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缆车上山,透明的玻璃外就是空无一物的高空,脚下是怪岩嶙峋的山体。从缆车的高度来看,如果掉下去了,估计是真的连尸骨都找不见了。
由于华山很高的缘故,缆车走了很久,才晃悠悠地在华山诸峰之一的北峰将我们放下。
工作人员走过来,将门锁打开。我们瞬间几乎是挤一般地鱼贯而出。
不得不说,刚才这一路,缆车里面得气氛实在是压抑得令人气短难受。自打坐了下来,一直到现在,我和某位“姓二”的仁兄就一言不发,眼神若有若无地接触、碰撞。
而本来有说有笑的张芷滢和胖瘦哥俩,也被我二人之间的氛围所影响,没说几句,就渐渐沉默了下来。
好在身边有其他人,否则看他的眼神和表情,恐怕会在半空中就忍不住,出手和我拼个生死。
在原地等了一会,其余各派的弟子也都一一抵达。至于那些门派长辈们,出于尊师重道的理念,他们统一在我们之前上来,此时已经去了东峰议事。
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些什么地等了一会儿。最终胖瘦哥俩实在有些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和某二告了罪去找其他门派私交不错又来了的弟子。而二师兄脸色依然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冻在那里一变不变,一言不发。
“二师兄,我第一次来万一不懂规矩给别人带来武当不好的错误印象,那可就真是太不好了。我先和小滢四处逛逛,让她为我讲一下。”说完,便拉着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正在点头的张芷滢,头也不回地离去。
虽然没有回头,但我还是感受到了背后两道要杀人的目光。令我眉头不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颇有些不适。
拐了一个大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不见。
我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推着张芷滢的手也终于放下,自然地垂在两边。
为了这次集会,各派动用关系使得华山这几天不对外开放,因此入目皆是三五成群的各派弟子。
“你们之间关系都这么熟,回头万一动起手来不好意思怎么办?”看他们一个个关系都这么好的样子,我不禁问道。
没想到,张芷滢先是一愣,然后扑哧笑了起来。虽说很好看,但是此时我却没心情去看,“额…这个问题很蠢么?”
她认真地点点头,正经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当成古时候的武林大会了?大家聚一块打一架,最后谁赢了谁当武林盟主。”
尴尬地挠挠头,虽然没有其他表肯定或否定的动作,不过我的表情还是完全出卖了我一直以来的认知。
“那是古代啦,其实这一次说白了就是掌门长老凑到一起,类似开会似的。到时候有了什么分歧才会考虑让门下弟子比试一下,不过他们都是胡子一把的人了,一般来说会商量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那我们岂不是来…”我貌似看到了自己头上的几条黑线。
“我们就是来打酱油的,好歹都是一派之长,出来总要有点排场。顺便也是给我们一个交流认识的机会。”张芷滢无所谓地耸耸肩,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果然,无论山上山下都一样,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否则说出来被她捶两下是轻,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了正经事,我们又重新回到东说西扯的日常里。还真有些像当初一起打着调查之名逛街的时候,唯一可惜的就是华山上诸多没了绿叶只剩枝桠的古树、清冷的空气和四周衣着各异的各派弟子,让人实在有些难以情景代入。
就这么逛了一会儿,也不知兜到了哪里,前方突然出现两个有些眼熟的背影,面对着悬崖峭壁,肩并肩站在一起。
其中一人双手负于身后,身姿笔直如剑。另一个看胳膊的位置,应该是双手抱于胸前,身姿也更偏向省力一些,较之前者,给人些吊儿郎当的感觉。。不过纵然是如此,后者依然比前者要高出了不少,等到两人一样挺直腰板的时候,恐怕会差出去整整一头。
“你…告诉…”
风有些大,将他们的谈话声吹得零落散乱,我只能勉强听见其中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二师兄一动不动,完全无视一旁毛一言激动的语气和手舞足蹈的夸张动作。
拉住想过去打个招呼的张芷滢,示意她安静。等了半分钟左右,毛一言似乎是看二师兄还没反应,也失声停下了动作。低下头,看着身前仅仅一步之外的陡峭险壁。
二师兄终于动了。
这一动,却吓得张芷滢一声惊呼,就欲冲过去,就连毛一言也下意识地伸手,欲要拉住他。
只见二师兄动作不变,双手依然负于身后,脚下却朝前又迈了一步。
这一步落定,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站在了边上,哪怕是往前半公分,都是令人为之晕眩胆寒,近乎九十度的悬崖峭壁。
在我们惊讶的目光中,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缓缓低下头……
就这么站着,站得连我都担心,会不会突然起一阵风刮得他脚下一滑,跌下山去。
可风没有大起来,仿佛老天都不想与其结怨一般。原本还算凛冽的风,就在他低头的同时,逐渐小了下来。
“富贵险中求,你听过吧。”风小了,二师兄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模糊,但若是仔细去听,倒也听得清楚内容。
他虽然说的是问句,话语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不容反驳、质疑。
毛一言没有回应,至少从背影上来看是的。
二师兄没有等,也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我敢站在这里,我有为了自己想要的,去做一切的勇气。你呢?”
“二师兄从小就经常喜欢做这种事,他经常闭关,一闭就是至少一周,每次回来和出发前,这都是他必做的事情。”张芷滢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解释道。
毛一言没有动,却出了声:“你这叫疯,没有意义地拿命去疯!”
二师兄不屑地摇了摇头,语气很失望、很孤傲,“你我心里都清楚,站在这里而已,算不得多么凶险。你只是不敢罢了,不敢去打破一直以来,其他人给你灌输的精神框架。”
“你们茅山的前辈讲过,驭鬼者,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所以茅山长辈一直都严令禁止一切有可能驾驭不住的东西。这也导致了你至今只敢偷偷摸摸的做事。”二师兄终于抬起头,微微侧目。
“世人又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安全为上。哪怕心知肚明这不算什么,却也没有尝试的勇气。小时候如此,你现在也就还是如此。一如被捕获驯养的野兽,小时候束缚住了它,它没有能力去挣脱,便因此而放弃了挣脱的勇气,等到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了,却已经不敢去挣脱这些束缚。”
毛一言微低着的头,坚定地摇了摇:“规矩既然存在,自然应该去遵循,否则岂不是什么都乱了套。”
“规则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打破,然后重新制定,然后再被打破。打破的人,名传千古,纵不能坐拥天下,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二师兄说完,终于渐渐后退了两步,重新与毛一言并肩而立。
“……”
毛一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你自己做的事,不也是躲躲掩掩,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二师兄说道:“我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你如此,对姓赵的如此。待我改日有了足够的资本,对门内长老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毛一言不禁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此时应该和我一样。在回想二师兄那一身杀气,以及他那锋芒毕露,或者说是暴戾任性的行为。
毛一言身子一动,似乎要回头了。我赶忙将迷茫地看着二师兄,思索他刚才那通话是什么意思的张芷滢扑倒在地,借着几块如同一小堵篱笆的青石,避过他的视线。
“怎么了?”“没什么,脖子酸了…这个话题还是再说吧…”
语毕,两人的脚步声响起,逐渐逼近。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张芷滢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两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脚步声突然一顿,再次响起,却是拐了个弯渐行渐远,终究还是没有看到石头后面的我们。
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听不见后,又等了半分钟左右我俩才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相视一眼,心有余悸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唔…”张芷滢表情纠结地看着我,“你知道二师兄说的是什么吗?”
挠了挠头:“太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身上的杀气很重。”
“有多重?”
“重到如同亲手杀过不下千人一样重。”
“……”
看着张芷滢在信与不信之间变换徘徊的表情,我也不禁发问道:“他平日有没有离开武当的机会?”
仔细想了想,张芷滢小脑袋认真地用力点了点:“没有,他要么跟大家在一起,要么被掌门或四长老叫过去单独习剑。就连他不时一个人去闭关,都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后山闭关。”
无奈叹了口气:“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嗯,我会提醒三师叔的。”
说完,我们又一次开始了没有目的的闲逛。只不过这一次,心里却多了一个共同的心事。
走了没多久,张芷滢就借口累了,带我去了休息的地方。没想到,刚走进这个小小的招待所,就迎头撞上了一个既想见又不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