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给人看病,家里人来人往,很晚都有人过来吹牛打屁,周小花一个才几岁的孩子没事,就照常每天练练大字,完了就在附近窜着玩儿,也不跑远了。后来不知道谁家送来一把小锄头,刚好合适周小花用,周小花练完了大字,就抗着小锄头跑附近玩儿,或者去黄角树底下乱刨一气。她一个小孩儿也没人关注,倒真给她又寻到了三颗差不多大小的小珠子。
至于父女两个要找的人也肯定是找不到的。
为什么呢?因为两个要找的是个欠钱的。这钱还是二十多年以前欠下的。到了现在,别说借钱的人不一定在了,即使还在,谁傻冒了出来认这个茬儿?缺心眼啊?所以别说压根儿就没这个人,即使有,那人家也铁定不会认。这事给队上的人说了,大家知道原来找的是这么个人儿,虽然人都很热心,想找出这个人来,却打听了不少人也没打听到。
杨老头这里,每天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排队,中午勉强能在吃饭的时候休息一小会儿,就又接着开始忙了。
不用说,这会儿来的病人就不单单是三队的了,甚至也不只是梨树湾的人了,也有附近得到消息找过来的。
每天一直到下午六点钟天儿马上黑了,大家才散了回去。
杨老头和周小花原本还以为过不了几天来看病的人就会少了。这爷儿俩个都低估了周围居住的人的数量,也忘了大家伙儿都有三朋四友的了。杨老头这么看下来,一个多星期了每天人不见少,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老头一看这架势不干了。
他本来这趟随周小花过来就是有目的的,要每天这样给人看病,他还怎么达到目的?周小花一个小孩儿还小,她也跑不远。即使她能跑远了,杨老头也不放心不是?
于是,老头跟胡队长说了,要队长跟队里的人给他专门在三间房子隔壁起间屋子看病,不再在他爷俩住的房子里看了,免得打扰他爷俩休息。而且,他以后看病,也就是每天上午看,早上八点到十点半,一天就五个人。下午就不看了。他年纪大了,三天两天的这么弄还将就,天天这样他吃不消。若是头一天没看上五个,就延到第二天。提前看完了五个人呢,就提前下班。至于是哪五个人,就让队上自己个琢磨。等看病凑来的物件啥的凑够了能起一间房子了,多的物件再给他送过来,也好养活他爷儿俩个。
胡队长一听,这是好事啊。免费的病能看不能看,他说了算。虽然这样要得罪一些人,不过也值得不是?何况起的房子好还是赖人家杨老头也不多做要求,只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足够亮堂就成,这好办啊。哪家还没有点破砖头烂瓦片的?没有的,还不会去拣点石头回来?他招呼了一声,半个大队的人都来了,附近听到风声的也来了好几个帮工的,前前后后才四天的功夫,连屋基带房梁,一间宽宽敞敞四十多个平方的房子就盖了起来,屋梁比旁边的三间房高了一半儿,前后还各安了扇大大的带玻璃窗的大窗户,门上也是安得通透通透的大玻璃。美中不足的是房子下半段用的附近河里捞上来的大鹅卵石,上半段用的是烘干了的泥砖,屋顶上的瓦片也不是一个色儿,有绿瓦,也有红瓦,看起来不够大气,也不怎么上档次。不过杨老头很满意。他喜欢住泥坯房。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非常合乎他的心意。
说是看病不要钱只要东西,胡队长人家脑筋还是很灵活的,就在新起的屋子外面让人搭了个木头棚子,棚子下面搁了块两头垫高平平稳稳的板子,看病的人拿来的东西,就放在了板子上。东西杨老头爷俩用的上就收起来,用不上的就放那儿,谁家愿意买的就便宜点卖了,没人要的,有谁去城里卖东西,就顺便捎带上卖卖,能卖多少算多少。
还别说,这么着一来,慢慢地,不仅把当初过来帮忙起房子的人的工钱攒出来了,材料钱也很快攒够了,还渐渐有了富余。
杨家父女隔壁的前面的木棚子底下,也慢慢形成了个小市场。每天上午,大家都挑着担子过来卖点东西。上午找杨老头看病的人,很多时候也不单单是病人,也有病人的亲朋。大家慢慢熟识了,有时候就会捎带脚地买点东西回去。发展到后来,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儿有个小市场,东西便宜又实惠,大家一大早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转上一转,市场的规模渐渐地就越来越大了。
这样,还不到三个月,胡队长就把三间房子跟后来起的那间房子的屋基证交到了杨老头的手上。
爷两个这才醒过味儿来。他们在此地逗留的时间不短了,这都马上五月份了。这个时候,爷俩每天下午打着找草药的幌子,各种颜色的小珠子已经寻了七十多颗了。
想到山城过了五月份就要开始热起来了,周小花再是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珠子,也不愿意在此地呆了,闹着要回去。杨老头当然想把能寻到的珠子都给寻到了,可人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不是?闺女既然不愿意呆了,那就回去呗。
胡队长还不愿意放人。
杨老头自己个谦虚,不觉得他的医术有多高明,可胡队长给他把了两个多月的关,对老头医术的好赖,那是门清啊。凭借这个,他真得了不少的好处。明面上杨老头不收钱,可病人要想早点排上号,不得找胡队长疏通疏通?暗地里,胡队长得的好处大发了。别说杨老头得到的四间房了,他要想盖,不拿他以前的老本儿,单是因为杨老头得到的东西,十四间也盖得出来。要不,他至于屁颠屁颠地给杨老头送什么屋基证?至于他因此结下的人缘儿,那就更多了。可他不放人也不成啊。人杨老头要走,腿长杨老头身上,他也没办法不是?好在他还得了杨老头的保证,明年的这几个月还来。
周小花跟杨老头好一顿拾掇。爷两个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可这要回去了,东西却不老少。既有病人家给的老腊肉,香肠儿,也有鸡蛋,鸭蛋,鹅蛋等,还有冬瓜,南瓜,瓠子瓜,更有爷俩个新做的几坛子咸菜,豆瓣,辣椒酱等。周小花一点儿没客气,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全部装好了放到了她的大冰箱里,其中,还有她跟杨老头这几个月的收获,那七十多颗珠子。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央了杨老头,用木头新给她做了个匣子,珠子统统装到了匣子里,安了把锁,把匣子锁上了而已。他们家新长出菜没多久的菜园子,周小花也好好地扫荡了一通,把但凡能吃的菜都收了,放到了她的宝贝里。
爷儿俩个这回没去坐火车了,那个太倒腾人了,直接买的飞机票,坐的飞机。当天下午爷儿两个就到了青岛,然后打青岛坐了客车,到了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回家,虽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相比较来说路途上的时间少了很多,人也舒服多了。
杨老头跟周小花爷儿俩个也没去打扰周超俩口子,直接好好地歇了一晚,第二天快到中午了才起来。父女两个拴了大门,打算在家里从周小花的大冰箱里往外倒腾东西。
但是两个人刚手挽手的进去,却被里面浓浓的雾气给惊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冰箱父女两个用了几十年了,除了刚开始进去的时候雾蒙蒙的,黑沉沉的不怎么看得见东西,后来一直晴空万里,常年纹丝不变,里面连个尘埃都没有,这是哪来的雾气?
并且,雾气也太多了!不说三步不见人吧,起码十步左右不见人是肯定的。这个雾气跟外面阴雨天气的雾气也大不相同。阴雨天气出现的雾气,让人感觉空气中都带着股水汽,有它们在,很多时候还使人感觉有些气闷。这里面的雾气却不让人感觉有什么水汽,也不气闷,正相反,吸入雾气进到肺里,还让人感觉有些神清气爽,非常舒服。
父女俩个还正在疑惑,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的时候,不知道打哪传了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把珠子放到磨心里去!”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用说就早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让人听到了就不由自主地顺从,不光周小花听从了,连活了一千多年的杨老头也生不出反抗之心。父女两个打一堆东西里找到了装珠子的木头匣子,这回才看到雾气正是从木头匣子的缝隙里钻出来的,丝丝缕缕,飘飘渺渺。雾气溢出来之后,再慢慢弥漫开来。
不用说这是打昨天匣子放进来之后就这样了。怪不得父女两个进来会看到这么多的雾气。
这匣子是杨老头匆忙之间做成的,只要求把珠子装进去就是了,根本没做其他密封的措施。
若是匣子没锁,父女两个听了声音之后,估计打开匣子,就直接把珠子全放中间那些形若行尸走肉的人拉着的大磨的磨心里去了。可偏偏周小花也不嫌麻烦,给匣子安了把锁,钥匙还没带在身上,装在她昨天穿着换下来的衣服兜里。有钥匙的话没谁会想到破坏锁着匣子的锁。父女两个就抱着匣子打那大冰箱里出来了。也怪,两个一出来,匣子里就再没丝丝缕缕的雾气往外面散逸了。可父女两个也回过味儿了。
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以前的若干年,他都一直没出声,现在怎么会出声了?还有,匣子里的小珠子为啥会有雾气弥漫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怪父女两个警觉,实在是刚开始进到这个大冰箱里的时候,当时还是杨淼淼的周小花给害得不轻,当了一辈子老处女才勉强化解了附在她身上的煞气。即使现在,周小花身上还或多或少带了些,离她家老三稍微近些,小孩子敏感,还能把小奶娃吓着。父女两个敢相信这猛不丁出现的声音的主人对周小花有什么好心?
出于好奇,杨老头跟周小花打开了装珠子的匣子。本来看到匣子里冒出了那么多的雾气,两人还以为珠子会变样了,一颗颗不再晶莹剔透,乌漆麻黑了呢。可谁知道,确实变样了,不过珠子没变得乌漆麻黑,而是变的漂亮了,质地更加晶莹剔透,润泽细腻了。
珠子是周小花跟杨老头一颗一颗收集来的,当时周小花看得分明,珠子确实都很漂亮,但不论哪颗,或者有点划伤,或者带点乌渍,都不可避免地有点小瑕疵,可这会再看,哪里还有瑕疵啊?一颗颗地分明光润无比,里面好像有水儿,马上要沁出来了一样,美丽无比好不好?唯有第一天周小花跟杨老头拣到的一颗乳白色的小珠子,变化相比较其他的珠子没有那么大,里面还有着几缕光晕,可也一样看起来漂亮了很多,也油润了许多。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不喜反惊。
杨老头道:“要不,就选这个最难看的,先放磨心里试试?”他指的是那个变化最少的乳白色珠子。
周小花摇头:“不!一颗都不放!凭啥呀?里面那个老东西以前一声不吭,现在看到有好处了就沾上来了,有这么好的事吗?”
不管是谁,害她当了一辈子老姑娘,这仇大了!
因此,父女两个把匣子重新锁好,放在了外面,袖着手儿重新进了大冰箱里。
里面的那人显然看的到父女两个,见两个人手上没了珠子,父女两个刚一进去,就咆哮起来了:“珠子呢?!弄哪去了?!怎么不放磨心里去?!”
这声音震人心魄,杨老头闻听,脸儿不由自主地白了。他是感觉到了周围施加过来的偌大威压,心内颤颤。很多年了,他没尝试过这样的感觉了。
周小花却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她现在是这大冰箱的主人,连这声音的主人都要受她的管束,即使这声音再是怒气十足,她也没当一回事儿。或者说,周小花此人天生反骨。她最不爱听话了。否则,她再是情商欠缺,智商总是够的,都是打经济大浪潮里过来的,为什么别人都捞了个盆满钵满,她还始终一贫如洗?就是因为她做什么事都听不进别人的话,自己个做事,又没有毅力跟耐性坚持下去,才会如此。其中,也包括她自己个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