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马克跟我谈起了他的一次家庭作业,他们要创造一个节日,并且写出详细内容。马克创造的节日是“帮助日”,在那一天所有人都要帮助别人、做好事。在现实生活中,马克有自己的“帮助日”。他把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捐给了当地的孤儿院,还给那些需要鞋子的老人买新鞋子。马克很害怕狗,但是他还是坚持把学校食堂里吃剩下来的面包塞满一个大袋子,然后带给我家的狗吃。他甚至还自己做了一个垃圾桶来扔食物的包装纸,而他的同学们则更愿意直接揉了,然后扔到地上。
马克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他的穿着。大多数时候我都看见马克穿着校服。他的校服是深蓝色的两件套田径服,裤子和上衣边上都有一条白线。衣服上还用藏语和汉语缝着他们学校的名字。校服很普通,但是马克手上戴的紫色手链和手里拿的关于关心他人的书让他的校服显得与众不同。有一天,马克的学校没课,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即便这样也要继续上课。当他出现在我家时,他穿着非常时髦的卡普里长裤、凉鞋和T恤。我告诉他我从没在玉树看见过有人穿这样的衣服。他说确实如此,他觉得这里的人们可能会以为他是外国人。马克还炫耀了他的黑框眼镜,那种框的眼镜在西方非常流行,在玉树甚至都没有人听说过。在这里戴眼镜已经很不寻常,更何况是这么时尚的一副眼镜。几个月之前我回了一趟美国去参加一个面试,回玉树的时候我从美国带了一个礼物给马克。我送了他一个在美国非常流行的“卡车司机”样式的棒球帽。那个帽子上标有我家乡的棒球队的火箭标志,还有那个队的草书的英文名字。在玉树也有人戴写有英文字的棒球帽,但是没有一个人的帽子是真正来自美国的,所以马克的帽子显得尤为特别。
有时候马克会和我讨论未来。
马克跟我说起了从导游到时尚设计师的很多职业。不论他想从事哪个职业,他都想去上大学。现在马克的成绩在班里排名第三,他对自己将来的学习预期很高。有时候马克梦想能去北京、上海甚至去美国念书。有时候他又不想离开青海,因为他害怕离家太远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将决定他的命运。如果他考得好,他就可以去大城市读书。假若他考得不好,那他就只能去附近小一些的大学或者职业学校读书。
这周将是我给马克上的最后一课。在上了五个月的夜课之后,我就要离开玉树回美国,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即将结束。为了庆祝,我和我女友将带马克去餐馆吃饭。跟我们一样,马克也是一个素食主义者,我想给他提一点建议,好让他能够得到均衡的营养,更不用说还要帮他复习关于餐馆的单词。我们会一起讨论食物、学校和将来。我希望他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但我对此并不是很担心。马克很重视学习,而且他很用功,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知道即使我们分开了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系。我们会给对方发邮件,我会鼓励他继续学习英语,我还可以看他的博客。我会问他有没有又过“帮助日”,听他讲他新认识的国际友人。虽然会跟以前不一样,但是我只要一想起马克,耳边就会响起他喊我的声音:“麦——克!麦——克!”
从玉树到西宁
玉树离青海省省会西宁大概有850公里远。在玉树机场建成之前,只能依靠陆路在这些城市之间来往。每天除了有三趟长途卧铺巴士、一趟硬座巴士,还有无数辆小型面包、多用途运载车、装载着食物和其他商品的大型货车。穿越青海高原的草地大概需要花费12到18小时,具体视路况而定。
头两次我穿越青海草原就是坐的小型面包车。车里塞了10到12个人,还有他们的行李,再加一个司机。车里的每个角落不是被人就是被行李塞满了,毫无舒适可言,脚都没地方伸,只能塞到前座下面,行李箱堆在脚边,还有人坐在行李箱上。这路程可真长!
在受够了那些小型面包车之后,我决定坐卧铺车从玉树“南下”西宁。这是我最后一次旅程的行程日志:
12:45-玉树汽车站玉树汽车站,跟全中国的汽车站一样,混杂着各式人群。长途的士四处转悠,试图劝说旅客坐他们的车去菌玛垄、南庆或者自治州的其他镇。小贩们叫卖着一元一条的五色风马旗。五色风马旗是一种五颜六色的印有藏语祷文的纸片,旅客把它扔到空中,用以祈求神明保佑他们一路平安。有一次我乘坐小面包车的时候,司机把车停在了一个海拔4000米的山口,所以那些旅客可以下车扔出他们的风马旗,同时念诵经文。呼啸的山风很快吹走了那些风马旗,不一会儿就把它们吹向了远处,在远处形成了一条风马旗彩虹。
除了司机和风马旗小贩,汽车站里还有一个小商店,卖薯条、水、汽水、啤酒、方便面,还有所有能想到的包装食品。这些都是乘车的必备品。乘客都站在汽车外面,在汽车出发之前再抽最后一支烟,或者跟来送行的亲友告别。乘客的行李都放在了即将出发的汽车底部的行李厢里,每一个乘客都在等待着司机示意什么时候出发。
在车上该到出发的时候了,乘客都涌进车里。当你上车的时候,司机会给你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告诉你脱掉鞋,把鞋装在塑料袋里。每个人都这样做了,接着就去找自己的床位。
一共有40名乘客即将启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床位。这辆卧铺车里面是由三排从前到后的床位组成的。每一排床位都是上下层的,就像双层床一样。每一排有五个上铺、五个下铺,这就容纳了30名乘客。另外,在汽车的后面还有一排床铺,也是上下层,每层五个床位。每个床位实际上就是一个床垫,勉强能容纳下我一米七六的身高。在床的这头,也就是你放头的地方,稍稍隆起,恰好能给你的脖子和肩膀一点支撑。在床的另一头,有一个拱起的地方可以让你放脚,拱起部位的上面有一个小凹槽可以放食物和饮料。
今天我坐的汽车不是那种比较贵的巴士。它比那趟今天下午5点发车的新卧铺巴士要旧。不同于新巴士的是,旧巴士把窗户打开了透气,因为它的空调系统不是很好。这点很好,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那个睡在我旁边、把车厢里弄得满是烟味的家伙熏到了。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这个窗户可能会开一整晚,这样我就会暴露在来自草原的寒冷刺骨的空气中。新巴士上面有很好的暖气,所以它的乘客不用担心因为开着窗户而着凉。
在另一次我从西宁“北上”玉树的旅途中,我发现有一些旅客把他们的枕头带上了车。这个主意对于我来说似乎很不错,因为车上没有枕头,但是每个人又都不可避免地会在车上睡着。但是等我进一步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那实际上是一个氧气袋,用一根塑料管连着口罩。第一次来玉树的人都会因为这里的海拔而呼吸困难,所以那些氧气袋是为了防止他们在路上不舒服而预备的。
13:08-离开我坐在车子的最后面,下铺,27号铺。后面本来只设计了三个床位,但是汽车运营商极具创意,为了尽可能地利用巴士的每一寸空间,他们在车子后面的过道里添加了两个床铺,以塞进尽可能多的乘客。睡在我左边的是一个年长的绅士,他的旁边有一扇窗户。睡我右边的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右边是两个藏族年轻人。我希望这几个男人都不要吸烟。
13:20那两个藏族年轻人都吸烟,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没有开窗户。唉,现在我要开始忍受至少15个小时的二手烟了,这日子不好受。
第一个小时当车子开出镇里的时候,车窗里满是草原的景色。右边的车窗外,我可以看见很多河流,就是这些河流冲积出了如今玉树所在的山谷。
河水很急,因为这里夜间和清晨的时候一直在下雨。青海省的高地是黄河、长江和澜沧江的源头,所以这里的河水绝对不能浪费。这里的水被用来给玉树地区发电,还有人告诉我,这里的水甚至还给中国其他地方供电。我不是很确定我现在看见的这条河是不是正要汇入更大的河,我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但是我仍陶醉于看着水波流淌而过,冲击任何挡在它途中的东西,比如岩石、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