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国道。
路面弯曲高耸,从车内向车外看,只见到不断上行路面,却不见下坡路。
本有些恐高的吕思盈,此刻已经满脸尽是冷汗。她紧抓安浅右手,脸上毫无血色。
后面的行凶车辆紧追不舍,倒似真的跟唐子津有不共戴天之仇。
“该死!”唐子津低声咒骂,奋力踏下油门踏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浅听到吕思盈喃喃自语,她原本绝美的双眸此时饱含泪水,被泪珠放大的,是她瞳孔中的畏惧。
她那种神色,让安浅没有勇气开口,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只能更加用力握紧她手腕,努力透过手掌的温度,给她传递过去一丝安慰。
嘭!嗤嗤!
每次撞击,都会伴随着那种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音。可让安浅听的更加清楚的,是吕思盈的尖叫声,从那种叫声中,甚至能察觉到一丝绝望。
安浅并不是毫无畏惧,只是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实在没有脸面在这时还谈及恐惧或者其他。
“喂!小子!停车!再不停车,把你连人带车一起撞到山下去!”行凶者降下车窗,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安浅看到唐子津切齿,猛打方向。在车头撞到邻车车头,稍微拉开两车距离之后,再一次狠狠踩下油门踏板。车子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躁动怒吼,性能已经被唐子津压榨到了极致。车速指针也已经几乎飙到爆表。
安浅能够听到外头呼啸的风声,极致的车速以及外面飞速向后移动的山景,让她几乎产生一种眩晕感。
亦或者是唐子津太过急切甩掉后面尾巴,竟而忘记山路凶险。前方急弯出现很猛,让全速前进的他根本反应不急,他本能踏下制动踏板,巨大的惯性让整个车横置过来,四轮同时在地面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车痕,最后便随着一声轰鸣,这辆车侧身撞到山路护栏上,虽然撞破了护栏,但护栏的阻力也让车终于停靠下来。
整辆车几乎是半悬在山路边儿上。
安浅生生吞咽一口唾沫,大气儿不敢喘。只怕动摇了车体,会整个跌落下去。
“不要动,一个个来。”唐子津紧握方向盘,双目如虎般紧盯后视镜,透过那窄条镜面,观望着后座两人:“如果我们一起动的话,车可能会失去平衡掉下去。”
尽管他的嗓音听上去平静,可额头上硕大的汗珠还是表露出他内心慌乱。
“听我说,思盈?思盈!”吕思盈此刻已经被吓的有些痴然,唐子津连叫她两声,她才恍然抬头:“你先推开车门下车,动作要慢,要缓,明白么?”
安浅再次吞咽唾沫,目光慌乱盯着手脚发颤的吕思盈。
“听我说,我们都不会有事。”唐子津用尽量安抚口吻道。
车门因为连续的撞击,已经有些变形。吕思盈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推开。半条腿小心翼翼迈出去。这偏在这时,山下的引擎声传来,行凶车追上来,这急弯对那些盲目驾驶者来说,是个极大盲区。行凶车绕过弯道,看到悬挂在半空中车辆时候,已然刹不住车。
嘭!
车头撞击车侧身,把吕思盈推开的车门撞回去。
车从边缘滑落,直直跌落进山谷。在跌落的那一瞬间,车厢内诡异安静,甚至连人的喘息以及吕思盈那惯常尖叫声,都已然听不见。随后,便是车体撞击山体的巨大响声。
安浅只觉骨头都要震出体外,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着,头晕目眩看不清任何东西,意识却越来却模糊。直至最后,伴随着轰然一声,车终于落底儿。
此刻的她已经看不清周围,只觉是一片混沌。耳朵边嗡嗡的响,是那种既尖锐又刺耳的声音。然后就嗅到很浓郁的血腥味,刺鼻,让人想吐。
“思……思盈……”
安浅努力,还能发出一点声音。
可她的呼唤换来的只是更加刺耳的嗡嗡声。她努力想要睁大双眼,但意识却越发的远离。直至最后,沉沉昏迷过去。
再次唤醒她的是机器的滴答声,大概是那种抢救仪器的声音。
她努力睁开沉重眼皮,睫毛颤抖着。
“你醒了?”
耳边也不再是那种嗡嗡的刺耳声,而是略显低沉的嗓音。那嗓音中带着急切跟关心,很熟悉。
视线稍微恢复一些的时候,她努力看清面前人,有着精致面孔跟完美五官的家伙。
“陌……陌愈?”安浅喃喃开口,气息回绕到嘴巴里,让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呼吸器:“我……我还活着吗?”
“有我在这里。”唐陌愈挨近安浅,抚平她散在额前刘海道:“我不会让你出事,放心。”
或许是跌落山坡时候的巨大冲击力,让这时候的安浅,几乎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她短促呼吸着,嗓音断续:“思……思盈她们呢?”
“放心。”唐陌愈嗓音稍显迟疑,到头来道:“他们在另外急救车上,不会有事。”
听到这样的消息,让安浅的心稍微稳定下来。如果在急救车上,就证明还有得救。提着的心放下来,整个人就越发疲惫起来,意识恍恍惚惚,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也尽数开始模糊。
她忽的不怕了,就算真的是要死了。能够在死之前看到唐陌愈,应该也要知足了。只可惜身上没有半点儿力气,否则一定要狠狠的拥抱他才可以,一直拥抱着他,到死那一刻也不放手,不应该是很浪漫的事情么?
安浅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昏昏沉沉睡着过去。
但她的嘴唇还喃喃着,好像说着道歉的话。那道歉的话是说给吕思盈听的,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有机会听到她的忏悔,她也有机会得到他们的原谅。
那种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睡眠,对安浅来说,不知持续了多久,只好像跟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
司仪致追悼词。所谈及的是安妈妈一生。随后是全体起立,伴随着那哀鸣奏乐,默哀三分钟。那悲凉音乐折磨着安浅的心。随后是家属的答谢词,只是安浅在这时候已然泣不成声,只能将答谢词推后。
唐陌愈去确认最后遗体告别仪式,而安浅则在礼堂的后台,整理着情绪,要在葬礼的最后,向所有宾客致答谢词。
吕思琪先进到后台来,保镖不会拦住她。
“没事吧?小浅。”她满是关切神色问。
安浅抿唇摇头,深呼吸,不是紧张,只是悲凉的情绪一时凝结在心头,消散不下去。
“致答谢词就算稍微带些眼泪也没关系,只要能完整的读完稿子就行。这种情况下,宾客们不会太苛求。”吕思琪轻拍安浅后背,帮助她逐渐稳定情绪。
安浅木然盯着吕思琪,忽的有些呆然问:“思琪姐,难道你不恨我吗?”
吕思琪讶异道:“怎么会?我为什么要……”
“因为我,思盈才会变成那副模样,如果她后半生都没办法离开轮椅的话,我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面对她。”安浅的话说到这里,神色不禁黯然。
吕思琪深呼吸,嘴角抬起一丝淡笑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我还不太清楚。我去医院看望你的时候,你还处在昏迷中。思盈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是我的错,是我把思盈害成这样的。”安浅忙不迭打断吕思琪的话,讲述自己的罪过。
吕思琪先是愣了愣,随后微笑摇头道:“你跟思盈一样,都是我妹妹。不过你们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们。小浅,就算思盈受伤真的跟你有关,我也相信你绝不是有心的。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孩子。”
一番话,让原本就在哭泣的安浅,越发停不下来。
她靠在吕思琪肩膀上,半拥着她,肩膀一抖一抖哭泣着。
吕思琪轻拍她后背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待会儿还要上台的孩子,怎么可以哭成这副模样?”
她安慰她好久,才让她稍微停止了哭泣。她帮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耐心道:“不止是我,如果让弃心看到你哭成这样的话,也会心疼的。”
吕思琪提到弃心,让安浅的心一阵抽搐般的痛。那种痛反而让她的泪水暂时收住。
致答谢词的整个过程中,安浅大脑一片空白,来回回荡的都是吕思琪所说的那些话。她机械的读完稿子,听到宾客席上稀稀疏疏的掌声。
随后葬礼进入尾声,安浅不舒服。唐陌愈让她在休息室暂时休息,他则去处理葬礼的善后事宜。
几分钟后保镖进来说有人找,是叫宁梦乔的男人。
安浅本不想见他,可蓦然想起吕思盈,心中一股怨恨无处发泄,她想宁梦乔才应该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让保镖请他进来。
宁梦乔那绅士模样,让保镖对他也并未太过设防。
“小浅,节哀顺变。”宁梦乔还是满口绅士风度。
而他的这种风度,只会让此刻的安浅感觉恶心。
“思盈是你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对自己的小姨子也下这种狠手!”安浅迫不及待开口,只是此间不能大声,免得外面人听到,只能恨恨的压低嗓音道。
宁梦乔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儒雅掏出一个香烟来,在鼻孔下嗅了嗅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下手这么狠,搞出这么大动静。不管怎么说,我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这场交易失败了,五百万的价格优惠取消。除此之外,我要将价格改改。我要,一个亿。这次不用现金,转账也可以。”
安浅怔住。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的关系,导致一人生死未明,一人可能终生残疾。而他却还这里怡然自得的谈论着买卖。人心,果真是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
“呵。”安浅冷笑一声:“我们之间,不再有交易。一个亿?没有。我连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宁梦乔始终微抬嘴角,啪的一声,打着火机,点燃那根香烟,却没吸,只任由着香烟燃烧。
“你不想让弃心回到你身边了?现如今你母亲去世,亲生弟弟又不认你,你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儿子。”宁梦乔在谈判时候,依旧能够保持绅士口气,不缓不急,有条不紊。
“你说的没错。他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就迟早会回到我身边来!”安浅切齿,瞪圆眼睛道:“我根本,不需要跟你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