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暗得像锅底一样,我立在站牌下,心情越来越焦急,可是公交车偏偏久等不来。
过了很久,终于来了,我总算在暴雨落下之前跳上了车。庆幸,在最前排还有个座位,连忙把身子放在了软软的椅子上。就在我抬头准备靠在椅背上时,我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一位四十上下的母亲,体形稍胖,坐在我前面木墩一样的临时座位上。她的座位比普通的高些,做起来很不舒适,没有靠背保持稳定。母亲手中拿着一本书,一脸安然和幸福,微眯的眼睛发出的眸光就像从云缝中射出的一缕阳光落在在书页上。好奇心驱使我稍低了些头,那是一本钱钟书的《围城》,也是一本我很喜欢的书。
窗外不时传来人们躲避暴雨的恐慌声、雨点落在车窗玻璃上的“梆梆”声。公交车的广播连续不断地在播报站点、广告、早晚车时、还有车厢里杂七杂八的嬉戏打闹声或交谈声相互交错。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母亲,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显然是受小说情节变化的影响。我摸摸怀中抱的包,也想掏出一本来,我的包中总是不会缺少书,可在公交车上每次都没能安静读过,后来索性不再有在公交车上读书的念头了。
窗外的雨很急,公交车在路上缓缓地走着,我的眼睛定格着看书的母亲。从她的着装看不像是老师,或者就是一位家庭主妇,座位前的塑料袋里还放着新鲜的蔬菜。母亲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她似乎和我不是处于一个世界,和车厢里的一切声音也不在同一个世界,她的世界只在书中。刹车使母亲身体晃来晃去,她一手紧紧地抓住扶栏,另一手捧着怀中的书,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带着淡黄的字页。我不禁为这样的母亲感到惊讶,在物质文化极度泛滥的今天还有这样一位《围城》的读者。我也生出一丝惭愧,一个热爱文字的人竟然对于书的疏远胜过一位“业余”的母亲。
母亲收起书的动作让我缓过了神,应该是她要到站了。我想如果这时我不释放出心中的疑问,或许永远都是个谜。我前伸着身子凑近母亲,轻声地问:阿姨,你也喜欢钱钟书的文字啊!您是老师吗?母亲冲我淡淡一笑,摇摇头说:喜欢读书而已。
我接着问:车里这么吵,我看您看得那么有神,能看进去吗?
车停了,母亲缓缓起身向车门走去,听到我的问题停了一下,回头对我说:用心读书的时候,心是亮的,那样什么时候都能读进去。
那一刻,我似乎被人点了穴一般。等我缓过神来,母亲一晃一晃的身子已经到了车门外。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我的神经久久凝固。
“用心读书,心是亮的”,这话真的包含有禅机吗?老师、父母、同学、朋友谁没有对我说过“用心读书”,没有人告诉过我“心是亮的”。今天,看到一位在“喧闹”中读书的母亲,听到她发出这几个字时却是那么沉重,我的心顿时像天平的一端失去重量一般向下落。
公交车依然在缓缓前进,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母亲坐过的座位上,仿佛母亲还坐在那儿读书,仿佛我真的看到了母亲心中那一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