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7769200000023

第23章 巧遇阿巧

胡雪岩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不知游荡了多少时日,今天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睑,模模糊糊地,眼前晃动着一个苗条的女人的身影,怎么这么熟悉,真的是她?

“是我。”床前的身影说话了,而且情绪激动,显然含着对久已昏迷的胡雪岩又重新醒来的兴奋之情。

“真的是你。”胡雪岩声音很微弱,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了一会儿,又问道:“我现在在哪里?家骥呢?现在……现在什么时候了?”他一连串问了一大堆问题,显得有些吃力了。

“家骥在外面,你已经昏迷了几天了,要喝点东西吗?”谈到喝,胡雪岩觉喉咙发干发烫。床边的女人随手端过一杯已凉了好久的参汤,另一只手将胡雪岩的头托在怀里。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在梦中。”喝过一口汤后,胡雪岩略感舒服些,便发出了内心的疑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来话长,你先休息,以后的时间长着呢!”说完,缓缓地把胡雪岩放下来,她又轻盈地走了出去。

仰躺在舒适的床上,盯着上方的帐幕。胡雪岩的思索又回到了生病以前的那段梦魇般的日子……

他刚到了杭州城,那里被太平军团团围困已经三天三夜,城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王有龄,有众多的百姓。

当初,杭州城被围,外无援兵,城内粮草已是岌岌可危了,身为浙江巡抚的王有龄找到胡雪岩,把出外设法弄到粮食的重任推给了他。作为商人,虽然可从中获利,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杭州城的上万军民,他们已饿得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于是,胡雪岩冒着巨大危险,凭着自己的机智偷偷潜出了杭州城而奔往上海。在上海朋友古应春等人的帮助下终于弄到三大船粮食并设法取得了洋枪队的支持,浩浩荡荡运往杭州。但到了杭州城外,才知杭州城被围成铁桶一般。派身边的伙计萧家骥潜入城中看望了王有龄,人已饿得不成样子。杭州城内死尸味弥漫,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对于即将到手的几大船粮食,王有龄也是毫无办法,一副垂首待毙的姿态。一直在外面等了五天,实在没办法,胡雪岩只有命人将船开到苏州城,以解苏州城之急,也不致于把自己赔惨了。想一想告别杭州城之时,胡雪岩对着杭州城连拜五下,挥泪而去,不知现在命运如何?到了苏州,城也被太平军占领,但外国人在苏州城享有特仅,凭这一条件,胡雪岩等人在苏州安顿下了,几船粮食也解了苏州城之急,而胡雪岩则为十几天的鞍马劳顿,加之对杭州的焦虑,一下子病倒了。

胡雪岩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这位女子身上,这个女子不是别人,她便是胡雪岩在早先结识的风尘女子阿巧。但当年把阿巧介绍给何桂清为妾之后,很少听到她的音信,不知为何今天跑到了这里,倒是听说何桂清因为官场原因,被革职拿办。不知何桂清现在如何了,想到这里,胡雪岩不禁长叹一声,当初要好的两位官场朋友,如今真的令人担忧啊!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早了。阳光格外的好,胡雪岩感觉身体也轻爽多了。高兴之下,他翻身下了床,除了头略有点晕外,已没什么大碍了,伸了伸胳膊,蹬了两下脚,他开始喊道:“外面有人吗?”

“胡先生,您终于起来了!”萧家骥应声而入,随后阿巧也跟了进来。

“感觉还好吗?”后面的阿巧关切地问。

“好多了!”胡雪岩口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看到二位似乎有好多话要说,萧家骥把端来的早餐放到桌上,告辞出去了。

二个人在床边坐下,相视了许久,胡雪岩伸出手来拉着阿巧的手,柔声问道:“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别急呀!先吃了早点再说。”阿巧似乎不太着急,提到饭,胡雪岩才觉得肚内饥肠辘辘了,他拿起筷子来,把桌上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刚吃完,便迫不及待地让阿巧讲。

当时只因为一念之差,何桂清落得个“革职拿办”的处分,迁延了两年,亏得朋友替他支着敷衍。然而“逃犯”的滋味也够受了。

“这日子不是人过的。”阿巧喟叹道:“哪里都不能去,像个黑人,听说有客人拜访,先要打听清楚,来做什么?最怕县大老爷来拜访,怕是来捉人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算领教这句话了。”

现在,连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快不多了,从先帝驾崩,幼主嗣位,两宫太后垂帘听政,重用恭王,朝中又是一番气象,为激励士气,凡是丧师辱国的官员,都要严办,最不利的是曾国藩调任两江总督,朝命统领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四省官员,悉归节制,何桂清曾托人关说,希望能给他一个效力赎罪的机会,而得到的答复只有四个字:爱莫能助。

不久前,曾大人另保了一位道台接替何桂清那位朋友之职,此人乃曾大人的门生,看来何桂清只有做最后的打算了:家室做了安排,妻妾也都被遣散,阿巧就是这个时候下堂的,想到几年来何桂清对自己很好,不可能说走就走,但何桂清执意要求,阿巧只好含泪与之分手了,一个人飘飘荡荡,不知寄身何处,便想到了胡雪岩,先到了上海,又到了苏州。

听完了阿巧的叙述,又想想已是六年未见了。想一想这样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多少人生死茫茫,音信杳然,多少人升降沉浮,荣枯异昔,而想到六年前的阿巧姐,只如隔了一夜做了个梦,当时的容貌仍历历在目,两相比较,有变了的,也有不变的。

变得最明显的是体态,此刻丰腴了些,当时本嫌纤瘦,所以这一变是变得更美了,也更加成熟了。

不变的是她这双眼中的情意,依然那么深,那么纯,似乎她心目中除了一个胡雪岩外,连她自己都不关心。想到几年来阿巧姐所受的辛苦,他那颗心就像冷灰发现一粒火星,这是火种复炽的开始。于是他不自觉地把她拉了过来,揽在自己怀中,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一霎间,阿巧只觉得一般暖流流遍了全身,几年来的牵挂,几天来的辛苦,化作了一股甜甜的柔情。她不禁伸出胳膊,环住胡雪岩的脖颈,一双炽热的唇迎了上去……

许久,胡雪岩抬起头盯着这张红红的脸,一双迷乱的眼睛,感慨道:“这趟我九死一生,不是怕路上有什么危险,胆子小,是我的心境,从杭州到宁波,一路上我的心凉透了,整天躺在床上想,一个人为啥要跟另外一个人有感情?如果没有感情,他是他,我是我,用不着替他牵肠挂肚,所以我自己对自己说,将来等我心境平静了,对什么人都要冷淡些。”

一口气说到这里,有些气喘,便先停了下来。阿巧以为他话已讲完,脸色顿时大改。

“你这些话,”她问,“不是特为说给我听的?”

“是的。”说了这两个字,胡雪岩才发觉她的神情有异,立刻明白她是误会了,赶紧补充道:“我话还没完呢!这话我什么人面前都没有说过,只跟你一个人说,是有道理的,不知你能不能猜得着!”

意思仍然令人莫名其妙,但他急于解释误会的态度,她是看得出来的,于是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你不要让我猜了!在你面前赌心思,岂不是班门弄斧?”

胡雪岩笑了,笑得并不好看,人瘦显得口大,两颗虎牙看上去像獠牙,但毕竟是高兴的笑容,阿巧还是乐意看到的。

“你还是那样会说话。”他正一正脸色说:“我特为谈我的心境,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此刻我的想法变了。”

“怎么变法?”

“人还是要有感情的,就为它受罪,为它死……”

一句话未完,一只又软又暖的手掩在他口上:“什么话不好说,说这些没轻重的话!”

“好,好,不说,不说。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谈了这么久,胡雪岩毕竟是刚刚恢复过来,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阿巧扶他到床上躺好,到外面去熬药了。

继而,萧家骥人影一晃走了进来,看来他好像有要紧的事跟胡雪岩谈。

“胡先生,你醒了就好,你一直昏迷了五天,没有你,这几天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杭州现在什么情形?”

“还不大清楚,估计是围还没有解。胡先生,不知道那些米钱如何算法?”

“我不要钱!”胡雪岩突然说道,按他的意思,胡雪岩要的是米,要的是运粮的船,只等杭州一旦为清军攻下,三天以内就变,因为那时所需的就是米。

“何必这么做?”萧家骥劝他,“胡先生,在商言商,您这么做,不是把本钱都压下了吗?”

“可是我又放不下杭州城里的那么多人,如果说杭州还有希望解围,我这几船米也算没有白等,或是杭州被破,留着米在那,等有朝一日杭州城夺回了,这些米随时就可以启用,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点安慰,总算我对杭州也尽到心了。”

萧家骥也觉得有道理,便起身要走,胡雪岩赶忙叫住他:

“慢走,我还另外有事情要说。”

萧家骥又转身坐下,专注地盯着胡雪岩:“什么事,胡先生?”

“这儿消息闭塞,杭州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吧!”

“没听到什么信。”

“所以我想尽快回上海,那儿消息灵活,我刚好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可总觉得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你给我请个大夫好好看一下,看什么时候能动身回上海。”

萧家骥起身要走,刚巧阿巧端着熬好的药低着头走了进来。“何姨太。”萧家骥仍在用原来称呼来同阿巧打招呼。

“叫我阿巧姐好了。”阿巧似乎对这原来的称呼很反感。

“阿巧姐!”萧家骥嘴很甜,马上改口叫道:“您一来就这么忙碌,真是辛苦了。”

“没什么,跑这么远来,专门为照顾你们胡先生,哪能怕累。”阿巧说道,把药放在床边,同时也坐了下来。

萧家骥神秘兮兮地冲着胡雪岩挤了一下眉眼,便告辞出去了。

阿巧端起药碗来叫胡雪岩吃药,语气中充满关切。

胡雪岩赶忙坐起身来,伸手接过药碗,很礼貌地冲她说了声,“谢谢你,阿巧姐。”

阿巧似乎很不习惯胡雪岩对她这么客气,嘴里发出了“啧”的一声。

“快喝了它吧,然后泡一泡澡,身子好得快些。”

“唉!”胡雪岩对这样的关心很乐意接受,低下头一口气把药喝了尽光,他也是嫌喝慢了苦得慌。

看着他喝得这样干脆,阿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乖孩子,真听话。”阿巧疼爱地开玩笑道。放好胡雪岩,阿巧又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拉进了一个巨大的木盆。

“来,泡一泡澡,舒服一下。”阿巧像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水我已经烧好了,马上给你弄进来。”

不一会,一大盆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准备好了。为了方便起见,阿巧转身出去,顺手把门掩上了。

躺进温热的水盆中,胡雪岩感到惬意极了。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泡一泡了。胡雪岩不知不觉闭上了那双困乏的眼睛。渐渐地,一种痒痒的感觉从身体某处传来,慢慢地,慢慢地游散开来,轻轻地搓着他的皮肤。

“阿巧姐!外面,外面有人。”睁开惺忪的眼睛后,胡雪岩有些惊惧地对阿巧说。

“怕什么,我已经把大门锁上了,不会有人来。我好好给你搓一下,干净干净。”阿巧柔声说,口里呼出的气在胡雪岩的耳边扑扑直响,“这次来我就不打算走了,永远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胡雪岩好感动,他动情地伸出一支湿漉漉的手,向阿巧的脸上抚去。

胡雪岩此刻什么也不想,他也懒得去想,这种令他一辈子也不愿走开的温柔乡里,还忙着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繁事。

许久,阿巧慢慢地站起身来,整了整凌乱的头发,面色潮红地低头说:“快起来擦擦身子,过会家骥该回来了。”

二人收拾得很快,待萧家骥把医生带来时,阿巧已帮他在床上躺好了。

医生给胡雪岩详细检查了一下,认为他已经没什么大碍,过两三天就可以痊愈了。

胡雪岩很高兴,留医生吃了饭,又寒暄了一会儿,医生转身告辞。

不觉天色已晚,胡雪岩才忽然想起前两夜阿巧是如何安排的。问了萧家骥才知道为了照顾胡雪岩方便,胡家骥在外面临时给她搭了一个板床。胡雪岩好生感动,便留阿巧到里面来睡,反正已经没什么可以避讳的了。

夜深人静,在明亮的灯光下,阿巧姐一张娇媚的脸越发妩媚动人,白皙的脸上还是那么静如止水,一张明目含着许许多多的言而未尽的东西。小巧的鼻子鼻尖微微上翘,像雕塑名家笔下的力作,最可人的是那永远给人以激情和幸福感的红润饱满的双唇。嘴角微微上翘,显然饱含着甜美的笑意。眼前这位曾被他拱手让给朋友又复而回到自己身边的女人,让他想了很多,他知道无论怎么讲,他以前是真爱过她的,把她送给朋友,似乎真的给人一种卑鄙之感,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带着一种功利性目的的,虽然阿巧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分别时的那种恋恋不舍的表现说明阿巧始终把自己当作最知心的人,在如今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投奔自己、关心照顾自己,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三天后,一艘巨大的客轮在繁忙的上海港靠岸了。胡雪岩走出船舱,一眼便望见了前来迎接他和阿巧的古应春、七姑奶奶等人。阿巧到上海后,是古应春和七姑奶奶让他到苏州去的。因而这次回来,大家也不必多寒暄,仆人在前面扛着行李,一行人在后面边走边聊。胡雪岩下船便打听杭州的消息,古应春讲还不太清楚,不过很大可能是失陷了。

胡雪岩的心又变得忐忑不安了。

古应春等人知道胡雪岩病刚好不久,怕再让他担心,便进一步解释道:“也许是谣传,也未可信。你也不用太担心。”

显然这话对胡雪岩来讲毫不济事,他一路阴沉着脸,回到了阜康在上海的分号,即古应春和七姑奶奶的家。

麻利的七姑奶奶很快把阿巧安顿好。大家又坐到了一起,谈论今后的和以前的曲折经历,因为杭州的事情,大家谈得颇不开心。七姑奶奶的话也不似先前那么多了。

其实,杭州失陷的消息,古应春早已从海运局得到了消息,也早就告知了七姑奶奶。但还是不敢贸然告诉胡雪岩,怕他承受不了。

粮船运走的前一天,杭州的军心便已涣散了,主要原因,还在“绝粮”二字。当时的军队,开始大家小户的搜食物,本省人则压低帽檐儿,用福建或河南口音索粮。除去搜粮,一些别样的违犯军纪的行为也时有发生。一时秩序大乱,王有龄管了几次,也无济于事,第三天晚上,一些守城的清军决定死冲求活,杀开一条血路,接引可能会有的援兵。没想到夜里一到,士兵一个个顺城而下,各走各的路了,这是军心涣散、队伍开小差的前兆了。

太平军第二天早上发现,知道城内已经坚持不下了,便大肆攻城,城门很容易便被攻破了。王有龄见大事已去,仰天长泣后自缢而死。李秀成快马赶到时,尸首已经僵了,惋惜之余,命人将尸首装好,派人护送回福建祖籍,近几日之内要从上海转道,到时胡雪岩肯定会知道,古应春一时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一觉醒来,人报洋场有人要见古应春,收拾好后,匆匆忙忙赶去一看,原来是刘不才刘三爷,他不是在杭州跟胡家在一起吗?古应春马上想到胡家的情况,但看到刘三爷一身褴褛,胡子已经很长了,显然是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便关切地问道:

“刘三叔,你好吧?”

“还好,还好!”刘不才仿佛一下子惊醒过来,眨了眨眼睛,说:“死里逃生,还能见到你们,自然很好。”

听到这话,古应春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道:“胡家呢?他们都好吧?”

“没什么大事,总归都挺好,只是出逃苦了点。”

听到大家都没事,古应春又是长出了一口气,可是,他心中还有疑问:

“为什么杭州城里那么多人饿死,而胡家……”

他是想问为什么杭州城饿死那么多人而胡家一个没事。刘不才懂他的意思,但说起来话长了,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上天保佑,要三天三夜才能说得尽。”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转直下地问道:“听说运粮到杭州,没送进去,又回到了上海,他人呢?”

“在后面休息,你先别去见他,他病刚好,我先问你,王抚台是不是真的上吊自杀了?”

“确有其事。”谈到这个问题,刘不才的脸色马上转为很严肃:“王大人的官声并不见怎么好,这下子英名一下传开了。”

听到这些,古应春深为失去这样一位朋友而痛惜,回到家中,和七姑奶奶商量后,觉得早晚胡雪岩也要知道,便把实情告诉了胡雪岩……

入夜,繁华的上海并没有因为战乱的惊扰而打乱,人们依旧过着习惯的夜生活。阜康在上海的分号,也算得上规模宏大的了。两个极大的灯笼映照在漆了红油的两扇合着的大门上,古朴、肃穆,两个石雕的狮子张牙舞爪,更增添了建筑物的庄严、宏伟。在后面的一排厢房里,灯已经全灭了,只从一座略具西洋特点的二节楼的一扇窗里仍发出明亮的灯光,在夜晚里分外醒目。

胡雪岩还没有睡。他仰躺在枕上,头仰望着帐子顶,两眼发直。阿巧一只光滑的手臂横放在他的胸前,睡得很香。只是胡雪岩此时没有心思去品味这些,他的思绪很乱,头脑隐隐地发涨。

虽然早就想到王雪公(有龄)会誓死卫城,但确确实实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还是像被谁击了一下头部,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了以前同王雪公的种种交往,二人的深情厚谊,互相帮助,没有王雪公,也没有他胡雪岩的今天。世界真是变幻无常,自己作为他的朋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们而去,而运粮的船到了城外却未能进城,最后的一点忙也没有帮成。

他又想起了刚出杭州时,王有龄送给他的两封血书,一封向闽浙总督庆瑞求援,一封给江苏巡抚薛焕,要求筹饷筹粮,其中还附着一件奏稿,陈述叛徒的可耻行径,抒发自己“死不瞑目”的感情。想到这里,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家眷,自己只忙自己的事,家的情况也不管了,听刘不才讲述的惊险经历,他心里好后怕。

真不敢想象当时的那种情形。

杭州吃紧时候,刘不才护送着家眷到了留下,真是菩萨保佑,留下是个地名,在杭州西面,据说当初宋高宗进都杭州,相度地势,起造宫殿,此处亦曾中意,嘱咐留下备选,所以叫做留下。其地多山,峰回泉绕,故多隐秘之处,是出逃的好去处,然而人多成市,就谈不到隐秘了。于是刘不才又护着一家人继续往又远又深的地方走去,最终找到一处深山,真正是人迹不到之处,还有一道涧,有涧就有水。一行人便在这儿临时搭了个草棚,又运上去七八担米,一缸盐菜,十来条火腿,终于不至挨饿。一家人提心吊胆过了几日,终于没有被太平军发现,可粮食毕竟不能长久支持下去,山中尸臭味乱飘。好在是冬天,没有发生瘟疫,但不可能再呆下去了。幸亏老太太乐善好施,附近的寺庙都认识,便在一家庙院里安顿下来。可粮食还是问题,目前每天以粥度日。老太太的身体垮了很多……

明天,刘不才便回杭州去接家眷来,他不知该如何向老太太赔罪。还有,身边这个女人,该怎么安排?

想到这儿,他不禁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那张熟睡的可人的小脸,心里一阵惆怅。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一整夜,窗子里明亮的灯光没有灭。

第二天,胡雪岩找到了七姑奶奶,刘不才已动身回杭州,古应春又去洋场里忙去了,作为胡雪岩的结拜姐姐,七姑奶奶一直把雪岩作为亲生弟弟,她办事爽快,说一不二,胡雪岩有事便找她商量。她为人倒是能想得开,特别是对胡雪岩,她更能理解,在她个人以为,阿巧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会跟胡雪岩吃苦,至于是否做小她都会接受的。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告诉胡雪岩。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她说办就办,没多久便来到了阿巧姐的住处,偏巧不在,坐在那等了一会儿。阿巧提着一篮子蔬菜和一包补药回来。

“家里有那么多人,怎么你自己去买菜买药?”

“想做一点好吃的,给雪岩补一补身子,又放心不下别人去买。”阿巧边笑着,边把东西交给仆人,坐到了七姑奶奶旁边。

“找我有事吗?”阿巧比七姑奶奶还急。

“没什么,没什么事了,过来跟你闲聊。”虽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七姑奶奶觉得事情还是谨慎一点儿好。

“总这么过着,总不是长久之计呀!一个女人,老了老了,终究应该有个归宿。”一阵闲聊之后,七姑奶奶终于慢慢切近正题。

“我也知道,和雪岩现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关系,外人看着也议论。”阿巧不大好意思地低着头搓着双手。“我还不想一个人总闲着,总该找点事做。”

“那倒也是,我也晓得一个女人家整日的在家里,像个花瓶似的摆着不是个办法。过段日子让雪岩给你找点事做。”七姑奶奶见阿巧有意绕开正题,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接了一句,可心里还在正题上:

“不知你有没有晓得,雪岩的一家平安无事……”

“是吗?那太好了!”阿巧激动地打断了七姑奶奶的话。

“可不久刘三爷就会接家眷到这里了。”

“是这样……”阿巧心里早就想到了,只是还在装着想什么。“家里老太太和夫人都没事,真是上天保佑。”她喃喃说道。

“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只怕你不愿给人做小。”

“我只想和雪岩在一起,他爱我,我爱他就足够了,我不在乎做不做小。”

知道这一消息后,胡雪岩没多大表示,夜晚,他又来到了阿巧的房间,因为夫人和老太太那面还没个定夺,他心里很不安。

阿巧没有说话,但也不是灯下垂泪,她放下手中的茶壶,将坐在洋油炉子上的一只瓦罐取了下来,倒出熬得浓浓的鸡汤,放在梳妆台上,接着替胡雪岩脱下靴子,套上了一双绣花套鞋,服侍到底,她才开口说:“喝吧!”

坐在梳妆台旁吃消夜,本来是胡雪岩每天最惬意的一刻。然而这天的心情有些不同,不过转念之间,还是不肯放弃这份乐趣,从床上一个虎跳似地跳下地来。

“你疯了!”阿巧吓了一跳,嗔怪道。

“我是疯了,我想吃人。”说完胡雪岩一把将阿巧猛地抱在怀中。

“我不会让你走,我一定会尽力争取。”

阿巧忘情地抱住了身旁的这个男人,这个给她信心、力量和幸福的男人。

刘不才的确能力非凡,一个多月后,他又回到了上海,而且把胡雪岩的家眷顺利带到了上海,一家人生离死别,又能团聚在一起;大家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接下去便是阿巧的问题。胡太太那方面,胡雪岩没有自己去说,还是让七姑奶奶去了,胡太太倒也开通,她表示,有出息的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但大妇的名分,是他人夺不去的,所以只要胡雪岩看中的,娶进门来则可,她必以姐妹相称,但不应该在外面另立门户。

其实阿巧倒还真的有自己的一番主意,她虽然倾心于胡雪岩,但宁可居于外室,不愿到家中去,她畏惮胡家人多,伺候老太太之外,还要执礼于胡太太,甚至要看芙蓉的脸色。对于阿巧的这种态度,胡雪岩倒也理解,所以,在没有问到老太太之前,实际上他已经遇到难题,但这个难题他还没有同七姑奶奶讲,他知道,为了自己,阿巧姐倒也能做出让步。

“你到底有啥心事?让我或许能解一解。”晚上,回到阿巧的去处,胡雪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阿巧关切地问道。

有何心事,以阿巧的聪明机警,熟透人情,哪有不知之理,这样子故意装作不解,显然是内心有隐隐的不豫之情。

“还不是为了你!”胡雪岩说,“住在外面,我太太不答应,住在一起,你又不愿意,那就只好我来动脑筋了。”

阿巧姐不作声。她是明白事理的人,知道胡雪岩的难处,但如说体谅他的难处,愿意住在一起,万一相处得不好,不但大家彼此翻了脸,而且自己也没落个好名声:“跟一个,散一个。”倒不如此刻狠一狠心,让他去伤脑筋,看结果如何再说,但还是应该安慰一下他才是。于是从被底伸过一只手去,紧紧捏住胡雪岩的右臂,表示领情,也表示倚靠,胡雪岩腾出另一只手来,紧紧盖在了对方那滑软手背上,并轻轻地拍了拍。

胡雪岩还是找到了七姑奶奶,他决定还是不让阿巧姐住进来的好,就现在这种情形对付着,七姑奶奶不肯替他隐瞒可也总该替他在胡太太面前疏通一下。老太太那边他找刘三爷去劝解。

“还是不必找老太太了。”七姑奶奶这次看来是不支持胡雪岩的主张,“在太太那面就很难过得去。”

七姑奶奶继续解释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太既然主事,定有规矩又合理服人,就断没有破的道理,如若破坏了,你叫太太怎么来管这个家?”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你还想下不为例,已经有两个人,还不够倒又再想第三个了。”

“你的话不错,随你怎么说,只要事情办成功就是了。”“小爷叔,不是我不帮你,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应该想想,这样做,对家里有什么好处?大家交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必要顾及你会不会高兴,你这样坏了太太的规矩,破一个例,她以后说的话就要打折扣,家里还能和睦起来吗?”

胡雪岩一颗本来炽热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要紧的不仅是家里上下的和睦,还有关于自己的声名问题,一个人交游在外,名声有损,搞商业的信誉自然就会受到损害,自己毕竟还是个办大事的人,岂能……可是,阿巧不同啊!细细地想了许久,胡雪岩这位一向办事随机应变的商人不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家已经午夜过后的丑时了,胡雪岩已是无精打采了,可他还没有忘在梳妆台旁看阿巧卸妆。阿巧今天似乎也没什么心情,看来跟七姑奶奶出去一定是又听说了些什么。胡雪岩没有直接去问,而是拐着弯道:“今天和七姑奶奶出去吃大菜还不错吧?”

“嗯。”没多余的话来回答。

“都讲了些什么?”

“她劝我回去。”

这“回去”二字有两种解释,一是回娘家,一是进胡家的大门做偏房。她的娘家在苏州,此刻在太平军手里,自然没有让她回娘家的道理。

听清楚了她的话,应该问她的表示才是,但不问可知了。他便没有再言语。

“她说,妇道人家总要有个归宿,还是正式姓了胡、进门磕了头的好,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不然就不如拿个决断出来!”

“何谓拿个决断出来?”

“你去问她。”

阿巧姐这种懒得回答的语气,可知所谓“决断”,是一种她绝不同意的办法。

“七姑奶奶做事,常常叫人好琢磨,你先不必气急,静下心来再说。”胡雪岩明知怎么回事,心中暗怪七姑奶奶太鲁莽的同时,嘴上劝着阿巧。“要看到什么时候?”阿巧声调又抬高了许多,“你猜她怎么说你,说你滑头,说你没常性,见一个爱一个!这种人的良心让狗吃掉了,劝我们早早分手,不然将来有苦头吃,我看她的话一点不错。”

被阿巧一顿数落,胡雪岩被搞得昏头转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当然也很生气,气的不是阿巧,而是七姑奶奶,不但为人谋而不忠,简直是出卖朋友,彼此这样交情,怎么会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胡雪岩从来没这样生气过,气得脸青唇白,刚要发作,转念一想:七姑奶奶号称女中“丈夫”,这么做,不会没有道理。她也不是那种不讲江湖义气的人。想到这里,胡雪岩的怒气平消了一大半,接着问道:

“她还说什么了?”

“还有什么说的,我倒怀疑是不是你叫她对我说这番话的,你真是没良心……”

胡雪岩一时也辩白不了,对七姑奶奶的所为,他能理解一二,接受一二,可又不完全明白,怕一分辩会破坏了她的用意,便含含混混地说:“你何必听她的。”

“那么,我听谁?听你的?”她索性逼迫道:“你今天倒要确确实实地说一句。”

“何谓确确实实,你要我怎么说一句。”胡雪岩有些困惑。“你看你,我就晓得你变心了。”阿巧恨声道,“怎么你会不知道怎么说?只不过是不肯而已,我总算认识你了。”

胡雪岩自觉无趣,吵下去不是办法,便站起身来劝道:

“夜深了,休息吧!”

说完,他走出套间,一个人到外面的小床上睡去了,可又睡不着,便捻亮了灯,孤坐沉思。

第二天起身,走出套间,阿巧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了,不言不语,脸色黄黄,越发显得纤瘦,仔细看去,似有泪痕,不知夜里哭了多久。

“何苦!”他说,“自己糟踏自己。”“我想过了。”阿巧木然地说:

“这事总归不好了结,你呢,我也弄不过你,算了,算了。”一面说一面摆手,而且将头扭到一边,大有一切付之东流之意。胡雪岩心里阵阵疼痛,但又找不出适当的话去安慰她。

“今天中午要请人吃饭。”他说,意思是要早点出门。“你去好了。”阿巧说,声音中带着些冷漠的意味。

胡雪岩有些踌躇,很想再说一两句什么安抚的话,但此时实在没什么适当的意思可以表白,也就只好作罢。

到吃晚饭时,胡雪岩又到了七姑奶奶那里,一阵寒喧之后,胡雪岩终于绕到了正题:“七姐,昨天晚上,阿巧跟我大吵一架。”他问:“你到底跟她说了些啥?”

七姑奶奶没有马上回答,反问一句:“她怎么跟你吵?”“她说:我有口风给你,打算不要她了。你知道,根本没这事。”

七姑奶奶笑一笑,“还有呢?”她再问。

“还有,”胡雪岩很吃力地说:“说你骂我滑头,良心让狗吃掉了,又说我见一个爱一个。”

七姑奶奶又笑了。这一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气不气?”她有点逗弄的意味。

“刚听到了挺气的,差点发作了,可仔细一想,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这么做的道理。便忍住了。”

七姑奶奶释然地笑了,“我就晓得你会想到这一点才敢冒这个险,看来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对了,你有没有向她解释。”

“没有,怕打乱你的主张。”

“这样太好了,不如就这样让她以为去吧!”七姑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郑重:“旁观者清,阿巧你不能要了。这话虽说来有点残忍,但我仔细替你想过,如果你不肯放手,受累无穷……”

七姑奶奶毕竟是七姑奶奶,她想得很深。一个最切实的问题,也就是关键,正如胡雪岩所想的,那就是,如今王有龄这座靠山没有了。要发展就要另起炉灶,这个时候家里闹出事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听了这些,胡雪岩不禁有些悚然心动了。他也是聪明人,这样的后果他可不希望出现,对他来说,毕竟生意场重要。

几天了,阿巧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了,胡雪岩对她若有若无的种种表现,她心痛得在隐隐地滴血,她也是很要强的女人,此刻去强求别人根本不是她的性格,可她又真的舍不得胡雪岩,不知如何是好。

胡雪岩的心情也是既矛盾又痛苦,想想几年前的相亲相爱,几个月前传奇般的相逢。他也心乱如麻。于是,两个人的世界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我想修修来世。”阿巧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来世我们做夫妻。”胡雪岩话一出口,才觉得有欠考虑。这分明是已经有了分手的表示。

阿巧是多么聪颖的人,马上听出话中的意思,“我原在奇怪,七姑奶奶为啥说那些话?果然如此,你是变了心了!有话干嘛不自己说,何必转弯抹角去托别人?”

胡雪岩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他仔细察看阿巧的态度,不知何故飞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阿巧当初对何桂清也曾倾心过,到后来不管怎么说,总是负心,而且是在何桂清倒霉的时候负心。这样看起来,将她看成一个“君子”似乎也太天真了些。

就在这一念之间,他自己觉得心肠硬了,用不大带感情的、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说:“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你愿意修修来世,我也当然只好希望来世做夫妻。”

“你的意思是,今生今世不要我了?”阿巧转过脸来,逼视着他问。

他将视线避了开去,“我没有说这话,不过……”

“别说了,别说了,我懂。”阿巧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下,依然转过脸去,对着镜子发呆。

胡雪岩一时觉得无聊得很,这种感觉是以前所从不曾有的。他在家时候不多,所以一回家,只要看见阿巧的影子,便觉得世界上只有这个家最舒服,非万不得已,不肯再出门,而此刻,却想到哪里去走走,哪怕就在街上逛逛。有了这个想法,便不可抑制,于是他站起身来说:“我还要出去一趟。”说了这话。又觉歉然,因而关怀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阿巧只摇头,似乎连话也懒得说,胡雪岩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拔步便走出了院子。

茫然闲步,意兴阑珊,心里想些有趣的事,偏偏满脑子都是阿巧。美目一双,含情脉脉,甜甜的笑语,像凉爽的秋风,依然在清清楚楚地飘过,因而内心突然有了浓重的悔意,急忙掉头便回。

回到家中,阿巧已不在了,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问了丫环素芳,才晓得她是一个人出去了,没有叫人陪。

胡雪岩本来的悔意又消散了,内心里以为阿巧是不是又耐不住寂寞,一想到此,气不打一处来,便没有出去寻她。阿巧是在上海混熟了的,料想她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便一个人回屋去睡了。

一连几天,没有阿巧的消息,胡雪岩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又找到了七姑奶奶,七姑奶奶想了想说:“她在上海的熟人挺多的,会不会到她的旧相识那里去呢?”想了一下,她又否定了自己,“不会的,阿巧不是那种人。”见胡雪岩没有言语,她又想了一下,突然道:“她以前可是有众多姐妹的,会不会是去她们那里了。我晓得她以前和翠凤的关系最要好了,不如到她那里看看。”

七姑奶奶谈的翠风的确是阿巧从前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如今年过而立,姿色不如以前,便也不能在那红尘之地久留,便自己干起了“铺房间”的买卖。说白了,就是在家里养人。此刻,她正坐在梳妆镜前,盯着自己那赤裸裸的身体发呆,她发觉自己还是美的,虽然无情的岁月已在她的眼角刻上了浅浅几道皱纹,但无法遮去她那妩媚的风姿,身体微微发胖,可皮肤依旧是那么白晰,那么丰满。

“快过来吧!”隔壁传来一个男性迫不及待的喊声。她又想起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是不是应该坚持下去,几天前阿巧找到了她,两人好久不见了。以前听说阿巧从了良,找了个好人家,她有点羡慕,可毕竟那是别人的事,除了祝福她以外,她没有做更多的,依旧过自己的生活,没想到阿巧又找到了自己,而且有种走投无路的情形。听了阿巧的诉说,她突然有一种世事不可信的感觉。于是,听阿巧说要出家,没有什么太惊奇的表示,只是有一点惋惜之情。

“你真的对红尘一点儿不留恋吗?”

“怎么会不留恋,可我实在是不能再这么过下去。”

“你没有想过重新树旗帜。”

“那对我自己不好,更对不起何桂清和胡雪岩,这会破坏他们的名声的。”

“你真的要去。”

“只有这一条路了。”阿巧眼角开始发潮。

“其实这个尘世也没什么留恋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你要去。我也不拦你。”她停了一下,伸头叹道:“说不定哪一天我会找你去,那地方又清静又悠闲。说起来也不错。”

“那我就在那里等着你。”阿巧的泪终于止不住。

翠凤轻声安慰了几句阿巧,陪她到了附近不远的栖凤庵。想想阿巧那时的情形,她惆怅不已。

午后,七姑奶奶托人找了翠凤过去,翠凤把该说的没做什么隐瞒讲给了七姑奶奶。

胡雪岩越发觉得自己的作为太有负于阿巧了,他很后悔,决定到庵中去找阿巧。

七姑奶奶连忙劝阻,“阿巧走这一步也是不错的,事情既然有了个结果,阿巧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胡雪岩到底还是重情义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去了不太好,便求七姑奶奶去庵里看了看阿巧,内心里决定,一定要照顾她后半生。

一段感情纠葛终于有了个结局,胡雪岩觉得肩上轻了许多,是该大力发展事业的时候了。他知道,目前阜康的生计在上海大不如从前,但他想到,乱世生枭雄,生逢乱世,生意便有前景,目前自己所要联系的,重要的一是洋人,一是官场,他知道,在上海这座租界林立的城市,脱离洋人和官场,是成不了大事的。

同类推荐
  • 童话大王安徒生

    童话大王安徒生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崇拜的名人。这样可以增强我们的自信心和自我认同感,有益于人格的健康发展。名人活在我们的心里,尽管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说着不同的语言,却伴随着我们的精神世界,遥远而又亲近。名人是充满力量的榜样,特别是当我们平庸或颓废时,他们的言行就像一触即发的火药,每一次炸响都会让我们卑微的灵魂在粉碎中重生。
  • 马云和他的朋友们:朋友就是要来往

    马云和他的朋友们:朋友就是要来往

    在这里,读者将阅读到任志强谈完房价后半夜时分的高歌,自称美女爱好者的史玉柱在显摆有美女陪伴的幸福生活,李连杰从公益现场发回语音加视频的实时报道,赵薇晒晒女儿"小四月"的萌音,和家人一起喝喝红酒品品美食;还有汪涵、文章马伊俐夫妇、王利芬、俞敏洪等对生活和工作的感悟。大家会发现,这些高大上的明星们,其实和普通人一样,在自己的扎堆小圈子里相当"话唠"。
  • 发明圣诞节的人

    发明圣诞节的人

    一览英国文豪狄更斯如何用六周时间写就重新定义圣诞节的作品,结构严谨,史料丰富,文笔生动,情节巧妙,给你险小说般的畅快感,丹·史蒂文斯和克里斯托弗·普卢默主演电影《圣诞发明家》原著。1943年,31岁的英国作家狄更斯在人生低谷中写出了家喻户晓的《圣诞颂歌》。这部作品不仅帮他重塑了公众形象,还深刻地改变了圣诞节在西方国家的地位和庆祝方式。家庭团聚、互换礼物、圣诞大餐,包括那句热情洋溢的问候语“圣诞快乐”,都是由此流行开来的。
  • 品中国文人.2

    品中国文人.2

    中国历史漫长而丰富。中国很早就有记载自己民族历史的优秀传统。本书尝试着从中国历代大文人的角度来勾画历史与文化的脉动,以这些与中国历史和文化相关联的单个生命的演进,还原历史与文化发展的真况。所有文章融文史哲于一炉,同时也注入了作者作为一个生活在当今时代的文化人的见解和情感。本书的作者原为小说家,在对这些文人和历史的讲述中也融入了文学的笔法,展现出作家雄厚的笔力、丰富的艺术再现力和广博的人生阅历。刘小川,1960年出生于四川省眉山县。供职于四川省眉山市三苏文化研究院。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苏曼殊》、《汉刘邦》、《暖昧》、《色醉》、《老夫少妻》。主要论著:《苏轼:叙述一种》、《来到汉语中的德国大师》。
  • 曼德拉的传奇人生

    曼德拉的传奇人生

    纳尔逊·曼德拉1918年7月18日生于南非特兰凯斯。先后获南非大学文学士和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律师资格。曾任南非大青年联盟全国书记、主席。于1994年至1999年任南非总统,是南非首位黑人总统,被尊称为南非国父。本书从曼德拉的童年开始,记录了他从酋长继承者,到青年领袖,直到入狱27年,并且在出狱后成为首位南非总统的传奇人生。带领读者去认识去喜欢去尊敬一位全世界人都爱戴的自由战士。向读者传达曼德拉的精神之光。
热门推荐
  • 黯然伤心剑

    黯然伤心剑

    江湖上有一把剑,叫黯然伤心剑。只有受过情伤的人,才配拥有此剑。
  • 修仙上界有个坑

    修仙上界有个坑

    修仙?人间食堂奇葩,仙界食堂简直就是魔鬼好不!为毛还是一门强制必修课?历练说得很恐怖似的,其实有个毛,毛都没有。忽略特高端人群,修仙就是属于逗比的世界。最擅长,一本正经的……说瞎话。没有太多恐怖,后来才明白,这是一个被人操控着的休闲安乐区。后来?玩够了就回来罗,哪有那么多后来!
  • 生之墓

    生之墓

    流传至今的神魔故事…………谁信?尸横遍野的流血战场…………谁去?侠肝义胆的豪迈江湖…………谁望?无人相信的灭世危机…………谁扛?
  • 千金剩女不愁嫁

    千金剩女不愁嫁

    林、莫联姻,准新娘失踪了!逃婚路上,她捧着一束薰衣草向他求婚:“你娶我吧!”虽然还是林、莫联姻,但新郎已经从公认的林家太子爷林大少,变成了被家族放逐到国外的林家二少。且看纯情女汉子扑倒腹黑花美男!谁说女孩不能扮猪吃虎?她就吃给你看!
  • 不想醒来的一场梦

    不想醒来的一场梦

    2020年5月20日13时14分一个外卖小哥的神奇穿越,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带着原有的记忆回到年少时期的自己,在这里他开启了属于他的开挂人生,抓住了曾经年少时错过的挚爱。最后与心爱之人一起创业的故事。时间在长河里不停的流动,故事的主人生活到穿越那一天,还是没有改变命运,大梦初醒,发现只是庄周梦了蝶。
  • 殊途桐归

    殊途桐归

    为了成全另一个男人,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可以温言软语,极尽所能的宠她呵护她也能在她情动心动时将她伤得体无完肤,让她痛不欲生他说,“有利可图的婚姻不需要爱情也能长久,我可以疼你宠你怜你惜你,但不会爱你。”而当一场阴谋将维系两人婚姻的利益纽带切断这场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还能坚持多久……*“我们离婚吧。”“不行。”“为什么?”“前夫太难听。”“……(╯︿╰﹀可你不爱我,我也不要爱你了,我就要离婚。”“不行,我发过誓,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只进一次民证局。”“……”*
  • 重生之未来在手

    重生之未来在手

    因为工作与生活中遇到的不如意,晏珺选择借酒消愁,结果一不小心喝多了在酒吧门口遭遇了车祸,重生到了12岁这年...这年正是晏珺不得志的开始,重生一次,发誓改变命运,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 落慕

    落慕

    只要足够坚强,就可以应付一切危机,绝望亦可以变希望。即使到最后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本文将打造最完美的女主角,最悲伤的剧情,最催人泪下的文字,最温婉动人的故事,将感染你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 一眼情深共度余生

    一眼情深共度余生

    司徒阮掏心掏肺对待自己的妹妹,却被妹妹设计谋害名声狼藉,家破人亡。拯救她的世主最终还是来迟一步,无奈命运让时间重来,佳人再续前缘。有一天某人怀里的小娇妻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司徒阮:你说说你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好?司震霆痴情入骨地与她对视: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 蜗租

    蜗租

    刚刚大学毕业的刘磊、赵涵等人蜗租在北京小月河的公寓里。由于收入不高,且生活成本巨大,众人一直徘徊在生存线的边缘,心酸之事颇多:刘磊与邓佳佳相爱,却因为母亲病重,最终选择了老板的女儿陈可可;赵涵的冲动和急功近利,让他陷入了传销组织,几经波折才成功逃脱;张文亮希望成为歌手却屡屡受挫,终于在歌唱道?上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几个主人公在蜗租的过程中完成了各自的蜕变,最终由希望驱使着走向生命应有的航道。樊中恺编著的《蜗租》还原大学毕业生的真实生活!《蜗租》击碎天之骄子的光圈,看看背后的那些故事。【尊敬的书友,本书选载最精华部分供您阅读。想要阅读更多内容,请购买正版实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