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局一掀开木桶盖子,一股陈醋的酸气弥漫整个洞穴,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臭气。我们都是用手掩住口鼻,处于风口的碌碡被熏得涕泪交流,跟火局抱怨道:“领导,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一股酸菜缸味?”
火局自己也抬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回答道:“这是我拖文科长专门配置的酸液。里边强酸弱酸都有,难免有些怪味。虽然难闻了点,可这就是我们打开这道封石的法宝。”
说着,他拿起一个塑料杯子,在木桶中舀了半杯溶液,叫碌碡躲开,向着铁锈色的封石就泼了过去。酸液所到之处,只听“滋”地一声,封石上顿时冒起一层白雾。我们都心知这混合酸液不是闹着玩的,忙退几步,远远地看着。
等白雾散尽,再看封石时候,上面已经被腐蚀出五六公分的口子,呈泼洒状,看来被子里的酸液地点都没浪费,就算溅出去的几滴,都是同样的小坑。碌碡跑过来,看着腐蚀的口子还在兀自冒气,对着火局笑道:“真是绝了,大锤都没治的石头,反倒让这桶醋给拿下了!”
火局将手中的杯子递给碌碡说道:“这就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石头再结实,也退离不了矿物盐的本质,用酸液来腐蚀,肯定是迎刃而解。”
一看这是个妙法,难题迎刃而解,我们就带上护具,各拿工具,开始慢慢溶解封石。当然,三位领导是不会做这种活计的,全由我们三人代劳。根据火局的估计,这块封石应该是就地累就的。建造时,有工人把黏米面拌着石粉和石灰和成糊状,之后搬运过来,像是浇混凝土一样,将通道口堵满,在经过长时间的脸晒和养生,便成就了坚不可摧的封石。
这样的封石因为原料紧缺,所以肯定不会太厚,从里往外估计超不过六十公分。六十这个数字表示的是一个花甲子,又是吉利数字,古人很讲究这些好彩头,所以只要我们耐心处理,几个小时,封石也就通了。
火局的话说起来容易,我们的活干起来难。因为酸液有限,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木桶抬到封石跟前,一点点地往上泼洒,唯恐浪费。整块封石面积很大,也不能铺面全部溶解掉,只能仔细地打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洞。
因为酸液的味道是在难闻,没人能在近处挨过十几分钟,所以我们三人轮番交替,后来因为进度是在缓慢,文雀也顾不得那股酸臭,一直顶在里边。一看到文雀,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关于他是内奸的事情便涌上心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表情淡然,只是眯着眼睛用酸液一点一点地腐蚀封石。看着他手中黄橙橙的酸液,我心底萌生出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
如果我是文雀,直到自己的处境已经被人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我一定会跟这些家伙拼个鱼死网破。把手中的酸液随便泼洒在这几个人的身上,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从而趁乱逃跑,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我越想越害怕,文雀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心惊胆战,我不敢在想下去,尽力忘却这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想法。但是,身体却不由我控制,一直和文雀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封石上的寝室洞口已经有半米深,文雀的一半身子都能爬进去了。我忙了几个小时,一身臭汗,再加上酸液气味的刺激,有了点脱力的感觉,便撤出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抽烟休息。
碌碡也顶不住了,走出来,躺在我旁边的空地上,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小声骂道:“妈个比的,拿这份钱还真不容易,这哪是人干的活?文科也真是牛逼,这么半天都没出来透透气。”
我无心和他搭话,只递给他一根烟。还没等点着,就看见文雀从里边走了出来,招呼我们回去看,似乎里边有情况。众人收到这个消息以后,都相继奔过去。我实在不想起来,但碌碡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几乎是拖着我,把我带到了洞口。
文雀用小苏打温水洗了把脸,说道:“封石基本到头了,和火局说得一样,只有五十多公分厚度,但是,里边有点情况,你们自己看看吧。”
因为手电筒在我这里,我不得不走上前,向新腐蚀出的小洞口里边张望。这一看可不要紧,只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黑黢黢小洞的尽头,赫然伸出一只森白的手骨!
这只手骨狰狞而扭曲地伸向外面,似乎死前极不甘心,正在尽力向外挣脱。手骨上面还沾有碎石与石末以及被腐蚀的痕迹,看来这只手骨是被禁锢在封石之中,因为酸液腐蚀掉了石块,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看到这个可怖的场景,我连忙退了又退,剩下的人知道里边肯定不寻常,相继上前看了看,最后都是咋舌不已。火局推测说,这段手骨一定属于当时修建陵墓的民夫。墓穴完成之后,为了保密,被活生生用封石泥挡在了里边。
民夫不甘就这样受死,便挣扎着要冲破当时的混凝土,但在中途力尽身亡,身体最终和封石融为一体,他狰狞变形的手骨就是当时抗争的最好证明。对于这个说法,我们都表示同意,心中唏嘘不已。
然而体恤古代民夫并不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我们要做的,还是要进入墓穴进行勘探。如今封石已经打通 ,剩下的就是派人进去进行初步勘察。因为这个洞穴很小,所以我就成了不二人选。
火局也知道这样的小洞口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委托文雀和方处弄更多的酸液来,起码要让众人都进去才行。文雀却拒绝了火局的命令,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要只身潜入墓穴中,作为直属领导,他不放心,他必须亲自陪同我进去。
这件事如果在平时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文雀视下属如命的事情在场的人几乎都有所耳闻。但此时情况不同往日,文雀有内奸嫌疑,这样的做法就值得人怀疑。谁能保证他不会趁此机会铤而走险?
方处这时看了看火局,毛遂自荐道:“那么我也进去吧。”说着,他就俯下身子向洞里试探了一下,方处虽然各自不大,但是肩膀很宽,试了好几次,都卡在了外边。最后无奈地撤出来,看着火局摇了摇头。
火局和林局互看一下,交换了眼色,最后决定,既然是前去初步勘探,索性就多去几个。除了我和文雀,瘦高的林局也会加入,这样组成一个勘探小组,在里边出了事情也相互有个照应。
话虽如此说,但知情人都明白,这样分配的用意是什么。
于是,我们三人拿上了装备,准备进入洞穴。文雀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简,这回得靠你打先锋了,自信点,肯定没问题。要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就马上撤出来。”
我佯装笑笑,点了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计划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洞打得外大内小,如今唯一能通过的人就是我。先由我带着仅剩的酸液钻过去,在另一头尽力腐蚀出更大的空间,从如今的酸液剩余量来计算,再溶一下,应该足够文雀和林局这样身材的人通过。
碌碡对此很不满意,对我说:“小子,这回可是便宜你了,头功是你的了。以后升职加薪,可别忘了兄弟我。这要是在里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难保你一步登天。”
说着他拿起工兵铲,在洞里搅了搅,零零碎碎的细小石棱就被铲平了,当然还有那根我忌惮的手骨,也一起被铲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碌碡这么做虽说粗鲁,但也算给我帮了点忙。
一直不说话的林局,这时走过来,将剩余的酸液装在一个大塑料瓶里,装进我的背包,再给我腰间系上绳索的时候,偷偷向我衣兜里塞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我从外边一抹形状,却是一把匕首。我当然知道林局的用意,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文雀,心里顿时一紧。
准备好以后,我把背包拴在小腿上,一手拿着手电照明,另一只手拿着工兵铲开路,一头扎进了棺材一般的腐蚀洞里,靠着两肘的力量在地上匍匐前进。虽说只有半米的距离,我走的还是很艰难,一来是洞里空间狭窄,十分压抑,而且酸味很重,呛得我难受,二来身下的石头坚硬如铁,凹凸不平,硌得我手臂火辣辣地疼。
特别是最后的那段路,十分狭窄,我双手抱着两肋,尽量收缩肩膀距离,用尽平生力气,拼了命一般向里钻了过去。就算这样,肩膀还是被蹭破了好大一片,伴随着汗水的冲刷,又痛又痒。
钻过最小的那段,其实上半身已经进入墓道里了。我仰面朝天,用手电一照射,上方是并不是预想中的青砖墓道,而是稍微高了一点的花岗岩洞顶,开来这里并不是墓道,还处于山洞中。
我利用两脚的脚后跟发力,一点一点地往里蹭,突然感觉背上有尖锐的东西刺我。出于下意识,我反手一抹,心里就凉了半截,从手感上来判断,这可能就是被碌碡铲断的拦路手骨。
我厌恶地收回手,赶紧往里进发,终于脱身出来。能再次站起来,我突然有一种从棺材里起死回生的感觉,于是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借着手电光芒,查看四周的情况。面前就是我们费尽力气腐蚀过的封石。
这块石头虽然在外边看工工整整,往往整整,但是里面却不堪入目,基本没有任何形状可言,像是肆意倾倒的糨糊,一个大包连着一个大包,看来火局推测的一点都不错,封石的确是从外向里浇筑而成的。
在封石的内里,还有一层几乎灰化的青铜架子,用手一摸就变成一阵土灰。看样子应该是当时为了囚禁民夫的栅栏,其上还有一些皮毛痕迹,相比是后来在浇灌封石浆时,起到了模具的作用。
等在回过头来,准备看一看前面的景物时,手电光一照,地上白花花一片,居然是厚厚一层的尸骨。如果说外边是尸骨如山,那么这里就是白骨铺路,手电光芒所及,都是森白的骷髅骨架,绵延不绝,足有百米远近。
我不敢再看,只能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先完成任务要紧,于是,我俯下身子去摸拴在腿上的背包,可是手指触及的东西,却是滑溜溜粘乎乎的,我忙用手电一照,在我的脚面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一只白色的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