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仿佛是断了线的珠子,稀里哗啦地开始下个不停,平静的湖面上开始泛起一片片涟漪,缓缓荡漾开来,然后由缓到急,最后只看到溅起的一个个圆点,再也分不清楚。
离湖不远处有一栋小屋,说是小屋,其实不过是一个盖着顶的茅草房罢了。外面是疾风骤雨,而那小茅草房里却也在下着雨,只不过没有那么大罢了。高低不平的地板上,零散的放着几个木盆和瓦罐,抬头望去,可以看见大片的水渍从屋顶处漏下,原来,这些木盆瓦罐之类的不过是放在地上捡漏罢了。即使如此,房子里却依然还有多处漏雨,只是比较小罢了。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床,上面却或坐或躺着四个人,这四个人相依相偎,紧紧地缩在一处,可见是互相取暖了。
“娘,这雨这么大,姐姐的病可怎么办啊?”忽然,一个小脑袋冒出来,轻轻地问揽着他的母亲。
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复低头去看自己那躺在床上的女儿。
顺着她的目光,床上躺着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女孩,只见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紧闭,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她似乎特别冷,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却仍旧冷得缩成一团,隐隐发着抖。
女人的丈夫木生自然感觉到了自家娘子的目光,可是却也无能为力,且不说自家并无一分余钱来请大夫,只说屋外这么大的雨,又有哪个大夫肯冒雨前来自家呢?他的目光微微瞥向自己的女儿,明明已经十一岁的年纪,可是因为经常食不果腹,所以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而今又染上风寒,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叫自己如何不心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罢了。想自己一生老实,却连自己妻儿也无法保护,难道真是自己前世作孽,今世来报么?想到此,木生感到无比的伤心,如果可以,他真愿意自己代替女儿去受那份罪啊!
大雨依然下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显得这个房间却更加的静谧,沉闷的气氛在每个人心中回荡,大家都知道自家的情况,如今,对于木青清来说,只能听天由命了。五岁的木青山脸轻轻贴着木青清的,感受到姐姐脸上不正常的热度,他有些慌乱,仿佛是知道这次也许姐姐就逃不过了,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静静地贴着这个心爱的姐姐,像是这样,姐姐就可以躲过这一关似的。
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黎明来临的时刻渐渐停息下来,然而床上躺着的人儿脸色却已经渐渐苍白,像是一张薄纸,只差一阵风就可以彻底断了生机。
“姐姐,姐姐……”木青山低声呼唤着木青清,他今年八岁了,只比姐姐小三岁,但对这个姐姐,他却是十分的依赖。
两个大人都没有拦着,在他们看来,木青清是没有可能熬过这次了。心里的难过无法言说,也没有人想着再去找大夫,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能做的,只有陪自己的女儿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娘亲,你看,姐姐的手动了,动了,你快看啊!”木青山的声音明显透着兴奋。娘亲和爹爹今早的时候还说姐姐去了呢,要不是自己坚持,说不定这个时候姐姐都被娘亲他们带走了!
木青山的娘亲听小儿子这么说,也赶紧凑过去看,不只是手,就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她还看到清清的睫毛眨了眨呢,仿佛马上就要苏醒的样子。她也激动了!“当家的,你快来看,奇迹出现了!清清她要醒了!清清她活过来了!”能怪她激动么?早上的时候,明明感觉不到女儿的呼吸了,此刻却看到她动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奇迹发生了!
木生听了自个娘们的话,却并没有急着高兴,而是慎重地将自己粗糙的手指放在女儿鼻子下试了又试,确定她的呼吸确实很平稳后,才高兴地对着婆娘郑重地点头,除此以外,他居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木青清使劲地眨着眼睛,如今外界的一切她都能听得到,只是这眼皮不知为何如此沉重,竟是一时打不开眼睛。她睁呀睁,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间迷茫了,这是哪里,竟然这样熟悉!哦,她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小时候的家,那时候自己还有爹娘和弟弟住在一起。
“姐姐,姐姐,你醒啦!”稚嫩的声音响起,木青山眼睛直直地盯着木青清,姐姐今天醒来怎么发呆呢?难道发烧烧坏脑袋了?可不要啊,村里的石头哥哥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到现在十几岁了还流口水老发呆呢,他可不要姐姐变成那样!想到这里,木青山忍不住哭了出来!
“青山,你姐姐醒了,你哭什么啊!”青山他娘看见自个儿子哭,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有点想哭,喜极而泣啊!
“娘,姐姐……,姐姐变成傻子了!”木青山哭的更大声了……
“你才是傻子呢!你全家都是傻子!”木青清被木青山的哭声打断了思绪,却在听到他的话的一瞬间睁大了双眼,这小子,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变成傻子了?!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瞪直眼睛,发呆望着远方的样子,真的跟个傻子有得一拼!
“乖,你姐姐刚刚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呢。放心吧,她不会变成傻子的!”木刘氏安慰道。即便是傻子,清清她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也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不过这句话,她只是在自己的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来。
“青山,你过来。”木青清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木青山不由自主地挪动着脚步,朝姐姐的方向移动过去。
看着他慢慢靠近,木青清嘴角溢出一丝不坏好意的笑容,等他走到自己床前站定,木青清猛然坐起身,一只手拎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道:“说,谁是傻子呢?啊?”
木青山一边顺着木青清的手势歪着脑袋,一边朝母亲求救:“娘,救命啊,救命啊,姐姐要谋杀我啦!”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清清刚刚醒来,还是再休息一会吧,有话等会再说。孩子他娘,你去给清清煮点粥,等会让她吃下去,刚醒来,肯定饿了。”木生一边把青山抱起来,一边吩咐道。
木青清早已经放了手,低声应道:“爹,我没事。不累。”
“不累也得躺着。”木生没有再给木青清辩解的机会,直接带着另外两个人出门去了。雨停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屋内只剩下木青清一个人,她看了看破败的屋子,再看看自己身下硌人的木板床,再次感觉到了不可思议。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联想刚看到青山和爹娘的样子,木青清确定,自己重生到了七年前,自己十一岁的时候。是了,那一年夏天,自己去后山的时候曾经失踪两天,被爹娘找回来时却已经烧糊涂了,看样子,自己就是重生到了那个时候。
脑海中又想起那个男人无情的声音:“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只是为了钱……为了钱!……”
男人?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
也许老天让自己重新回到嫁人前,本身就是给她一个机会吧!重生这一回,她不会再傻傻地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而更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亲人。前世,爹娘在自己嫁给那个男人后不久就去世了,虽说是病死的,可谁知道跟那个狠心的男人有没有关系?而弟弟,却在爹娘去世后去从了军,直到自己被毒死,再也没有消息传来。这一世,自己绝不会再让这些悲剧重演,一定要让着结局改写!木青清暗自握紧拳头,此时才发现,自家一切不幸,似乎都在自己嫁人之后开始的,难道说,这真是一个超级大的阴谋吗?
“姐姐,快来喝粥吧,这是娘亲刚刚熬好的,娘亲说,姐姐刚刚病好,要喝点粥……”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木青清才发现木青山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嗯,青山真乖……”木青清一边接过碗,一边道。说完,这才打量起手中的粥来,与其说这是一碗粥,还不如说是一碗稀米糊。虽不至于清澈见底,但总不像是她记忆中粥应该有得样子,她不由得疑惑地看了一眼木青山,这才发现,小家伙居然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稀粥。
“青山,这粥……?”木青清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姐姐,你快喝吧,娘亲把家里剩下的一点米全煮了,这粥可好吃了呢!”木青山眼睛一直盯着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在他的记忆中,家里面大部分时候吃的都是糠加野菜,稀饭什么的一个月也吃不到几次。此时,木青清才回过神来,是了,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家里还是很穷的,吃糠咽菜才是正常时的生活。尤其是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肯定已经没有多余的米了。
“来,青山,这么多粥,姐姐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你帮姐姐吃点吧。”木青清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汤匙粥送到木青山嘴边。
“姐姐,你当我是小孩子么?这么一小碗粥你也吃不完?”木青山朝天翻了个白眼,扭开了头。心想姐姐难道真的烧坏脑子了,怎么这么烂的借口也找的出来?我们两个相比,明明她才是那个比较像小孩子的好吧!不然也不会不顾爹娘的嘱托,一个人跑到后山去了。
“呃,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木青清听了他的话也是一阵无语,貌似自己确实在哄小孩子啊,可是他不就是小孩子么!不过想想,现在自己也才十一岁,按照前世自己的性子,的确比弟弟更像小孩子呢,无奈,只好假装生气地道,一边说着,一边还作势要把手里的粥放下。
木青山见姐姐似乎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武逆她,只好听话地张开嘴小口吃起粥来。粥虽然美味,但是他还是牢记着,这是给姐姐吃的,在吃了小半碗之后,无论木青清怎么说,再也不肯张开嘴了,甚至是抬起脚就跑了出去。
木青清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深深地感觉心疼和无奈,手上端着的香气四溢的粥此时也变得食不知味起来,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将家里的状况改变,一定要让家里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