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左手提着一篮子花瓣,右手捧着一套换洗衣服,艰难地进了屋。经过七八道帘幕才走到里间,远远的见到屏风后头隐隐约约的现出一个窈窕丰满的身影。然而走到此处,她便被勒令止步了,另有白衣侍女接替她的活计。
她忽然萌生一个念头,这连素衣平日里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连洗澡都只要贴身侍女伺候,但凡不愿意被人看到真实相貌的人都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连素衣的秘密是什么?
世上爱好八卦者绝非她一个,同道中人委实太多,今日湖边那恶劣的华衣少年算一个,现如今房梁上还蹲着一个。那一个身子紧紧缩在大梁上,与她目光对上时,冲她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那声即将出口的“荷子”二字,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荷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快些离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外头走,在此处距离门口不满十步的距离内,暗暗在心内祈祷了成千上万次,而那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荷子露馅,荷子穿帮,荷子被捉!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走到门口时,非常满意地听得屋内那白衣侍女严厉地喝道:“荷子,下来!”
她心情很是激动,立刻停住步子,回头张望,但见荷子笑嘻嘻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十足十的老油条样。白衣侍女狠狠瞪了荷子一眼,警告她道:“这已经是第十次了,看来必须要将你交给盖大侠处置了。”
荷子连忙求饶,急切地道:“玉仙姐姐饶恕则个,下次再不敢了。”
玉仙面无表情的说道:“荷子小姐,这话你已经说了九次了。”
荷子满脸堆笑,道:“我保证不说第十一次!”
玉仙不饶她:“类似的话,你说过十次了!”
荷子黏在玉仙身上,恬不知耻的说道:“玉仙姐姐,你就再饶过我这一次吧。”
玉仙正要答言,忽听得里间传来啪啪啪三声闷响,她面色一紧,抬手轻轻一拂,荷子麻利地像条泥鳅鱼,跐溜就到了门外。屋内玉仙再次狠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下不为例!”转身走进屏风里去了。
漓鸳觉得这荷子实在是不怎么样,偷窥窥了十次竟然都没成功。要是她的话,不偷窥则已,倘若下定决心窥了,十次以内绝对搞定。当然,如果十次还搞不定,二十次以内是可以的,当然二十次还搞不定,三十次,其实,她也不确定偷窥连素衣几次方能够成功。这活计,难度太大了。她很是怜悯的看着荷子,荷子那厮很快便认出她来了,扑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小赵,说吧,怎么谢我?”
她惊诧莫名,战战兢兢道:“我为什么要谢你?”
荷子神采飞扬,骄傲的说道:“我治好了你的梦游症!那天,我一直在你床头守着,你睡的像头死猪。”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她就郁闷。这厮那日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药,害的一大早她被人拉到湖边还神志不清。身为一个武者,竟然被人加害到这般地步,她既羞愧又消沉。
荷子无视她的低落情绪,睁着一双绿油油的胜过地上青草的眸子,喜滋滋的问:“小赵,千万不要客气!说吧,除了梦游你还有什么病,我手头很多药,专治疑难杂症,要不要再试试?”
这荷子是天然黑,不动口则已,一动口气死人。她嘴角狠狠一抽,一把推开荷子,喝道:“你才有病!”
荷子眸中绿光如同暗夜萤火几度明灭,不满的嚷道:“你这什么态度,有病就要治,我真的。”她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听得前方荷花池中一阵响动,连忙扭头去瞧,抬眼瞥见一道灰色影子窜了出去。她顿时非常激动,顾不上漓鸳了,随手将挂在脖子上的一条绿油油的绳子抛给漓鸳,吩咐道:“这个,你先替我拿着。”
漓鸳顺手就接了过来,往自己脖子上一挂,转身去看荷子要做什么。荷子冲着荷花池的方向大喝道:“小样,尚舍瑟,还想跟我比逍遥游?跟往常一样,让你十丈!”说完,消消停停地待在原地从一数到了十,而后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窜进了荷池。
漓鸳的眼神追随着荷子的身影而去,一眨不眨。但见接天莲叶随轻风起舞,如一顷碧波微微荡漾,碧浪之中,点点菡萏,含苞待放。于那碧波浪尖之上,一个粉色的身影轻飘飘的掠了出去,如灵风一缕,刹那催开满池芳华。
她看的呆住了,太过惊艳了,这个功夫无论怎样,都一定要学到手。却在此时,耳边响起一阵咝咝怪叫,伴随着这声怪叫,还有一个绿头绿脑的东西在她眼面前晃了晃。
她觉得非常碍眼,一巴掌拍掉那个绿头绿脑的东西,训斥道:“别闹!”拍完之后,忽然身子僵了一下,触电般回头去瞧。就在她的脖子上,一条碧青碧青的细长小蛇,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她。见她看着自己,它飞快的凑过来,吐着火红的信子,从她脸上舔了一口。
“啊!”她如见了鬼一般的大叫一声,一把扯掉那条小绿蛇,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脸上被侵害之处,逃命一般往荷池跑去。
她刚冲到荷池边,忽然从荷叶下方伸出来一只手迅猛地将她拽了下去,嘭嗵一声,落脚之处非常实在,凭感觉该是实木制作,依据周遭环境推测,估计是一条船。还没来得及大叫便被人捂住了嘴巴,她张牙舞爪想要挣脱束缚,只是下一刻脑后就重重的挨了一下,头顶上方霎时出现几颗排成圆周状的黄灿灿的星星,她华丽丽的晕了。
不知道晕了多久,忽然梦见兜头浇下一阵瓢泼大雨,她陷在水淋淋地淤泥里,浑身湿透,她急于摆脱这窘困的状态,却又动不了,着急上火,难过地直哼哼,在这众多的哼哼里突然冒出一个冷若冰霜非常不和谐的哼哼。
那句冷哼之后,一个不屑地声音传入耳中:“还不醒么?”
话语伴随着阵阵寒意,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实在受不了了,被那冰凉的感觉刺激的倏忽睁开眼睛来。起初眼前只是一团朦胧,模模糊糊中身旁似有一人,那人见她醒来,很是满意地笑道:“这下醒彻底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与叫她傻妞那时一般的可恶。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她狠狠打了个大喷嚏,使劲揉了揉眼睛去看。前方一盏油灯,豆粒般大小的火光下,坐着那个可恶的华衣少年,此时他正一脸戏谑地盯着她瞧。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忽视他眸中的灼灼华光,细细打量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房间,即刻便明白过来,自家被绑架了。她疑惑,这厮不去纠缠连素衣,费心费力的掳了她过来做什么呢?她认为,这厮肯定是追求佳人不成,被打击的脑筋抽风了。
少年嘴角噙着一抹淡漠的笑意,伸手进袖子里摸索,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一张白绸,缓缓在她面前展开,面色渐渐地现出来一丝哀怨。白绸上画了一张正处于豆蔻之年的少女画像,那女子柳眉纤细,眼眸如水,虽然相貌算不上是绝美,但是看起来清秀可人,娇憨甜美,惹人怜爱。看得出来,画这幅画的人当时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少女的形态逼真生动,跃然纸上。不过,她实在不解这少年为何要让她看一副素未谋面女子的画像。
她偷眼瞅了瞅少年,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虽然是漫不经心,实则非常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自从这画被展开的那一刻起,他那晦暗不明地眸光就一直聚焦在她的面上。少年如此重视这幅画,她很有点慌乱,不知道见到这副美女图应该表露出什么样的面色,作出什么样的举动。
少年见她不言不语,只是盯着这副画像出神,面色瞬间阴沉地好似暴风雨的前夕,皱眉问:“这个女子你见过没有?”
少女的身份令人遐想无限,但此刻绝非妄加揣测的良机,她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从未见过。”
少年似乎是松了口气,只不过仍旧没有放松对她的密切关注,他笑盈盈地盯着漓鸳的眼睛,诱哄一般问道:“你真没见过这画像上的人吗?长的像的也没有?”
“见过。”眼见着少年神色间的那一丝紧张,她指着画像笑的恶劣,道:“刚刚见过。”
少年一把挥开她的手,嫌恶的道:“别碰!”说完迅速将画像卷起抱在怀中,坐边上沉思去了。
漓鸳盯视着他,觉得他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只见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满是缅怀过去的遗憾表情,不过于这其中却又浮现出几分厌烦与悔恨。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若说这画中人于他来说是思而不得的窈窕淑女,那他干嘛要时不时的就要厌恶一下呢?若说他对这女子没有半点情义,却又为何要感怀以往?难道,莫非,这女子的家族与他的家族之间是世仇,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彼时曾经海誓山盟过,发展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程度,但终因家族的仇恨,两人不得不刀剑相向,最终虐心又虐身。对了,肯定就是这样。这少年抱着这个女子的画像不放手,情迷目眩的想着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但于那些甜蜜的回忆之中却又总是要冒出那些个阻碍二人的因素来,是以时不时的就要厌恶一下。她大大舒了口气,对于自己的推理很是满意。
那少年沉默半晌,忽然问道:“那,连素衣长的与她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