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的后花园里,长长的游廊边上堆砌着平滑的青石,小小一池塘中,荷叶田田,粉白的荷花在池中茕茕而立,偶有蜻蜓蝴蝶立于花尖。
红色的鲤鱼在荷田间穿梭而游动,时而,岸边青石上坐着的那个人扔下一块食物,这一群红色的精灵便快速的蜂拥而至,将小块的食物成群的围起,慢慢的啄食。
一会这块小馒头就被吃完了,易生就又扔下去一块,看那些鱼儿不断的抢着,围着一片蛹动的红色。
轻风过,满园桂花香气浮动,如此甜美。
却不为什么,原本面带微笑的人突然发起狂来,苍白的手拣起岸边的石头向那鱼群砸去。
水花四溅,鱼儿四散奔逃。
岸上的人白着一张,竟然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狂,最后笑的都喘不上气来了的样子。
远远的地方站着的两个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向前去看看。
正在犹豫间,就看着有人从月亮门那过来,匆匆走到两个人面前低声说:“有人要见二爷,是个女的,正在花厅等着呢。你们过去通传一下?”
这两位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更加的犹豫不定了。
“怎么了?又发脾气了?”来的人也不催促,似有了悟的低声问道。
两个人咧了咧嘴,无奈的点头应道:“可不是,刚还疯了似的笑呢,我们俩也不敢近前呀。”
“啧,啧,这是被逼疯了吧?”
“S,可不敢瞎说。”这位连忙打断,不让刚来这让继续说下去了。三个人窃窃低语了一阵,商量定了,一同向前,到易生身边小心翼翼的回道:“二爷~”
“滚!”那下人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易生一声爆喝给打断了,易生从石头爬起,用手指着那下人,喝道:“什么二爷?谁是你家二爷?我是玉竹班的十三,叫我十三爷!”
那下人已经哆嗦了,现在的易生已经不是那个安安静静诸事不闻不问云淡风静的小戏子了,他自己这次自杀过一次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的他,总是处在正常与疯癫的边缘,正常的时候,同平常没有两样,只是疯癫起来,却象被疯魔附了体,有时候说胡话,有时候摔东西,最可怕的还是会赤红着眼睛,拿起东西来就打人,而且是不打出血来不罢休的样子。
慕仲鸣去南京开会去了,走之前只说看好,好生照顾,不许出了差错。疯就由他疯,他想打人就由他打,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你说说,这命令,还让下人活不活,谁不怕呢。
那个战战兢兢的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是十三爷,十三爷,有人来访,是位女客,姓海,在花厅候着呢。您是见还是不见?”
“海……”只这一个字,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下人等了半晌,见他神色恍惚,神思已不知游离到何处去了。
想这个人现在疯疯癫癫的,恐怕是不能见了。
于是,悄悄退身,正想要回去让来人,告诉前面,直接撵走,不见。
就听易生怔愣问道:“你干什么去?人呢?人在哪?”
“爷,,爷,在花厅……”
易生已经跌跌撞撞的向前面跑去。
易生扶着门,看着手端茶碗,一身绿穿的海棠红,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此时,他似乎是该冲上前去,拥住面前这个让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儿。
应该把她揽在怀中,问她可是受了苦,遭了罪,一切可还安好吗?
他还想告诉她,在自己心里,该是有多悔多恨,自己一步走错,泥潭深陷,拨不了身。
可现在竟是千言万语,都噎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个人都那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方,一个看眼前人,形销骨立,憔悴如斯,哪还有半点曾经的年少风流,意气风发,可见他过着什么样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一个看眼前人,面色如雪,身形瘦的如一风中弱柳,似乎风大些都能把人吹走了一样,只有那双眼睛,还似昨日般明亮,清澈如一潭秋水。
慕府的下人,一看两人这情形,心里就猜出了个七八分,心想,这事等老爷回来,得详细禀告了。
屋外面秋风和煦,木樨飘香,屋里面,半室明暗,阴影斑驳中,两个人都已经满眼泪光,呜咽不能成声了。
“十三哥,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呀。”
这一句说出来,那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汹涌下来,泪人一般的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易生向前,一只手握着海棠红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海棠红拿着绢子的手,一共拭着腮边的眼泪。也是涕不成声。
那面下人,故意的干咳一声,易生才回过神来。这是在慕府,那个畜牲还时时刻刻的看守着自己呢。
于是不甘心的放了手,拉了海棠红在桌边坐下,眼睛扫了扫门里门外站着的这些仆人,心下不爽,又无可奈何。
再看向海棠红,刚刚哭过腮边泪痕还未干,脸颊也因为激动比刚才红润了几分,眼睛有些水肿,还有泪光闪烁。
看的让人心疼。
易生一咬牙,豁出去了的架式,指那几个下人斥道:“你们都出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是都并未离开的意思。
易生看了更怒,拿了桌上的茶碗就向门口那人掷去,“让你们滚,听不到吗?我不是你们的犯人,滚!”
青花细瓷的茶碗撞在门边又弹落到地上,跌了一个粉碎,脆厉的声响不但把那仆人吓了一跳,把海棠红也吓了一跳。
抬眼看向易生,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表情,面目愤怒到扭曲的样子,双目圆睁,狠狠的瞪着那些人,那目光甚是吓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的意思。
海棠红心惊道,原本,他被折磨的连心性也变了。以前的他,虽然也会意气用事,冲冠一怒的时候,但他从不会对下人发脾气,唯一对手打过的人,也只有祁河一个,如果祁河不是那欺人太甚,他也不会那样的失去理智。
可是看他现在,好象一点小事都会激怒他,那样子,怕人的很,而且那几个下人,因他这一怒,也都露了惧色,又不敢走,又不敢留,在原地里踌躇。
不想易生已经是怒到了极点,见他们还不走,站起来,抄了胆瓶中的掸子就要打了。
四个人,妈呀,一声,吓的具跑出去了。
回头再看海棠红,就象看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自己,易生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吓到海棠红了,手中的掸子,不知不觉的松了手,掉落在地上。
他目光怯怯的看着海棠红,犹豫着叫了一声:“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