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又是一个六月,正值大暑,天越发热了起来,而平时很闲的刘曌却徒然忙碌起来,整日往外跑,白昼不见人影。安歌问他去哪儿,他也是言辞模糊,避而不谈。
今个儿安歌起了个大早,她什么也不做,就堵在门口,她今个儿非要问清楚不可。
“安歌妹妹,我的好安歌,你就放我出去吧。”刘曌已是第四次求饶了。
安歌双手叉腰挡在刘曌前面,“行啊,你告诉我你去哪儿我就让你出去。”
刘曌本还想再软磨硬泡说上几句,看到安歌那强硬地架势,只能认栽了,他在安歌耳旁小声说:“我在肖大将军那儿做食客。”安歌惊讶地抬头看他,却见往日那充满生机的脸上添了几丝尴尬。
食客相当于幕僚,官僚士大夫家中常常有这样的术士,能做肖大将军的食客对他们这样家中毫无背景的市井小民来说虽是无限光荣,但对于一个正值心高气傲的岁数的刘曌来说,未必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刘曌……”
“父母年纪大了,我只能找份差事帮家里些了。”
“哥哥……”
“我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未必以后不是。”
安歌猛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好一会儿才松开,望着他的眸子肯定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刘曌哥哥一定会做得最好的。”
刘曌也笑了,他揉了揉安歌的脑袋,说:“那就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
安歌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刘曌离开的背影,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皇兄,那孙安歌的身份已查明,是安王妾室所生,不过那妾不住在安王府,故当年抄家时没有涉及到他们,如今可要——”说着,孙昊天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比。
孙孟梁靠在贵妃椅上,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那些陈年旧事何须再翻出来,不过是两条人命,能留且留吧,朕乏了,退下吧。”
“臣弟告退。”孙昊天一揖,缓缓走出了未央宫,殿外,他不禁叹道近日来可真不太平,先是肖氏一党势力大减,车氏大有权倾朝野之意,再是北方蛮夷屡次挑起事端,眼看战争一触即发,抬眼望了望天生的乌云,再次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大雨倾盆,风把枣树吹得沙沙作响,安歌站在房门等着刘曌归来,“安歌,别等了,先吃吧,这小子又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周玉婷并不知道儿子谋了份差事,只当是刘曌贪玩。
安歌坐到位子上,时不时地朝门外张望。
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刘曌撑着伞奔进屋内,他一边收着伞,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
周玉婷将伞摆好,“你这伞哪来的?”
刘曌不语,满脸凝重,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肖将军令我一同上战场。”
“你说什么?”一家子人齐齐面向刘曌,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刘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今天自己仗着读了些兵书,解决了粮草运输的问题得到了肖将军的赏识,便下令六月初六,刘曌随自己一同出征上战场。
“那……还能不能推掉?”刘德志焦急地问刘曌。
“肖将军亲点,推不掉了。”
周玉婷当即哭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啊!都说这上战场便是上了刑场,你要没了,可叫我怎么活啊!”
王如意赶紧劝道:“姐姐莫慌,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才初四,指不定还有什么转机,要实在不行,曌儿定能好好地回来。”
刘曌一见母亲落泪也连忙劝道:“是儿子不孝,儿子定会平安归来为爹娘尽孝道。”
周玉婷依旧抹着眼泪,本该热闹的一桌晚饭就在一片哭声和悲伤中度过。
这天晚上,刘曌早早入睡,谁也没去打扰他,半夜风雨大作,在这大暑时节,今夜格外地冷。
一大早将军府便派人送东西过来——白银十两,金子五锭,壮锦,云锦等上好布料各五匹,送的东西越为珍贵,众人心里的希望便越暗下去。
周玉婷和王如意忙着为刘曌准备换洗的衣物,安歌备了些干粮给刘曌带着路上吃,军队虽不必自备干粮,但安歌还是怕刘曌饿着,周德志则拉着儿子嘱咐再三。下午刘曌又被人请去了将军府,半晚才回来,这顿晚饭做得尤为丰盛,烛台也多摆了一个,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谁也不提出征的事。
安歌洗完碗后坐在枣树下,看着满天的繁星,吹着凉爽的清风,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刘曌轻轻地走到了安歌身旁坐下,同她一起乘凉,许久,他说:“我这次上战场生死皆是个未知数,倘若……倘若……”他低下头,手握成拳,“我战死了,你定要替我好好照顾父母和王姨,我刘曌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去了十年的斗鸡舍,偷了十年的果子,做了十年的混混,我最对不起得就是他们,安歌,还记得我小时候说的么?想想真的是可笑,乌鸦就是乌鸦,再怎么飞也便不成凤凰的。”一滴泪从刘曌眼中滑落,风吹来,凉丝丝的。
“说什么混帐话?”安歌死死盯着刘曌,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在我心里你刘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直都是,十岁那年,一群坏小子欺负我,你愣是挨了他们无数次拳打脚踢终于把他们赶跑了,我娘病倒那天,你冒着暴雨把郎中是硬生生拖到了家里,只要你在,我就会很心安,你是我的天,天都要塌了,你让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安歌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泪水顺着她的双颊而下。
刘曌从未见过安歌这样,急忙将其搂住,“好好好,不哭不哭,会没事的,安歌,我的好安歌别哭了。”被刘曌这般一哄,安歌的泪留的越发凶了,一边哽咽一边说着:“我等你……你一定……要……要好好地回来。”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地离开,好好地回来保护我们家安歌,骗人是小狗。”刘曌一字一顿地说,不带任何敷衍。
听到刘曌这样说,安歌心定了不少,却依旧哭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刘曌赶忙一看,还好还好,只是睡着了,便将安歌横抱起送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