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珞进了茶楼,店小二看着她身上的狐裘,没有阻拦,但依然莫名——已经春分时节了,中原的人们,谁还穿狐裘啊?离珞要穿,不是白天不怕热,只是晚上露宿的时候不冷。
弹琴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男人。
坐在客栈一楼的中央,像是在表演,又像只是个食客。
“冷壁秋,你够了没?”斜刺里杀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离珞手指微颤,这才注意到,有三个人围在一边,手握里茶杯,眼睛却一直盯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道:“刘镖头这就急了,这一曲才只弹完半阙。”
话音未落,信手挑断一根琴弦,三人一凛,只听断弦余音尚在,‘噌’另一根弦也断了。
围着的三人察觉不对,旁边的离珞已经抱住心口蹲了下去,心在痛,不止是伤口,她不能呼吸不能哭泣也无法呼喊:她曾喊娘喊到哑了喉咙,她真的没有再回来,尚不足七岁的她望着远坠的落日,望着即将被暮色所笼罩的雪山,听着远山远处狼嚎的凄厉声,听着残酷的风声……一遍遍告诉自己,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娘亲也总是“噌……噌……”一根一根挑断着琴弦,感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与快感,对离珞而言却只有仿佛神经被一根一根揪断的痛楚。
“别挑了!”离珞大叫一声。
中年男人耳朵一震,手指颤了一下。
刘镖头趁机挥剑,另二人也出剑,利剑齐刺中年男人。
离珞短匕出鞘,无声地挡了过去。
中年男人冷笑:“我认得你么?多管闲事,刘兄,我不认识她,死活由你,在下不陪了。”话了,人亦消失,竟没人看清他的身法。
绝望渐渐从心里漫出来,是他么?是他吧,世间能有几个叫那个名字还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呢?
他居然就这样不管她就走了?一滴泪落在脸上,一把剑横上颈上。
“冷壁秋是你什么人?”刘镖头问道。
离珞木然看着颈上的剑,想撞过去。
“你是魔鹰门的人吧?”刘镖头眯起眼睛。
已经有人拿出绳索要捆了她,刘镖头仍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就这样抓了一个魔鹰门的人么,对方除了第一剑拖住他们让冷壁秋有时间离开,之后就站在这里动也不动地束手就缚?
绳索已经绕上了一只手,离珞才恍然醒悟,她还要找大叔!
就在她踢开拿剑指着她的一个人的时候,刘镖头的剑也被另一把剑格住了。
那是个蒙面的少年,一把普通的青钢剑,一通乱打的剑法,但就是这一通乱打居然也与刘镖头打了个不相上下,这时候,离珞已经击退了另外二人,向着刘镖头袭去,蒙面少年却喝了声:跑!
拉起离珞便出了茶楼。
刘镖头追出一箭之地后,再也弄不清二人的具体去向,只得收脚。
这边离珞与蒙面少年的飞跑终于停了下来,她得承认,这少年的轻功比她强。
少年揭下面巾,喘了口气,调平气息之后,向离珞道:“你轻功还不赖嘛!”
果然还是他,离珞淡然,道:“这话该我向你说。”
少年道:“我轻功好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也不差。”
这少年像清溪一般明朗的态度让他如此自负的话听起来并不扰耳。
离珞问道:“你怎么会来帮我?”
少年笑道:“英雄救美啊!”
“你怎么会被武林盟围杀?”
离珞不答,这些事,她不明白。
少年道:“你没受伤吧?”
离珞道:“我有些不明白。”
清秀的少年道:“什么不明白?”
离珞盯着他,幽幽道:“你认识那些人——你知道他们是武林盟的。他们也认识你——否则,你何须蒙面?”
清秀少年一怔,道:“是又怎么样?”
离珞皱眉,淡淡道:“所以,我不明白你帮我的原因?”
清秀少年摸了摸鼻尖,看来这少女完全没听见他那个英雄救美的玩笑,只得说道:“我刚刚用你给我的钱吃饱了肚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抓而不帮你?”
离珞依旧漠然,只是皱在一起的眉松开了。
清秀少年踌躇片刻,说道:“你是不是与百里家有什么误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人来调停,这样你就不用怕那张追赏令了。”
要知道,百花山庄百里家是中原四大名庄之一,能请人来调停这样的误解,这少年会有怎么样的背景?
离珞却完全没有在意,冷冷道:“他们欺负我,却被我欺负了,没有误解。”
清秀少年一怔,击掌大笑道:“这说法很妙!”
离珞听了,唇角开始不由自主往上扬,却不等清秀少年看见,她已转身,道了声:“告辞。”
清秀少年道:“附近没有其它镇子,天要黑了,你准备怎么办?”
离珞顿住,愣在原地很长时间,这世间跟大叔有关的只剩下剑少了,可她要去哪儿找他呢?
“你知道怎么找剑少吗?”她回头问。
清秀少年一惊,答道:“你不是想要赏金吧?我劝你换个目标吧,这三年不知道有多少想杀剑少的人反被他杀掉的,武林盟都找不到他,何况你我?”
离珞转身,离去。
走了许久,停下来说道:“你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清秀少年咬了咬唇,开口:“我只是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是不是见过易风?”少年说完这句话,神情变得有了几分凝重。
离珞微微偏头,思量着这少年与易风会有什么过往,嘴上答道:“见过,怎么了?”
少年明澈如溪的眼睛突然就弯了起来,笑意甚浓,道:“没怎么,他欠我点东西。”
离珞不解,问道:“难道他欠你银子?”
少年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最后只得干笑两声,说道:“是的,还不少呢!”
离珞忽然想到自己的银子正是易风给的,对着‘原债主’的表情便稍好了几分。
接下来,少年提议同行的时候,离珞便没有拒绝的勇气了——欠人钱的感觉真不好。
露宿的篝火点起来之后,她才想起一个诡异的问题:这少年问她是不是见过易风,那语气绝对不是在问: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易风的人?而似乎是知道她见过,只不过再确认一遍而已。
少年的回答更加让她震惊:你不知道吗?整个江湖都知道易风在风雪山庄庇护一个叫离珞的少女,后来更是在当夜杀了于坤!风雪山庄的于小姐还未到中原,就已向武林盟发书要求追缉易风。现在武林盟的人都在找他!虽然现在还没有悬赏,但是如果风雪山庄认定就是他杀了于坤,悬赏令应该很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