朝堂之上,他侃侃而谈,话题古今战事,思路清晰明了,可谓语惊四座,一言一行已有了王者的霸气。
记得那时年少,出月傻傻地对顾锦文说,“师父若到京城去,保准能做大官呢。”师父笑而不语,只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韬光养晦。
南荣焕韬光养晦二十年,如今已经渐渐露出了锋芒,而这偌大的荣安城里,韬光养晦者又何止他一人。
春色如水,悄然无声地蔓延开来。出月正在房中歇息,便听到屋外的娇笑声如花朵一般绽放,却似乎不是春夏与秋冬。
出月心中奇怪,听到周晋轩淡淡的笑声传来,颇为惊讶。
璧竹见出月神色异常,便起身出屋,只见院中的梨花开得正艳,朵朵洁白,处处清香,雪白的梨花衬得树下那人罗裙美艳,五彩缤纷。
璧竹声音响亮道,“奴婢给世子请安,出尘小姐早。”
出月即使是坐在案前,也听到那句“出尘小姐”直传入耳,转念道,她来做什么?
“姐姐,自你出嫁以来,父亲与母亲每每提及姐姐,心中十分想念。”林出尘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美丽的凤眼闪着荧荧的光华,明艳照物。
“我也十分想念他们。”出月望着妹妹,只见她眼中满是欣喜的神色,仿佛见到出嫁的姐姐,果真那样高兴。
这对姐妹果然是姐妹,璧竹将这二人的惺惺作态看在眼里,只得吐吐舌头下去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