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觉醒来,景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昨晚和慧欣夜聊过后便因地制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洗漱后,景恺突然想起要拜访父亲,一想到这事,景恺的寒颤变心颤,惧怕不已,在房间演热锅中的蚂蚁的人生,想慧欣昨晚的口舌算让自我当了回聋子,吐了一肚的肺话,就被时间的推移给腐蚀掉了。待景恺搔首踟蹰至“满地头发堆积”才铁下心来上路,看看时间,十一点五分了,还早——这仅对于中午来说。
景恺踏着畴昔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岁月荏苒,这房子历经沧桑,却依旧新如从前。阳光照耀下,显露出黑黑的旧痕,远远看去,这房子有向比萨斜塔发展的趋势,一阵微风拂过,它依然屹立,给景恺留下一种拔地而起的坚强品质。景恺暗叹此楼建筑师人性的伟大,他料定此人是男性朋友,所以是阳伟。
景恺来到门前刚想鼓足勇气按门铃,那门为他勇气可嘉而自主开门相迎,“咔嚓”一声打开。景恺一惊,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就像中国警察看见猖獗者公然在天安门前作案,事情发生多了,鼻子都能从容面对,何况眼睛,景恺镇定只当一往常态。
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其貌不扬,说不上半老,徐娘之岁又轻易看低岁月对她的蹉跎,只能说半老半娘。浓浓的妆束却让她更像晚娘,以至于身为后辈的景恺与她有明显语言代沟,缄口不言。女人的丑分两种,其一是天生的丑,这种丑不算过分,只要这辈子好好做人,下辈子还是有机会好好做女人。第二种女人是天生的美,但这类女人不懂珍惜,不丑装丑,这辈子不老实做女人,到处妆扮,把下辈子的丑提前在这辈子花掉,可谓遗丑万年。
景恺上前接过门把正猜她是否就是父亲的外遇,却被那女人一问:“你找谁?”景恺对待女人犹如陌生人一般,如今两者兼并,碰上个陌生女人,换了心肠,说:“我就是这里的住客!”
“噢!”那女人打量了景恺一番扭头便给他留下一妙龄少妇的背影。景恺笑这女人智商的低能,也不要验证自己是否住这便走之夭夭,像她才是负心之人。景恺摇摇头:“女人都是脑残!二手女人都是身残。”
景恺上到五楼,家门也被岁月弄得流离换锁,看来顾父还是信不过母子二人。景恺抽搐着嘴唇走上前去,强忍着退步的胆怯按下了门铃:“叮咚,叮咚……。”
景恺这时的心像是被职业篮球员拍着,悸动得上下气管和胃直叫痛。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张似已淡忘而又深谙的脸就……
“咔嚓。”
“啊!”那张脸被另一张脸给吓得万脸归宗,但又很快地回到了原有的脸谱:“你来这里干嘛?”
景恺的声带把嘴边的空气震动起来:“让我进去说!”说罢景恺开门以其五厘米的身高优势将顾父的脚步斥了回去,顾父形不动色,待景恺进屋后他关上了门。
景恺不居此地许久,身处狗境常久,染上一身坏习。一到客厅便俨如了望台之哨兵,环视四周。景恺叹声离开是对的,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整一套仙阙宫廷,只怕仙人也不及,因为景恺眼前的是人,而仙人不是人。羊绒的地毯让他嫉妒得恨不得地球上遍地都是羊毛,水晶的器具让他向往得恨不得水晶同玻璃一个价位。父子对视,屋内的气氛被二人托得其热融融,省去不少出汗的力气,景恺抿出一丝羡慕,笑语:“你日子过得真不错呢?”
“少废话,有屁你就放,老子还有事要做。”
“我猜你又要发脾气了,这样对肺不好,我说就是了。”顾父“哼”的一声架起二郎腿半俯在沙发上口出仙诏:“你说吧!”
“我的生活费呢?”景恺从未想过自己进入状态后竟能如此从容,活像常山赵子龙气宇轩昂。总结出:时间不是赶出来的,是挤出来的;生活不是走出来的,是逼出来的。
“哼!你向我要生活费?真是好笑,为什么不向那女人要!”他说着无聊地点起一根烟作伴,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抽了起来。
“母亲说离婚协议书上写的是你抚养我到十八岁。”
“哼!哈哈哈……。”若不见他本相,景恺还以为是那Maddog的吠声,现目睹实情,才知天下的疯狗真不少,尤其是对顾父这类时吠时而不吠的杂狗来说。顾父有女人作伴,本不寂寞,却不甘寂寞,吐出一口寂寞,悻悻道:“我给了那女人三十万和家里一块地。后来我听人说她把地卖了,又收利数十万。那可是我们家世传下来的地,就让她给毁了。现在居然还要我来抚养你,你让我去抢?去借?去杀人?去卖血?”顾父的四个反问加四个非义,三个非道,两个非法留下一个残酷的事实。
景恺不认事实,硬坚持实事:“那你拿离婚协议书给我看。”
“哼!”顾父挥寂如土,浪费了一大圈寂寞,直把它扔进烟灰缸进行所谓的资源合理配置。随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柜中寻找些什么。顿时景恺升华了丈二和尚的智障,连头脑是什么都不知,心中像被盲肠打了无数个死结,疑惑盲得分不清同类。
“拿去看!”顾父的准备比景恺的思考快得多,一刻功夫,一沓白色的复印纸搁在景恺面前,眼前几行字在景恺的视网膜上很不情愿的浮现出来。他不敢往下看,怕这些字眼僭越了女人的职权,质成眼泪,如此难堪定被父亲痴笑。上面说到由顾母将自己抚养成年,签字一栏,顾母的名字欺骗了她的保证,被不白的黑笔宣告成另一场骗局。
“看清楚了没有?是由她完成抚养你的任务。”景恺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看到这协议书后又像在雾水中掺和了沙,呛得景恺直想归降女人流泪的特权。
“可她说……。”
“她说有个屁用啊!给了她几十万还要反过来咬我,好歹我也是生意人,这么亏本的生意我会做吗?”顾父的一席话将景恺的雾水一打除去,顿时心中的不解全解,仅留那团散沙挑逗着他欲出的泪水。
“那,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你小子是不是傻了,亏得你还在校读书。叫你母亲拿钱啊!她这么多钱足够供你念完博士了。”
“可我联系不到她。”
“什么!哼!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自己解决吧!”
“我——。”
“咔嚓!”门一开,随从门外丢进一口稚嫩之声:“亲爱的,我回来了!”景恺寻声望去,好一位美女,他自惭冤枉那开门的大婶,她怎能同眼前的这位天生尤物相比。只见顾父迎了上去,叫道:“Honey!”接着身体起自然反应,大热天的却还要给她加倍幸福来了个拥吻,可知此女最温暖的时候是在夏天。景恺看得肉未麻,皮却抵不住这作贱的举动,也热得脱了几层,脱到最后还是与顾父脱不了关系。景恺想,如此靓丽的女子怎会为父亲把青春浪费几十年之久。可知这利益真不是个东西,想起许捷仁和张德,想起母亲,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景恺自慰:好久没有悲哀过了。
那女子习惯了二人世界,正想行骚,不料一侧目——这眼睛也富集体荣誉,一侧不要紧,倒也为她捡回了一丝脸面。她尖叫道:“啊!他,他是谁啊!”景恺醒过神来看着她,也真够配得上自己父亲的利益,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让他人望尘莫及,就连自己也起凡心。景恺笑语道:“我是来要债的!”
“要债要到我们家来了!”景恺冷笑她的言论权不受法律的约束,宽得可以以“自家”定律管束。想必顾父对她所施利益颇远于对景恺十八年欠下的债利。
父亲一把搂着“honey”,怒斥景恺:“顾景恺,你走吧!我现在不想发火!”此举说明那女人为景恺捡回一条命。
然则那女人对景恺的生命另有所好,百般折磨:“你就是顾景恺啊!长得还挺书生的。怎么了,你妈抛弃了你,来找你爸要饭吃啊!要就要嘛!说什么讨债,多难听。我们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给点意思意思还是可以的,你说呢?亲爱的!”
顾父皮笑肉不笑地哄着她:“你好有爱心。”那女人行骚的水分经顾父一提,芙蓉出水,只不过出的是油水,沾的是污水。景恺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举动,又为两人奉出一面肉皮,如今他已被剥得体无完皮,仅留一层干巴的血缘懒着顾父不脱。
“行了!”景恺一声吼叫让这对男女恫吓万分。
“顾景恺,你发个什么鸟脾气!别忘了你站的是谁的地盘。”景恺此时彻底对这世界失望了,万物不离利,天理何存。
“够了,我走就是了。你记着,你我素不相识。”景恺转身甩掉一滴泪,剩下的是对自己的安慰。
那女人调完顾父的情又来戏景恺,走上前去拉住景恺:“你不要钱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她以利益换来的香气。景恺以笑和解:“谢谢,我不是乞丐,不需要怜悯。”
“可是——!”
“不要管他了,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只能怪他自己当初不珍惜。”难得女人还有真心,男人的心已被利益的互补品埋没了。十八年的父子“深情”被他弃如敝屣,剩下的只是苗而不莠的肉体。可怜父子二人被同一女人调戏,一乐一苦。父亲大公无私把痛苦留给了景恺,景恺大公无畏,把痛苦留给了自己。
“那么,再见!”
“再也不要见才对!”景恺回过头去想看看父亲说出这话时会是怎样一副面容,答案还是那张深谙又淡然的脸。只不过这脸在honey的蜜语下飘欲成仙——已不成人脸。
景恺走在未来的路上,聆听车水马龙的脚步声,沸反盈天。一阵一阵地踩在了他的思绪上。他想起《东邪西毒》中的一句话:“我曾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景恺的叛逆升华那东邪西毒,反道:“当你不能再忘记,你唯一可以做的是令自己不要拥有。”人类此时站于一地,他们唯一共同拥有的是曾金而非现金,简单地说就是,从前的利益和现在的利益。若要说曾经和现今,那是他们不可兼得的,曾经的人舍生取义,如今的人舍生取益。故曰:今,欲我所欲也,金,欲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今而取金也。景恺为这小路摇头不止,他开始往大路走,往回家的路走……
景恺回到了家,这是自己的家,属于他一个人的家。他失了神走在这荒芜的空间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地虚幻,像是漂游在阿西莫夫笔下那虚拟的机械世界,永远都只是人脑思想的一部分。世界变得越来越大,未来变得越来越小。
周日晚回到学校,大家紧张的学习像是战国的混战,马不停蹄。可怜景恺只有观马的义务,没有骑马的福分,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等死……
铃声一响,景恺步出困窘,与Easy相约而遇。皓月当空,景恺的星情被那月光折射得稀稀朗朗,只差没有升天与它相伴了。
Easy眼力惊人,或者说景恺演技过差,让他看出了破绽,问:“Jason!哎,你今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噢,没事,只是有点困。”
“昨晚又去上通宵了?”
“哪有,现在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敢花钱跑去消费!”景恺一说完就对自己的演绎人生打了底线,怕Easy反问自己为何没钱吃饭,若让他知道,定会发扬中国古代侠士的豪情——同甘共苦。这种傻子古代过多,现代不多。可惜景恺的思想只留于情而不流于意,只懂其情不懂其意。Easy被贯彻的思想道德太多,以为景恺终于懂得以勤俭节约为荣,自然不在意,只说:“噢!复习得怎么样了,下星期就第二次段考喽!”景恺的一惊未平,一惊又起:“什么!下星期!?”
“对啊!我没记错啊!而且老师今天好像也说的是下个星期!”
“Areyousure?”
“Yes!”景恺自怨能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Easy不懂情意,却懂情调,播放了一首优柔的古典音乐伴这刻。
悠扬的情律在此时随时间静淌着,景恺与Easy的故事就这样被它们叙写着。
“如果你是一个孤儿,你会怎么过生活?”
Easy的孤独似乎不能与孤儿相提并论,对这问题然觉鲜,问景恺:“为什么会这样问?”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那些不幸的人。”
Easy双手交叉拢在胸前半眯着眼仿佛正及时将自己贬成孤儿感受,喃喃:“噢!嗯……我想应该很消极吧!”
“当然消极,不然还积极啊!”
“我确实不知道,你可能有点体会吧!”
“那算了!”景恺忽觉无聊指数会同他的聊天次数而递增。有聊变无聊,无聊变没聊。所有的回答皆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难怪Easy的成绩一直上不去,大脑不思考,再薄的皮也会积累成猪皮,再灵的脑也会磨炼成猪脑。景恺又为Easy叹下一次气——不,是为人类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