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季节正是西北最美丽，最舒适的时候，夕阳如同一位绝世的画匠，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图画，晚风中含着淡淡的花香，草木的清香，宛如天宫上的仙女挥散着芳芬的水袖，将美好的气息融汇到人间的气息之间，那样的甘甜清美。
辛氏已经吃过了饭晚，正斜歪在二楼花厅的贵妃榻眯着眼睛上让丫头给捶着腿，外面屋里放着那个流声机里，正放着最红的歌星周旋的歌.
“哼，你说说，这歌不比那个戏好听？”辛氏依然气不过的跟身边的丫头说道。
小丫头马上伶俐的应承了句，“可不是嘛，再说，就是那戏好听，也得听是谁唱，听说那在北平的梅兰芳什么的唱的才好听呢。”
“哼，就是，一个不知名的下九流，就会唱那么两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是！切！”
主仆两个人正无聊的编排着海棠红，不想说谁，谁就到，海棠红已经到了门口，轻声的跟楼下正在值守的丫头问道：“我要见见杨夫人，有事情，能帮忙通传一下吗？”
这会当值的正是刚才在后院抓住水仙偷花的小红，看着海棠红，心里就格外的反感，眼神冷冷的，口气也极为无礼的说道：“太太刚吃过晚饭，这会正在休息，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吧。”
海棠红不是一个没有忍耐的人，只是今天的事情有点让她太过于气愤，如果他们针对的是自己，她可能都没有现在这样生气，但是，她打的水仙，一个陪着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姐妹，而且水仙为她付出了太多，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在无论多么艰难的情况都陪伴着在身边照顾着自己，有时候海棠红甚至想，如果没有水仙，可能自己早就已经死在上海了。
所以，今天的这事，不行！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了了之了。
海棠红不走，坚持的让这个丫头去给大太太传话，自己今天得见她，务必见她。
辛氏一听海棠红来了，小红又说她那副样子义愤填膺的样子，看样子是找您来给她的下人算帐来的呢。
辛氏哼哼一阵冷笑，斜了一眼小红说道：“是嘛，那让她上来吧，我到要看看她怎么个算账法呢。”
海棠红一上了二楼，这才看出来，原来这家真是个极其富贵的，二楼的客厅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富丽的欧式大座钟正对着楼梯，紫檀木的八宝柜格上头，摆着各种的瓷器，墙角立的熏炉都是掐丝珐琅的，墙上挂了几副水墨山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出手，海棠红对这东西也没什么研究，但是光看那落款，就都是有名的大家。
客厅中段是木雕隔断，挂着琉璃彩珠的帘子，海棠红透过珠帘能看到，杨震江的大太太在那张金色的贵妃榻上慵懒的歪着身子，脚边还有一个丫头半蹲半跪在蹋边一下一下的给她捶着腿。
海棠红在上海也见过什么是大户人家，但是，让人这么伺候的富家太太，她到真是第一次见。
海棠红向前走到帘边，恭敬的站在那里，先向里面请示了一句：“杨夫人，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不过我的确是有些事要跟您解释一下。”
辛氏一听杨夫人这三个字，那里心里立时就又跟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子似的，心里对这个戏子真真是恨的不得了起来，你一个破落的臭戏子，已经被睡过了，纳成了妾的东西，成天介端着什么架子，还跟我叫杨夫人，那我该叫你什么？
辛氏虽然心里火大，但是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半睁半合着眼睛，悠然的抽了一口水烟，然后将那缕青烟，从口中悠悠的吐了出来，飘渺在帘内。
冲外面轻许了一句：“进来吧。”
海棠红这才掀了帘子进去，面色如水，虽然不露喜怒，但是也明显的把态度摆明白了，今天来可并不是来讨好的。
辛氏也不理她，并不让座。
海棠红站在那里，向辛氏看了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的问道：“杨夫人，我这会儿过来，不是为别的事，主要是为了我的妹妹水仙，下午因为不知道府上的规矩开罪了您，过来给您道歉的。”
辛氏心里轻笑，还果然是来找我算账的，只是不知道你个不招人待见的小小姨太太，能把我怎么样。
辛氏静静的听着，又吸了口水烟，舒服的眯了眼睛，将烟轻轻的吐出之后，才慢慢悠悠的道：“没关系，不懂规矩，就会得了教训，下次就懂了。”
海棠红应了一声：“您说的是。”然后话峰一转，郑重的说道：“但是，杨夫人，您误会了一件事。”
辛氏这才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海棠红，问道：“误会了什么事？”
“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海棠红正色的答道，“我们是杨司令请来唱戏的艺人，不是你们杨府的人，也不应该以杨府的家法来约束。”
辛氏冷厉的扫了一眼海棠红，厉色的指着海棠红说道：“你们是艺人？哪个艺人唱戏会唱到别人家的炕上去了？”
她这话就象一计重拳，一拳击中了海棠红的心脏，海棠红的脸刷的一下子，没了血色，整个人都寒战了一下。
辛氏见一击而中，更加不留颜面的说道：“既然已经进了杨家的门，就不要再这样遮遮掩掩的，你做这扭捏态度给谁看呢？我不是杨震江，不吃你这套欲拒还迎的这一套狐媚之术。”
“杨夫人，你……”
“住嘴！”
海棠红还想申辩，却被辛氏一声喝斥给打了回去。
“你一口一个杨夫人，你在称呼谁？你即是做小的，就要有做小的规矩，对我，就叫尊称一句，大姐，如果你实现瞧不起我，你可以叫我大太太，但是你这样把自己撇出去，叫我杨夫人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是你清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姨太太，不知道还是以我杨辛氏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是一个捻酸呷醋的嫉妇，容不下老爷娶进来的人。”
“不是，您……”
辛氏一挥手，坐了起来，冲海棠红软下语气说道：“行了。四姨太，我也知道，你是大城市里来的，见过大市面，人又年轻，长的又漂亮，心气高着呢。所以，就算是我们杨家委屈你了，不过，你要知道，进了杨家的门，那就是杨家的人，就得守杨家的规矩……”
“不是！杨夫人，你听我说一句！”海棠红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女人说话跟刀子似又快又狠，自己再不大声，只怕连一句整话都容不得她说了，那她今天就白来了。
海棠红乘着辛氏发愣的这会，赶快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杨夫人，我不想做杨家的姨太太，也决不会做杨家的姨太太，杨司令，，，，他是强暴了我！”
“你说什么！？”这话让辛氏更加的不喜欢听了，当时又要发作。
“杨夫人，不是，这不是重点，”海棠红一看辛氏又要发作，连忙把话题绕了过去，接着说道：“我是要说，那天晚上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跟杨司令计较。”其实海棠红心里想，主要是想计较也没地方计较去，她已经知道这样的乱世，吃了这样的亏，就得哑巴吃黄莲，认了吧。
“什么叫你不计较？”辛氏语气水善的问道。
海棠红忍了泪说道：“夫人，那天的事情，我想您也是知道的，我是不愿意的，虽然后来，，，”海棠红一提起这些，再怎么坚强，心里也终是忍不过去了，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只能强忍着哽咽，说下去：“但是，我是一个艺人，我还有师傅的遗愿没有完成，我没有清高的意思，也不是嫌做姨太太委屈，只是，我是在师父死前立过誓的，一定要再将戏班拉起来，等天下太平了，还要再唱回上海滩，如果我留在了这里，那就是欺师背祖，那是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海棠红说到这，辛氏的神色才略略的缓和了下来，心里有些动摇了，想起当初也是，这女子都以死相拼了，只是最后没敌的过杨震江这个老混蛋而已。看样子，这女人不是清高拿捏，而是真的不想留下，而且还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也算是孝道。
再看海棠红忍耐着哭泣，样子也委实是怪可怜见的。心底里到底是柔软了起来。
辛氏也跟着长叹了口气，怜悯的跟海棠红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明白了，原来还真是误会你了，以为，你只是心高气傲不甘居人之下呢。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可也算是有忠有义的女子。行了，你也别哭了，你的事，我知道了。等杨司令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他放了你走。”
海棠红立刻止住了哭，连忙的称谢。
辛氏摆手制止，有些愧疚的说：“你也别谢了，以前是我误会你，还为难了你的姐妹，也是我的不对。”
事已至此，海棠红也就觉得满意了，不再深追究，只说：“不是，也是我们不懂规矩，给您府上填了麻烦。”
辛氏尴尬的笑了一下，说：“算了，这事都过去了，回头我让小红给你送过去些药和补品，你给你的妹妹弄了吃了，好好养着吧。”
海棠红又再次称了谢，才从辛氏那屋出来。心里也感觉到畅快多了，必竟可以走了，就算是有了盼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