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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胡雪岩的又一个女人

船到了上海,大家精神大振,把这一关过了,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上岸租了旅馆,然后又分头把最后一些事务办完。这几天主要是官务,因此胡雪岩和老李乐得清闲,逛逛上海,真让他们大开眼界。

路上他们看见一个洋女人,昂首阔步地走着,挺着极大的双胸,而且前胸衣领很低,一直可以看见深深的一条沟,老李啧啧嘴。那女人见有两个中国人看自己,右边那一个还挺有阳刚之味,与左边那个相比中看得多,于是礼貌地一笑,算是还了一礼。老李一看,赶紧转过脸眼望别处,他虽常出入妓馆,但毕竟没有在大路上有这种艳遇。可胡雪岩仍定睛欣赏着这个女人,直到她走进一家大商店。

“我要是会洋文的话,一定要泡泡外国女人。”

“雪岩,干那事还用讲话吗?”老李一脸不正经。

两人哈哈一笑,话题从刚才的买卖等事自然落到女人身上。

“雪岩,你年轻有为,家有娇妻,真让人羡慕啊。”

“哪儿的话,你老兄没人管束,自由自在,今儿小红明儿小翠,还不是逍遥万分?”

“唉,雪岩,你不知道,一人过日子,也苦啊。”老李丧妻后一直独居,心里也有很多苦处,一打开话匣子,索性将苦水全倒出来,然后就闷声不响。

过了一会儿,他问胡雪岩:

“雪岩,你看水叶这姑娘怎么样?”显然,他不知道胡雪岩与水叶之间发生的事。

如果老李不说前面自己的事,那他可能和盘托出发生过的事。他认为老李是自己生意上的伙伴,而且私交又不错,当然不该隐瞒,但此刻老李的问话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他就只好随便敷衍了几句,说了些水叶年轻漂亮的话。

两人边走边海阔天空地聊,累了就找一家饭馆吃饭。到了傍晚,老李赌兴又发了。胡雪岩对赌又没什么兴趣,就一个人沿街信步走着。

他心里正盘算着回到杭州后该做什么。从王有龄做官起也近两年多了,自己靠着他手中的权势做了不少生意,现在少说也有万贯家财了。但他并不满足,开个自己的钱庄是他很久的愿望了。他觉得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各方面的关系,上至全省的首脑巡抚下至杭州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黑白两道,各大钱庄等,自己都有了不浅的交情,资金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几乎万事俱备了。

只是还缺几个在钱庄里干活的人。按理说找几个伙计应不成问题,可是钱庄的伙计不同,如果他对钱庄的生意一窃不通,那还得花几年时间教他,这样太不划算,十分懂行的伙计又是各钱庄的顶梁柱,即使挖过来,也不合适,对自己的声誉不好。

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阿祥。后又摇摇头,不可能,现在信和的大部分生意都靠他了,就算他愿意,老李也不愿意。嗯!老李?老李怎么才会愿意呢……

胡雪岩就这么一路想着,走着走着,一抬头看见水叶家的船。哎呀,他才发觉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来了,干脆坐一坐,这么晚了,住在船上也行。

他“砰”地一声跳上船,舱里传出一声问:

“阿牛,是你吗?”问话的人是水叶,阿牛是撑船的伙计。

“我是胡雪岩。”

“呀,胡老爷,您怎么来了。”随着声音,一个惊喜的身影出现在舱口。

胡雪岩料到她会这样,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爹娘哪儿去了?”

“他们昨天就去走亲戚了,要过两三天才回来,留下我和阿牛。他刚才上岸喝酒去了,我以为是他哩。”水叶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我还没吃饭呢,走啊,我带你去吃饭。”

“胡老爷,我一走船就空了。”

“要不……”

“要不我做给你吃!”水叶终于可以一露身手,而且是给胡雪岩,当然是喜滋滋的,马上接着话茬儿喊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水叶有多大本事。”

不一会儿,水叶端上来几个菜,还有一锅已经熬好的粥。“嗯,”胡雪岩夸张地使劲一吸,“好香啊,尝尝才知道好不好。”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真嫩!快赶上你娘了。”

水叶得到褒奖,只是倚在舱口,含笑看着他。

“咦,你怎么不吃?来,坐到这儿。”胡雪岩拍拍自己旁边的坐垫。

“不,我看着你吃,我就高兴。”

胡雪岩吃了几口,突然皱起眉头,不满意地责问水叶:“怎么搞的,这肉都变味了,还拿来给我吃,真是。”说完,又连忙喝了一大口茶漱口。

水叶大惊失色,这些天她还没见过他这样生气呢。一下跳过来,坐在他身边,连筷子也顾不上拿,用手指拈了一块放在嘴里,心想:不对呀,这是上午她亲自去买的,怎么会……

她偷偷看了一眼胡雪岩,想跟他解释一下,却发现他一脸得意的神色,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一下撒起娇来:

“你太坏了,怎么要骗我……”

双手不停地捶他。

“哈哈……,我叫你吃,你偏不过来,我只好这样了。”他大笑起来,一下搂住她。

水叶被胡雪岩揽在怀里,嘴上骂着,身子却不愿再动。她自然地贴着他,静静地听他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的声音。他搂着她,感觉到她热烘烘的肉体,散发着青春的气息。那个洋女人的深深的沟又浮现在眼前,他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看看水叶的一条沟是什么样子。

天一亮,趁她还没醒,胡雪岩悄悄地走了,他倒不是有事,是怕自己再和她在一起真的把握不住自己,误了他的大事。然而她没有醒,胡雪岩扭过头上了岸,心中有一股苦涩的滋味。

水叶一直睡到太阳升起来才算够。她微微睁开眼,想亲亲自己心爱的人,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有。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水叶突然觉得很寂寞,非常想有个人来陪在她身边,而此刻是那样的孤独,心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胡雪岩一路往旅馆走一边在心里斗争,到底该不该这么做,他的脚步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然后转过身回去找水叶,告诉她他要娶她。他无助地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眼花缭乱的招牌,几家大钱庄的门面映入眼帘,他的决心一下坚定了:男子汉不能总是儿女情长的,将来成了大事,再卿卿我我也不迟,自己太优柔寡断了。想到这儿,脚步立时变快了,他要把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纯真少女水叶当作一件商品去完成他的交易。

此后的两三天胡雪岩故意不去找水叶。为了冲淡心中的那一点感情,他第一次走进了妓院,喝花酒,睡闺房,将心里的不快与犹豫全部发泄在妓女的身上。妓女们的刻意迎奉也让他乐不思蜀,尝到了很多花样。而水叶却苦苦地思念着他,茶不思饭不想,一到夜里,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夜的缠绵。

很快,王有龄一行的任务完成了。在上海呆的这几天一晃就过去了,王有龄他们三个几乎跑断了腿,连上海的街景都无暇顾及,所以临行前要买上海土特产的活儿推给了老李和胡雪岩,可以好好睡两天。

他们俩反正也玩了个够,不再推辞,拿了银子走了。这几天把他们的心都玩野了,一路上,两人就互相讲述几天的见闻感受,大部分话题最终还是属于女人的。

“雪岩,这么些天去逛花店有什么新鲜事?说起来,你还算个‘雏’哩,哈哈……”老李揶揄胡雪岩。

“去你的,这算不了什么事,就比如你从未吃过上海菜,现在来了,岂不是要尝尝?”他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几天不见你的踪影,我们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哪能啊?我胡雪岩决不是重色轻友的小人,不会为了个女人撇下一班好朋友的。”胡雪岩买了一杯茶,“咕嘟”一口灌下去。

“老李,那天你不是提起水叶吗?我看你对她挺有意思的嘛。”胡雪岩试探性地问他。

“不瞒你说,我是有点对她动心了。你知道,我老婆死了以后……”

“唉呀,你不用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老婆死了以后,日子不好过呀,在外边风光得很,无拘无束的,其实心里……”胡雪岩打断他的话,又学着他的口气说起来,还没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老李装着生气的样子要挥拳揍他。

胡雪岩这一问,就已经知道老李的意思了,心里算是有点数儿了。于是正了正脸,对老李说:

“老李,你若真有心,我去帮你撮合撮合,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他虽不知水叶愿不愿意,但他相信自己能促成这件事。他的聪明之处在于现在并不提什么条件,等到事成之后,老李必会感谢他,到时隐约提一提,老李这个明白人不会拒绝他的。

两人分头去办货,很快就把该买的买齐了,还额外给五个各家的亲属捎带了一些东西。老李因为有求于他,想买一些好东西给胡母和兰兰,胡雪岩一摆手:

“不用这些!现在事还未成,我无功不受禄,办成了再谢我也不迟。”

老李越想越觉得胡雪岩够意思,心想,如果以后自己能够为他出力的地方一定出力,也不枉人家看得起自己。

一切就绪,这五人才回到船上,当时就启航了,这和来的时候又不一样。那时大家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地要干一番事情,现在重担已卸,每个人轻松无比,心情也很好,回去论功行赏不说,以后在同僚面前地位也会大增,所以大家没法不高兴。老李心中虽有事,却有胡雪岩替他出面,还打了保票,也就不去多想,唯有胡雪岩满腹心思,但脸上还是一片春风的,船家夫妇通过此行赚了一大笔钱,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剩下个水叶,大害相思之病不说,日后还得饱受负心之痛。

麻将又开了,胡雪岩打了几局,也没有心思,于是坐在外面喝酒。水叶还是照旧在船舱外洗菜,仍然是黑黑的长辫子、白白的脖颈。在胡雪岩心中早已失去了当初那份浪漫春情,他心里在想怎样让水叶对自己死心,嫁给老李那个鳏夫。他明显地感觉到水叶眼中含有的爱和欲。

“水叶,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问她。

她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胡老爷,怎么好几天都见不着您的踪影?”话里含着一股怨气。

“这几天忙啊,”他假装听不出她的责备之意,仍然不紧不慢地说,“整天都在办货,还有朋友请去吃花酒。”

水叶手里忽然停住了,她心里一阵委屈,原来几天不来竟然是去逛窑子了,他怎么是这种人?胡雪岩在心目中的地位并未动摇,她只是对这种行为产生了不满,他怎能这样?两颗眼泪滴落在手上,她也不擦。

“水叶,”胡雪岩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事我做得身不由己,也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他指的是那天夜里。而她以为他是为自己几天未归的行为道歉,心里好受了一点,伸手拭干了眼泪。

这时,水叶娘过来了。

“胡老爷,您又被他们赶出来了。他们也真是的,只顾自己玩了。”她给里边换了几样菜,又给他添了两个菜。“水叶,你别干了,陪胡老爷说说话吧,几天不见,看把你想得人都瘦了一圈。”

水叶被说红了脸,起身推娘:

“您忙您的吧,快别说了!”

这下,水叶名正言顺地坐在那儿与胡雪岩说起话来,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水叶,你多大了?”他又重复这个问题。

“您不是问过了吗?”她又想起那天的情景,低头不语了。

“怎么还不找个婆家?”

“胡老爷,你怎么……”她觉得这是明知故问,又不好回答。她想既然都和他那样了,自己的人已经是他的了。

“水叶,你想过没有,你若是跟了我,只能做个小的,你愿意吗?”

这个问题她压根没想过,什么大呀小的,她想跟了他,夜夜都像那样,每天都能逛街,她一听这话,就心里茫然了。

“做个小的,我就不能只顾你一个。而且你还要听她的。”胡雪岩继续说些让她害怕的话。

“我……”水叶一时无以应答。

见她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的话发生了一点作用,于是转个话题:

“不说了,这么些事,够让我烦心的了,说说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水叶的思路又被他调走了,随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到了晚上,胡雪岩借口肚子饿要吃些东西,去喊水叶娘。舱里只有他们两人,水叶娘很快地弄了两个菜,舀了一碗紫米粥,端了上来。胡雪岩吃着,她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儿。

胡雪岩想了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地说比较好。

“老板娘,水叶这么大了,再不找个人家的话,就有点晚了。”

“承蒙胡老爷操心,”水叶娘见胡雪岩主动问起此事,一时有点受宠若惊。“如果我们水叶能跟了您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家那就最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已是有妇之夫,况且感情尚好,即使水叶跟我,也是小的。”

“那有什么关系?做小总比在船上好嘛。”水叶娘坐近了一些。

“我家里的别的好说,唯独这事不许我乱想,我有心而力不足啊。其实我对水叶也有些心意,所以前段时间待她不错,但后来几天仔细想了想。这样做家里不同意,那就委屈了水叶。这样一个姑娘,到哪家不是掌上明珠,何必在我这里受气呢?”

见水叶娘不讲话,他又说:“正是我对她有一份情,更觉得不应让她走错路。若是能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我良心上也过得去呀!”

他言词中肯,说得她很感动,越发觉得胡雪岩是个好人,自己的水叶碰上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本来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现在有了他打保票,即使不是跟他,也能有个好出路,想到这儿,就稍稍放心了。

后来跟丈夫一说,他也欣然同意。原来他就不愿把女儿给人做小,现在听胡雪岩的意思是肯定给水叶找个别的人家,他也相信胡雪岩的眼光,于是就没有什么意见,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现在就剩下水叶本人了,无奈水叶对他还很炽热,一时还冷不下来,好几次没人的时候,她就钻到他怀里,差点把他挑起火来。好在就快到杭州了,胡雪岩心想拖一阵可能就行了吧。

到了家一进门,兰兰顾不得有婆婆在旁边,扑上去抱住丈夫狠狠地亲了几口,然后才去接他手上提的东西。几天不见,兰兰又漂亮了许多,小别胜新婚,夫妇俩都很焦灼地等待夜幕降临。

一回到杭州,胡雪岩就四处活动,准备开钱庄的事情。王有龄到了抚台大人那儿去复命,也得到了嘉奖,他趁机提了一下有个朋友在这件事中出了不少力。

“那就把他请来,安排个事做嘛,做到人尽其才。”巡抚大度地说道。这件运粮的任务完成后,朝廷会对他刮目相看,好处是少不了的,安排个人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大人,我那朋友不喜欢做官,却喜欢经商,还望大人在今后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抚台一口应承。

王有龄欢喜地将此事告诉给胡雪岩,他听后也是很振奋。有了巡抚大人的关照,许多繁杂的手续很快就办齐了,就剩下找伙计的事儿了。

这天中午,他找到水叶一家。只有水叶一个人在船上,他也不上船,在岸上对她说:

“水叶,我替你找了一个好婆家。你不高兴吗?”

虽然她心中还心存一丝希望,这些天来娘对她说了好多做小的害处,她有点动摇,但是还对胡雪岩念念不忘。一听他这么说,心顿时凉了。你一个劲儿要把我往外推,像躲瘟神一样,我就不信除了你,嫁不到好人!她心里很生气,理也不理他,一扭头进了船舱。

胡雪岩知道她在赌气,这时候来提亲她一定会答应而且毫不犹豫,他只希望以后老李能对她好一点,否则他真会感到良心不安了。他马上去找老李让他找人去说媒。

说媒的事挺顺利,果然如同胡雪岩预料的一样,水叶一点不反对,而且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告诉老李此事不可拖,夜长梦多。这时候老李对他是感恩戴德,因而言听计从。过了不久,就办了婚事,水叶家是穷人,攀上这一家有钱的,在旁人看来,已是很幸运的事,都说水叶有福气。老李虽是再娶,但也答应胡雪岩尽力铺张婚事的排场,以此冲掉续妻这个阴影。到了结婚前一天,水叶在舱里哭了整整一天,她显然后悔了,可木已成舟,自己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对这门亲。旁人都说好,她也只好认命了。

好在她对老李的印象本来就不坏,加上老李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她,不论在家里还是外边,她都尝到了做阔太太的滋味。后来与一些人家有了交往以后,发现那些做小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就不再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只是看见那把洋绸扇,就会记起那一段美妙浪漫的时光。她对老李好,老李也不再去外面拈花惹草,有这样一个梦寐已求的家,全靠胡雪岩,他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谢他才好。这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

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也开张了不少日子。自从开了钱庄后,见胡雪岩的面儿少多了,除了一些必要的来往,老李几乎见不到他,所以这天老李特地请他吃饭。

“雪岩啊,这段日子总也不见你,人也瘦多了。有什么事跟老哥说一声,自己人别那么客气!”边说边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

“老李,你不是不知道,这钱庄的事儿杂,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还尽是些小事。”胡雪岩皱了皱眉,叹口气说。

“要不哪天我派个人过去帮帮你?”老李自己也是百务缠身,不可能亲自去帮他,好在信和已开了多年,钱庄里能人不少。

“唉,帮忙也只是暂时的,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是我这也有一个阿祥一样能干的伙计就好了。”胡雪岩满脸羡慕地说,“我这个伙计呀,咳,别提了!”

看他这么为难的样子,老李心想,人家帮自己找了一个好老婆,自己就不能替他找个好伙计吗?阿祥虽说是个好手,店里缺不了,但是自己以后肯定还要靠胡雪岩,人家的钱庄将来会大过信和,把阿祥送过去,他的生意好了,那信和不是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吗?现在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一来还个人情,二来从长远看仍旧对信和有利,当即就拍着胸口说:

“雪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不能过去帮你,那我明天就让阿祥去你那儿,马上开始干!”

“可是信和也需要……”他还是要着意推辞一番的。“没那么多可是!雪岩,一句话,你认不认我这么个朋友?”

胡雪岩低头,像是在沉思。

“雪岩,你从来都是个痛快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来,喝了这杯!”

胡雪岩这才抬起头,一仰脖“咕咚”喝了一杯酒:

“老李,你这样雪里送炭的举动我胡某一生也不会忘记。”

“算了,少说这些外人话。”

“老李,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老李接了下半句,两只杯子又碰在一起。第二天一大早,阿祥来了,昔日的小伙计今天变成自己的老板,他还有点不自在。哪知一进门,胡雪岩早已把所有伙计都喊了来:

“这是你们的新老板赵阿祥,以后什么事都听他的。”

阿祥一听,当时就傻眼了。

“小胡……胡老板……这……”

“你先歇会儿,我跟你细谈。”胡雪岩拍拍阿祥的肩膀。

等了一会儿,他把阿祥带到书房。阿祥已经很快变换了角色:

“胡老板,有事就请吩咐。”

“阿祥,你年龄比我大,你愿意叫我小胡也行,或者叫我雪岩也行。”他随和地笑着。

“不敢不敢,我还是称胡老板的好。”“那好,随你便。”

接下来,胡雪岩告诉他,自己不只是开这一爿钱庄,他还想干更多的生意,开这个钱庄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他不可能把精力完全放在这儿,也就是说不能完全亲自料理各种业务。让阿祥出任这个老板,希望他能担负这个责任,有什么事可以找自己商量。

一番话说得阿祥心服口服,他感激胡雪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否则他赵阿祥永远是一个伙计。这知遇之恩使阿祥恨不能立刻站到柜台去开始做事。胡雪岩心里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他最大的特点是老实,不会背着老板搞花样,所以胡雪岩断定即使给他一个老板的名号,他也只是自己手下的一名伙计。

阿祥到柜台后,胡雪岩吩咐人送100两银子给信和李太太,告诉她是做零花用的,同时又买了几样点心外加一张50两银票送到阿祥家。两人回家后,都看到家人惊喜的目光,尤其是阿祥家,老母亲和媳妇都庆幸阿祥终于找到了大靠山,老母亲还回赠了胡母一套茶具。知道这事的人无一不佩服胡雪岩为人手段高超,御人有方。

有了阿祥在钱庄里,胡雪岩顿时轻松了。有事只需他一个纸条,阿祥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平常情况下,凭着极丰富的经验,他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来了两个月,钱庄的一切都变样了,无论正事还是杂务,都是井井有条。阿祥不时地能从胡雪岩那儿得到一些经营思想上的指导,这与老李的不同,这个当年的小胡确实是块做大生意的料,将来必有大的出息,现在自己替他做事,更应尽心尽力,将来靠在这棵大树下自有数不尽的荫凉。他干得好,胡雪岩也挺满意,两个月连涨了三次工钱,第四次再涨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要,甚至说再这样他就另谋一个钱庄。话说到这个地步,胡雪岩知道阿祥已经被自己收服了。

有了钱庄这个基础,等于在商界站稳了脚跟,有大笔资金可以调动周转,胡雪岩的生意渐渐大起来。阜康钱庄的名儿本来是王有龄题写的,现在他已经升至浙江巡抚,这块招牌的名气也更大了。很多公款包括粮饷有时候都通过阜康来往汇兑,这时候的胡雪岩已经称得上富商大贾了,阜康也不断地增开分店,兼并了许多小钱庄,只有它和信和、德鸿等一些较大的钱庄在做生意,而这些钱庄平常没少受胡雪岩的恩惠,有什么事都唯他马首是瞻,这就等于他垄断了当地的钱庄业。

有了钱,胡雪岩的生活也铺张起来,到处镶金嵌银,整个胡宅都散发着豪富的气派。胡母也变成了胡老太太,整天吃斋念佛。兰兰走到哪儿只能听见好话,日子长了,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傲气,做的事也净是打麻将喝茶这些阔太太做的事,所幸的是她这人的脾气还没变,对人还是很好。连着生了两个女儿,胡雪岩也不在乎,照样视作掌上明珠,整日抱着也不觉累着。这一家人几乎成了全城人生活的典范,尤其是妻子对丈夫恨铁不成钢的,骂起丈夫来一开口就是:“瞧瞧人家胡雪岩……”

眨眼到了中秋节,几个老朋友相约到西湖赏月,要升官的升官了,想发财的也发财了,所以吃饭的情形与前几年大不一样。平时若是几个人聚会,都是前拥后呼,看着一大群,其实只是三四个人来吃饭。胡雪岩并不想时时都大张旗鼓地,他有时也想静静的,就几个老友,随便小酌,他喜欢这样,这才是朋友的聚首。

老李最先到,他点好了菜,租了条船,泊在岸边等着其余两人,却没买酒。照他们几个之间的规矩,谁最后到谁买酒,而且一定要最好的,因此自从发迹后,每次吃饭都有最好的酒佐菜。

他等了一会儿,胡雪岩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商量着怎么样整整王有龄。

“不如我们先把船划到湖中去,看看他来了怎么办?”老李先提议。

“好!上船。”

两人得意洋洋地把船划走了,船夫看着二人的神态有些莫名其妙。到了湖中间,他们看见王有龄来了。他下了轿,给了轿夫一点钱,就四顾寻找他们。望了一会儿,好像是觉得自己来得最早,便坐在湖边的茶馆喝茶,喝了几杯,天也快黑了,还不见踪影,他又出来在约定地点――一个小亭子前来回踱着。怎么还不来呢?他心里有点急,是不是没找对地方。他看见前边远处还有一个亭子,于是一路小跑过去,没人,他又赶回来,老李两人在船上看着,哈哈大笑,正当王有龄一筹莫展时,胡雪岩放开嗓子叫了两声:

“雪轩,雪轩!”

就让船夫把船划了过去。王有龄明白自己被捉弄了,气得直跳。

“你们真是大胆,竟敢捉弄本巡抚,该当何罪!”

他俩只是不停地笑,王有龄上船以后还气喘吁吁。

天有些阴,天上的云越来越密,看情形恐怕是赏不了月了,反正三人主要是喝酒谈天,也不在乎。一时间船上不断传出欢声笑语。酒过三巡,话题又落在生意上。

王有龄做了巡抚后,消息自然要灵通得多,对时局变化和一些商界大事他总是说得头头是道,胡雪岩和老李也只有听的份。

“现在洋人已经在上海站住脚根,做的生意面很广。那些洋人好在讲信用,谁的货好就与谁谈,只认货不认人。他们买丝贩烟,茶叶药品,甚至军火都敢买卖!”

“什么,洋人这么大胆!”胡雪岩很诧异。

“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吧?”老李问王有龄。

“是啊。洋人支持长毛,认为他们能成事,暗地里卖给他们许多长枪,否则清军怎会一败再败呢?”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是汉人,所以对官军称“清军”,并不是什么蔑称。

“怪不得,最近常常有难民,都是外地口音,在市面上找活做,还有些干脆乞讨,很苦呢。”

“流民最难管,雪轩,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老李问道。

“我一时还想不出什么计策,朝廷也下了公文,要各省安抚外地流民。”

“能不能这样,我出钱盖一个粥厂,然后大头我出,小头官府出,买些米赈济灾民,肚子饱了,他们便没有理由滋事,否则就法办,这样衙门也站得住脚。”

“太好了!”王有龄一听,击掌大叫。因为他为此事很伤脑筋,设粥厂他也想过,只是开销很大,快到年终,很多地方都等着钱用,有胡雪岩支持,这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设粥厂以后,立刻报给朝廷,让皇上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动手赈济灾民,顺便提一下有些小困难,皇上一定会最先给浙江拨款,而且只多不少。因为有我们这个榜样,皇上一定会让各省效仿,他树的典范一定不能倒,所以肯定会大力扶助。到时拨下的款不但能够咱们的支出,而且肯定会有很多盈余,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有了这笔钱,明春可以适当免一两项税,减轻农民的担子,大得民心,皇上知道大家都说你好,自然会另眼看待你的。”

“雪岩,你真是深谋远虑啊。”老李由衷地赞叹。

胡雪岩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推辞也不接受,面对别人的夸奖他总是报之一笑。他知道过分推辞有点不识抬举,欣然接受又似乎太傲,最好是淡然处之,他的做法也是常常奏效,很多人觉得他谦虚而且深不可测。

他望着窗外沉吟了一会儿。

天色已全黑了,由于没有月光,湖面如同一块黑布,远处的灯光闪烁如星,别有一番情调。中秋来这里赏月的人挺多,湖面上还游着些船,月亮不露面也不影响人们的兴致,从那些船里都多少传出丝竹声和歌女的莺声燕语。这些飘渺的声音更衬托出了夜的寂静。

“想什么呢?雪岩。”王有龄看着若有所思的他说。

“哦,也没有什么。”胡雪岩收回目光,呷了一口酒。

“不用问,准是他心里又来主意了,雪岩,我没说错吧?”老李知道胡雪岩有这种表情时一定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何妨说出来,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嘛。”王有龄也在一旁说,“说不定我们也能出个好主意呢。”

“我想和洋人做生意。”话一出口,着实让他们俩吃了一惊。因为当时对洋人还不太了解,做生意讲究知己知彼,不知道对方的脾气性格就等于在交易中少了一个筹码。

“但是我对他们的习性还摸不透,而且语言不通也是很麻烦的。”他接着说。

“这些都不是问题,多打几次交道,怎么也能摸着一点道儿,至于语言不通,可以找一个可靠的人做翻译,关键是你有勇气想出这个点子,就一定做下去。”王有龄和老李虽然一时不能想出点子,但也知道不断给他鼓劲。

“这件大事得从长计较,不能凭一时冲动而行。”胡雪岩慢慢地说,“雪轩,你知道现在洋人最大的正当生意是什么?”

“我觉得应是丝,就是蚕丝。在西洋,中国的丝绸非常受欢迎,而且很昂贵。洋商从南方购丝,运到国外去加工,做成后就运到世界各地去卖。”

“这才是我的愿望,把生意做到全天下去,看来洋人比我们先走了很多步啊。”

老李常到外地去,见多识广。

“这都是兴洋务的功劳,没有洋务,永远都是小舢板大木船,瞧人家的大铁轮,真能跨洋越海啊!”

“看来,我们中国也要兴洋务。又扯远了,我是想,既然洋人最大的生意是买丝,那我们就从这里下手,看看怎样从中找到赚钱的地方。”

老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雪岩,看来你对洋人做生意还不了解啊。”“怎么?你说说看。”王有龄也满有兴趣地说。

原来洋人是通过丝商来买丝,丝商到农村去收购。洋商同时和好几个丝商打交道,亲自验货,谁的丝好就当场付款取货,然后立即装船运走。近一年来,洋商联合起来,压低定价,使许多丝行纷纷倒闭,洋人趁机低价收购。而丝商却没有联合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洋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就是嘛,我们也应该把丝商拉过来,拧成一股绳,跟洋人斗一斗,不能让他们太嚣张!”胡雪岩一擂桌子,决心已定。

还差一个能与洋人打交道的,老李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亲戚,叫古应春,名像女人名,但人长得仪表堂堂,男人味十足,而且身强力壮,这位远房侄子留过洋后就在上海的外国商行里做事,有一次因为一个洋人喝醉闹事惹了他,他抄起椅子将人打成重伤,被开除回家。他家很有些积蓄,所以一直就闲在乡下。

胡雪岩一听连声叫好,认为他很有骨气,敢想敢干,有一股狠劲儿,当时就决定去请他。

乌云越来越厚,终于兜不住上面的雨,被闪电撕开一条裂缝,雨水倾盆而下。胡雪岩不止一次地在雨夜里呆在船上,这一次更浮想联翩,除了以后的生意,他还想起了可爱的水叶和那些逍遥浪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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