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工程理赔案居多。律师们都忙于奔走于投资商和保险公司之间,事务所也理所当然空闲了下来。
她停在门口,听不见白筱筱他们叽叽喳喳,才拖着行李径自走向办公室。
可她刚到门口,隔壁的门便‘咯吱’一声敞开,一只手臂突然将她拽了进去。搭在她肩头,往回一揽,撞在那副硬邦邦的胸膛上。
“韩……”
“少废话,跟我来。”韩胤晨搂着她走向明亮干净的落地窗前,一把撕下用透明胶粘住的账单,指着上面白纸黑字的明细。一口粗气,如他冷峻高大的身体般秘而不宣。
“看你的宝贝儿子,把花盆当水池淹了,把笔筒当尿壶。在我咖啡杯里装的是痱子粉,连我花八千买的烟灰缸,都让他施舍给楼下常年乞讨的骗子团伙。你再看看这些文件,被他纸飞机玩。幸好只是复印本,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韩胤晨这次是真火了,分手了,还要受着旧情人儿子又笨又蠢四个大字!
“呃……”不是余默默看着呢,怎么小萌宝,又过来参观了?
“你说我这颗受伤的心,你要怎么办?”韩胤晨扳起她下巴,用鼻音哼着。
“我跟他断绝母子关系,如何?”
“你……”
“你是他大度的韩叔叔,就大人不计小鬼过了嘛!”她轻拍着他肩膀,嬉皮笑脸着。
“去给我泡盒面。”
“遵命,韩总。”苏夏忙过去帮他用开水泡盒方便面,放他桌子上。“从以前开始,你就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不怕胃坏了?”
“你还提以前?以前你是我女朋友,现在你又是谁的!我胃没坏,心都坏了。”他口吻像最好的朋友般,很随意。尽管刀削般的五官上,也挂着冷峻,不爽。
“那不如你也去度度假,散散心?费用我包?”
“真的?”
苏夏顿了顿,还是斤斤计较了下,“真的!包船票,不包飞机票。只准海峡两岸,不准吃喝玩乐。”
“早知道单身妈妈,都是白眼狼。算了,看在你第一时间回来报道的份儿上,先升你当代理总监,这里暂时交给你打理,等我环球旅游回来,再考虑这间事务所要不要挪去美国。还有,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听他手下说,姓黎的回黎氏了。再告诉你一个更坏的消息,你儿子可能去找他了。”
“宝贝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谁说出去的?”
韩胤晨哼了哼,“也是他手下。”
苏夏一瞪眼,一拍桌子!
真想剁了这个他手下!
黎氏。
白泽把小轩领到副总裁办公室门前,据说是为了巴结小少爷,帮黎总重拾大权。而实际上,是二爷急了!“需要白叔叔送你进去吗?”
“不要,我是大孩子了。”苏小轩摇了摇头,坚持自己亲赴战场。一条阔腿背带裤,白色马甲系粉红蝴蝶结。小皮鞋踏在地板上,步子比一般的孩子压得稳,似乎学着谁的优雅。但是稚气未退,尤其敲门进去时,故意挺起腰板时的谈判姿势,让人忍俊不禁。
“你是黎暮迟么?”大眼扑朔的,不慌也不忙。抱着小坐垫,吧唧铺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下去,似乎做好了鸠占鹊巢的准备。
黎暮迟不动声色抬起头,正翻动文件的手突然一顿,狭长深邃的眼眸,藏着几分温柔和宠溺。淡淡的,却让唇角的弧度变得耐人寻味。
“别坐在地上,凉。”他推开手头的一切,摘下磨砂红框的眼镜。缓缓站起来,把他抱到他那张真皮椅上。那收放自如的眼神,一如他简单沉静的一句话,将那份宠爱,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小轩看了看他,问,“我是你的种子么?”
对‘种子’这个用词,黎暮迟似乎觉得糙,但并不否认,“怎么样,对你这个爸爸还算满意吗?”
苏小轩再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怒了努嘴,道,“也不怎么样么。”
黎暮迟一愕,“你妈妈教你这么说的?”
“妈妈根本不记得你是谁啦!”
黎暮迟的心,似又是了一次重创。早知他小嘴不留情,连韩胤晨都被气到上房揭瓦。可轮到自己时,还是有丝说不出的苦涩。连懵懂无知的儿子都讨厌他,看来,他注定要输给黎亚斯了。
“你不可以欺负妈妈,她是我的!”
“你这独占欲,是遗传谁啊?”看着他可爱又可气的小样儿,黎暮迟无奈。半响,才低沉喊道,“Alex,把我给小少爷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一听见‘礼物’二字,苏小轩当即双眼直勾勾,亮得像电灯泡。戳着两个快现形的酒窝,微笑,微笑。
“我喜欢很大很大的礼物的……”他偷偷瞟了眼,还要求大的!
“哈哈……”黎暮迟忍不住捏住他见风使舵的小脸,笑容达至眼底,从容而灿烂。“儿子,从现在开始,忘了其他叔叔,站在我这边。”
苏小轩忙点头,“恩,恩,好大的礼物……”
“乖……”看着儿子这般天真无邪的萌样儿,黎暮迟又帮他组装玩具,遥控赛车,又把他放到背上玩骑马。还让秘书Alex准备游戏机,双人对打。
也许是父子天性,也许是黎暮迟的见面礼,准备的足够大。所以很难得他们玩到了一块去,还玩得这么开心。
黎暮迟盘坐在地上,全不顾优雅形象,陪着他玩拳头对打,空气搏斗,上纲上线的关关卡卡游刃有余,惹得苏小轩哇哇怪叫。
“不玩啦,你欺负我。”他扁起小嘴,叼了根棒棒糖,将遥控器往膝盖上一放。一双大眼似墨斗般干瞪着,“我总是输,为什么我都不赢哒?”
“谁让我是你老子呢?”
“啊啊啊!我生气啦!”
“那过来,爸爸哄哄你。以后别总吃棒棒糖,你的小牙还要不要了?”他随手将他抱入怀中,把着他一双小手跟机子对打。听着他咯咯嘎嘎的笑声,邪魅的眉眼似五月煦阳般洒满了落地窗。
待玩酣畅,也玩累了,苏小轩睡意正浓。翻个身,伏在黎暮迟耳边,轻轻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哦。”
“什么?”
“昨天晚上,妈妈做梦的时候,喊了你三遍,是三遍哦。”说完,他便小嘴一吧嗒,呼呼睡了过去。只剩下黎暮迟慵懒倚靠着落地窗,敞开的三颗纽扣,似被汗浸泡过般,发出熠熠光芒。
他轻勾起薄唇,笑,喊?都动用上喊了?
不过喊,总比骂值得庆幸。至少那代表,苏夏这个女人的心,不是死的!
他仰起头,抽出一支烟,在眉心间重重地划过一笔。紧缩的瞳孔深处,迸出十分耐人寻味的精光……
大约11点以后,白泽才把他送回去。
而据当时看,苏夏的眼珠子,是血红血红的。连身经百战的白副总,都险些收到法院的传票,有去无回。
而小萌宝一进去,便乖乖坐下吃饭。吃完了,抱着玩具,往卧室床上一趴,开始哼哼唧唧。
如此贵重的礼物,他却只字不提。明显是受了某人恩惠,找不到北呢!
苏夏那天,虽是一个字都没骂,却气得差点跳楼。
后来沿着转盘道兜风,山风盈袖,两旁翠绿。挺拔的杨柳,将矮山映衬得颇有意境。望着蜿蜒起伏的山,望着草摇花开,胜芳的野外。许久,才不得不承认血缘这东西,真是令人哭都找不着具体的调儿。
……
‘为所爱执著的痛,为所有恨执著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手机铃声缓缓扬起,她淡漠扫了扫,接听。
“这里是附属二院,请问是苏夏小姐吗?”对面的声音轻柔娇细,就像柳絮落地,带着几分弹力。
“我是。”苏夏轻挑眉端,不记得附属二院,除乔大帅哥以外的任何人了!
“苏有祥患者,是您的家属吧?”
“他怎么了?”她一脚踩下刹车,‘砰’地撞在两棵树缝间。他不好好在国外躲债,回来给她什么惊喜?
“昨天夜里,因车祸,右腿创伤性骨折,在这里办理的住院手续。但今天早晨,没经院方准许,就被一位家属偷偷接走了。想麻烦苏小姐,过来把剩下的费用交一下,好吗?”
苏夏惨白着一张脸,心倏地绷紧,“他被谁接走了?”
“据护士说,只有一位姓黎的先生来看护过。家属栏上,填的是女婿。”
“女婿,很好。”她‘啪’地将手机挂断,赶去医院交了相关费用。然后直奔黎氏大厦,一脚踢开了会议室的门。
近乎野蛮道,“黎暮迟,你把我爸藏哪去了?”
所有经理级的人都齐刷刷抬起头,更不巧的是,坐在首席总裁位子上的黎亚斯,也目睹了这哐啷的一脚。他轻晃着杯底的咖啡,冷冷问,“小蔓,你叫谁呢?”
见状,黎暮迟只是缓缓抬起头,雪上加霜,“不是该叫老公么?”
会议室上,众人嘁嘁喳喳,却无人敢捅破这层窗纸。毕竟黎老太爷都束手无策,这也算黎家的一朵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