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对面的草丛上方,出现几点忽明忽暗的黄绿色亮光。魏良冷哼一声,不过就是几只夜光虫,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么。他觉得再也不能够跟她客气了,不冷不热的说道:“赵先生,依我看还是把章医生请过来吧。你这么一开窗是很容易患上伤寒的,若是,阿喷!”
漓鸳回身冲着魏良笑道:“魏大人,正如您所说,章医生还是请过来的好,不说别人,也许您自己就会用到!”
魏良气的脸霎时便成菜色了。
漓鸳不理睬他,回转身默默的看着那几只自由自在飞舞着的萤火虫,幽幽说道:“我想到办法了。”
她关上窗户,走回座位。这年头靠人不如靠己,关键时刻一个也指望不上,漓鸳暗自叹了好几口气。
“哦?”魏良不动声色,“赵先生请说。”
漓鸳凑近了一点,严肃地问:“魏大人以为赵渊此次离开驿馆是出去玩吗?”
魏良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她正襟危坐,凛然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做了出秦使,就该要有使者的样子。我想着,咱们带着一大帮美人来了秦国,才艺什么的无怪乎弹琴跳舞,大家水平都差不多,要想夺人先声就必须得别出心裁,化腐朽为神奇。所以,这几日。”
她将声音压低,说道:“实际上,我是处去调查了。”
“调查什么?”
“调查秦王。”她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哦?”魏良颇感意外,“都调查到些什么了?”
“这秦王小时候曾经在赵国待过一段时日,那时他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二人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呢?”魏良很有点不耐烦,这几****都快忧思成疾了,哪有心思听这些。
“我便有了一个绝妙的构思。”
当下,漓鸳便在议事厅之中将自己的这个绝妙的构思说给了魏良。这个构思到底是如何绝妙,除了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魏国使者之外无人得知。不过魏良似乎很满意,从议事厅出来以后,他便一扫往日的阴霾之相,驿馆的天空也由数日不开转而为晴空万里无云飘。
漓鸳从议事厅出来之后,便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才因为着急出了一身臭汗,她认为当务之急应该要去洗上一澡。她哼着歌,优哉游哉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拐角的时候,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她揉了揉被撞的生疼的腹部,“你是怎么走路的,燕儿,你怎么才回来?”
公良燕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平常总是明媚的那双大眼睛里神采恍惚,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是看着某个很遥远的地方,像游魂一般从她身边飘过,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燕儿。”她又叫了一声,只是人家根本就不理睬她,嘴角含笑径自往前走去,完全忽略了面前就是一堵墙的事实。
“燕儿!燕儿,别走了,前面是墙!”她急了,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燕儿她怎么了?难道是梦游症的前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燕儿平时看着多么伶俐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变痴呆的一天。她看着公良燕的背影,嗟叹不已。那么一堵冰凉坚硬的石头墙杵在那儿,那人却是浑然不觉,正打算穿墙而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记得中学时有一位同学半夜三更出来遛狗,因为夜色太过朦胧一头撞上路边的大卡车,一张俏面青了个把月。燕儿呀,你可千万不要撞呀!漓鸳不敢再看,闭上眼睛。
“赵先生!”
就在公良燕快要撞上时,蓦然转身喊了一声。
“什么事?”漓鸳即刻应道,倏忽瞪大双眼。
公良燕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刚才看见魏良一脸喜气,满面春风。”
“那个么。”漓鸳狡黠一笑,“我只不过对于此次秦宫献艺提供了一个构思,而那个构思似乎是很对他的胃口。”
“这样呀。”说出这三个字后,公良燕默了半晌,眼角眉梢笼上一缕清愁。
漓鸳心下了然,这本来要向魏良献计献策的人是公良燕,可是却让她占了先机,抢了功劳。想到这里她一脸歉意,愧疚的说道:“燕儿,真是对不住呀。本来我是应该等你回来的,可是你不知道,刚才魏良追问我追的那个急呀,有地洞我就钻了。”可惜,没有。
公良燕仍旧默着,静静的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这个方向,眼角眉梢的愁绪似乎浓郁了不少。
漓鸳急了,说道:“这件事情可怪不到我,那个时候我不说不行呀,你若是早一点回来,我也不用劳心劳力,去伤那个神了。”
公良燕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是迟了。”
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公良燕这个举动看的漓鸳心甚惶惶,她自觉罪孽感深重,紧追着公良燕不放。
“燕儿,今日这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出那个构思的,打死也不该说的。那个,你先前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你的肯定好过我的,只要说出来,魏良肯定就会采纳。”
公良燕淡淡道:“你多虑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不管他采纳谁的,对于我来说都一样。”
“那怎么能够一样!”版权问题很重要,怎能够模凌两可。
“那就是一样!”
漓鸳还想再争辩几句,公良燕却打断了她,恭谨的说道:“赵先生今日太过劳累,还请早些安歇,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不待漓鸳答言便匆匆离去,徒留她一人独立于沉沉暮霭之中,心中顿生苍凉萧索之感。她被人嫌弃了,她这么一个善解人意,先他人之忧而忧,后他人之乐而乐的好人竟然被人给嫌弃了。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住处,也不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郁闷去了,郁闷的就连先前想要沐浴的念头都给忘掉了。就在五内郁积之气正在腹中游走之际,她忽然听到房顶上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刺客!她的心头浓烈烈的火起。
好个魏良,人面兽心,笑面老虎,竟然欲行过河拆桥之事。亏她绞尽脑汁的想计策,将燕儿都给得罪了!她早就说过这驿馆是回不得的,这才刚刚献了计策,刺客就被派来了,这厮可真是一心一意的想要灭了她呀。
很好,很好,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去灭了他!只是,换衣服肯定是来不及了,她摸了块布蒙在面上便出门去了。
刚出门她便跟上了那个刺客,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刺客很奇怪。先前听他在自己屋顶上走来走去还以为是正对了目标出击,没想到的是他从屋顶跳下来之后便在驿馆之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像只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要做什么。估计此人必是刺客这一行当中千年难遇的天大菜鸟,一点都没有一个刺客所应该具备的优良素质。
她跟在后面又看了一会儿,看的是不烦躁郁闷之极,觉得如果就这么放任一个想要刺杀自己的菜鸟刺客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绝对算得上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纵身便跃了出去,指着刺客问:“喂,你是否要找赵渊?”
刺客吓了一跳,猛然转身两眼直瞪瞪的盯着漓鸳看,眼神里有一丝恐慌,但是很快便转为犀利清冷。
这人虽然笨了点,但是这一对招子委实凌厉,漓鸳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色厉内荏的喝道:“看什么看?回答问题!”
刺客紧盯着她看,看了半晌,两手抱着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学人扮飞贼,也要学的像才行!”
她顿时一头黑线,很有点哭笑不得,指着他说道:“你这人……”
不容她说完,刺客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小声点,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会问,你意欲何为我也不会管。只是哥哥要警告你一句,趁着还没被人发现,大错还没铸成之际快点回家去,这种危险的游戏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可以玩的。”
这个人热心呀,对于如此热心之人怎能辜负?她伸手擦了擦满头汗水,笑嘻嘻的说道:“哥哥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家去。哥哥再见!”
她转回身便走,刺客紧紧跟着。她走的快,人也走得快,她走得慢,人也走得慢。不过,不管是慢也好,快也罢,两人始终距离十步之遥。本来是要趁着他转身好下手的,可他却紧跟不舍,似这般永不回头的怎生是好?
再这么走下去不是个事,为今之计只有使用她那绝技十步死不了了。她往前紧跑几步刺客也紧追了几步,正在一跑一追节奏甚为和谐的时候,她猛的转身随手一扬。
事情太过突然,刺客猝不及防,将那一股淡香之气全数吸入肺中。他倒下的前一刻睡眼朦胧的看向俯视着自己的漓鸳,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你,你,是谁?”
漓鸳指着自己的鼻尖吼道:“我是谁?你连我是谁都不懂竟然还敢出来混!我告诉你,别看我小,我头发丝里都藏着年龄。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算是哪只鸟?”
她越说越激动,不过却是白白浪费了表情与感情,这一长窜台词刺客根本就没听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昏过去了。
她走上前用脚踢了踢他,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惯,恁不禁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