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摆脱了安东尼奥，刘弈找来萨尔曼少校，请他代为安排了一场实战练习。少校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为此不得不把正在训练中的几组佣兵请出场。
那些刀口舔血的家伙从来不是好打发的类型，而且数量上也比黎明的队员多得多，因此“请”的过程异常激烈，甚至略带血腥。刘弈没有放过这个观察的好机会，有几个人表现良好，引起了他的兴趣。
安东尼奥自称更不少好手学习过，倒也并非完全是大话，独力放倒了好几个佣兵。然而这也说不上多了不起，那些佣兵的身手乏善可陈，不擅长近战的自己完全也能做到。
清理完场地后，所有供挑选的人员分为红蓝两队，进行模拟实战。没有任何干预与指挥，两边都自发选出了队长，分工与分派任务也井然有序，精良的素质可见一斑。
萨尔曼少校推荐的阿尔梅达下士被推举为蓝队的队长，战斗打响后，蓝队很快夺取主动。他们在人员的配置上更加合理，而且无论应变的准确还是速度，蓝队都胜过红队不止一筹。从一开始，演练的结果就没有悬念，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刘弈还注意到了安东尼奥，他是蓝队的医院，不出意外地是队友们孤立的对象，大概谁都无法忍受他的唠叨。在组队战斗中，无论个人战力有多么优秀，面对互相配合的对手也很难有所发挥，何况他的成绩在营地的资料里只是平平。看了几眼，刘弈便把视线挪开，不再关心。
大约十五分钟后，战斗结束，蓝队取胜。这个时间算是相当快的，刘弈心里有了大概的评价。谨慎的萨尔曼少校随即把人员打乱重组，立刻进行第二场演练。有些人在局势占优或者劣势时的发挥可能会截然不同，差距大得甚至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类似的情况，在多年战斗生涯中刘弈见过不少，叙利亚的游击队中就有这样的同伴。不能全怪在心理脆弱上。爆炸震耳欲聋，子弹呼啸着迎面飞来，空气炽热，身边是同伴的鲜血和残肢，生命脆弱得不值一提，这种情况下要发挥出战斗力是极为困难的事。
第二场花的时间甚至比第一场还要短，阿尔梅达下士又一次被推选为队长，而他的队伍也再度取胜。
萨尔曼少校一言不发，始终保持旁观的角度，让刘弈自个去判断。如此看来，在这个训练营，选中的应该就是此人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刘弈心中感到了一丝失落。不是说阿尔梅达表现不佳，而是他总觉得还应该有更合适的选择才对。这个人有领导能力，技术也全面，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但带着去执行刺探纳吉尔法的任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优秀与合适并不是同义词。
他又看了遍资料，阿尔梅达下士参加过六次任务，每一次都取得了圆满成功。不过他同时也注意到，所有的任务都是在己方绝对优势、完全掌握所有情报、绝不会出现意外状况时完成的。
一旦发生点什么，这个人能靠得住吗？
可惜没得选了。“那么，”刘弈的口气略带遗憾，“我就选阿尔梅达下士吧。”
少校颔首：“我明白了。我去通知他，还是你直接去？”
想了一想，刘弈道：“我去吧。马上要成为队友的人，互相的了解越早开始，越有利。”
阿尔梅达下士多半知道自己将被选中。他脱去动力甲，在场边拿起能量饮料，看起来漫不经心跟人聊天，可略显激动的神态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内心。
这逃不过刘弈的眼睛。真要选这个人吗？他的脚步显得犹豫。
走过一半的陆程，安东尼奥突然穿着动力甲拦在了面前。这啰嗦的伙计打开面甲，一脸汗水，刚才应该是很卖力气：“怎么样？刘弈队长，我的表现如何？”
不知怎的，刘弈觉得和他再说说话也不错。回忆刚才见到的几个动作，表现还凑合，于是刘弈如实相告：“还不错，但并不是同伴中最优秀的。很遗憾，观看过你战斗之后，我不会选择你作为队友。”
“等等，”安东尼奥大急，“请您稍等，听我说。还记得马克·阿迪吗，他说过……”
“哦不，我不想再听了，”刘弈直摇头，“我说了，我记不住。说起来，你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是如此优秀，若是他们也在的话，我倒是想把他们带去任务呢。”
看模样，安东尼奥本来又要发表长篇大论，听到刘弈的话，他嘴唇翕动，跟着低下头去：“不可能的，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是的。他们都离开了我……全都在战斗中阵亡了，”安东尼奥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抬起，看着是想擦一下眼睛，发现无法办到后又放下，“尤金·西蒙，马克·阿迪，佩德罗·帕斯卡，保罗·凯耶，哈里·劳埃德，杰米·西弗斯，罗伯特·皮尤，他们都是我曾经的伙伴，我们隶属于同一个小队，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刘弈倒抽了一口气。这个人和自己的情况颇为相像，在失去战友这一点上感同身受。他的唠叨似乎没有那么不堪入耳了。
“您说您记不住，是的，”安东尼奥又说，“连我也很难记住。人死了就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而我记性又不是那么好。”
“所以你才一遍遍……”
此时身边已经有不少人围拢过来，虽然同处一个训练营，包括萨尔曼少校在内，谁也没听过安东尼奥的故事。
“对，我不停地重复，才能不忘记他们。因为这个缘故，”安东尼奥抬起头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同样的原因，我平时的表现没有办法服众。训练和实战不一样，我找不回当时的那种感觉，实在没有办法认真起来。所谓的感觉……”
每个人都听得很出神的当口，刘弈接过话头：“我明白的。训练就像是体育比赛一样，不是真正的战斗，没有办法体会到肾上腺素飙升，全身被恐惧和兴奋支配，发烧一样发抖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扣下扳机子弹飞向对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人，是无法知道自己极限所在的。”
“是的。谢谢您。”安东尼奥简短地回答。
他说完之后，训练场中变得沉默，这儿的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他也有闭嘴的时候。
经历、决心、心态之类的精神层面，他参加任务是没问题的，可技能水平呢？刘弈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像秦石武那样善于判断。
“我明白了，”看出他的困扰，萨尔曼少校道，“刘弈队长，我给你的备注作废，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样吧，现在再来比试一次，阿尔梅达和安东尼奥一对一，无限制规则。你们俩都去准备一下吧。”
刘弈抱歉地冲着阿尔梅达下士笑了笑。下士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您无需觉得对不起我，刘弈队长。我若是输给安东尼奥，那就证明他更有资格成为您队伍里的一员。我不害怕任何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