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投入沸腾的水中,或许不会引发太大的波澜。
可同样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中,那将有众人瞩目的光彩。
蔡正阳,若在不认识他的时候,碰见他,在意的,或许只有他英俊的外表。
而此时,众人在意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份与来历,还有他身后的九人,尤其是那弱不禁风的老者。
短暂的平静,随着他出现,难以避免地被打破。
来至姬成仲面前,仅仅只有四尺不到的距离,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姬成仲,一如既往的和煦之色,平静问候道:“师傅,好久不见,您老可好?”
姬成仲握着宝剑,缓缓抬起,将剑指向蔡正阳的咽喉,仅差数寸,便抵住其咽喉。
他冷漠道:“孽徒,信不信,老夫今日就结果了你!”
蔡正阳摇头,用指尖摁下宝剑,说道:“师傅,没有我,你能过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吗?当初您走火入魔,我只能将您关在阁中,还望您老能谅解徒弟的苦心。”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正道的徐盛天、怀阳子、化释以及邪道的关铮、冷艳、风启扬,皆以惊讶之色,看向似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蔡正阳,目光各异。
姬成仲怒极而笑:“好徒弟,如此说来,为师还要好好感谢你?”
蔡正阳握着玉扇,抱拳道:“这是徒弟应该做的,但作为您的好徒弟,我要提醒您一句,中毒已深,切莫再运炁!”
“中毒已深!”姬成仲目光一凝,眉头紧皱。
此时,江道年大笑一声,赞赏道:“姬成仲,你倒收了一个好徒弟,观察力比你强多了!”
姬成仲冷冷道:“什么意思?”
蔡正阳问道:“师傅,您可是通过一条特殊通道,直接来到这一层的?”
姬成仲道:“是又如何?”
蔡正阳苦笑道:“那可就糟了,那条通道,专门为您这等高手准备的。里面早已充斥无色无味的浮生散,而经过四府前堂时,又有罗生花散发的花香。浮生花罗生花,单独一种,皆是上好的药草,可以炼制提升功力的丹药。但若是掺杂到一起,那便是毒药。中毒之人,轻则五年内无法正常运炁,重则终生难以运炁发功,丧失用炁的资格!“
“什么!”姬成仲听后,露出罕见的惊骇之色。
幽影似乎也有所感应,稍稍运炁,仔细感受体内的情况,目光蓦地一寒。
不仅是他们,还有天盟、密宗、冷烟居、九重门等大势力人马,皆是一惊,含着怒火,看向始作俑者——江道年,显然,他们也是从那通道过来的。
但着了道的众人,却不得不盘膝而坐,各自拿出一些丹药,想要运炁化解体内的毒素。
江道年见此,并未阻拦,反而含着笑,说道:“老道说过,这里是老道的地盘,当你们踏入玄黄阁时,你们的命,便已不再属于自己!”
蔡正阳摇摇头,说道:“前辈,此言差矣。”
江道年看向蔡正阳,绕有兴趣打量着他,问道:“哦?何以见得?”
蔡正阳道:“还有两位高手,您难道忘了吗?”
“还有两位高手?”江道年听了,嗤笑一声:“唉呀,真是老了,差点忘了,多谢小友提醒。”
蔡正阳道:“不客气。”
凌席晋看不明白,不禁问道:“阿陵,他们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金昔陵沉重道:“看样子,这一次,我们在劫难逃,风月双皇,应该要身陷囹圄。”
“啊?你说的可是五皇之中的风月双皇?”凌席晋惊道。
金昔陵颔首,说道:“这江道年的手中,怕是有掣肘风月双皇的把柄,那些比我们更早到此地的高手,十有八九,都着了江道年的道。依照现在情况来看,江道年,完全可以杀光我们,然后轻而易举,得到燧锋逐芒。”
“什么!”
此话一出,凌席晋、花清兰三女以及花灵玉,皆以惊骇的目光,看着江道年。
能让这么多当世声名鹊起的大人物着道,且有办法掣肘风月双皇,江道年的手段,不可谓不强。
他们交谈之时,江道年走向怀阳子,说道:“怀阳子,不愧是道教的人,对于五行倒是很了解啊,不走寻常路。”
怀阳子寒光微闪,不冷不淡道:“江道年,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是同辈人物,之间的恩怨,唯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江道年冷冷道:“讨债,当年逼我离开道教的债!”
怀阳子沉吟稍许后,经过一番挣扎后,开口道:“怎么还?”
“哈哈……”江道年似乎很痛快,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随即脸色一变,阴冷地说道:“血债血偿,想你两个徒儿无恙,就跟过来吧。”
“希望你不要变卦!”怀阳子有些颓废道,之前那种风轻云淡,霎时间,烟消云散。
“师傅!”一直沉默平静的童子,似乎感受到不对劲,急忙喊道,想要劝阻怀阳子。
怀阳子带着慈爱之色,说道:“放心吧,为师不会有事的。记住,回到教中,勤加修习九秘,莫要过多参与江湖恩怨!”
“不!师傅,您不要走!”一名童子带着哭腔喊道,一改之前的冷漠之态。
另一名童子杀气凛然道:“师傅,我们杀出去!”
怀阳子怒道:“平日教你修身养性都忘了吗?还不快退下!”
江道年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冷道:“走吧!”
怀阳子一甩长袖,用炁墙,拦住了两名童子的脚步。
他,则跟着江道年,在黄沙遮掩下,消失了。
两童子一人想要上前,另一人拉住了他,带着隐忍之色,摇摇头。
在场的众人,似乎很无奈,因为在此刻,他们运炁之中,已然发现体内惨烈的状况。
金昔陵虽然不知道,可从他们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已经无力对抗江道年。
但是,蔡正阳却很悠闲的样子,摇着玉扇,看着江道年与怀阳子离去,便走向金昔陵。
他身后九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尤其是一位老者,竟然拄着剑,步伐虽慢,但却能跟住蔡正阳,显得很诡异。
可众人都知道,那是名震一方的平水剑侠仇一笑,他的剑,向来只出一次,一剑定胜负。
靠一剑横贯天江水,名传江湖,原本应该在江洲锄强扶弱,可现在,却成为蔡正阳的手下,这让很多人不解。
金昔陵说道:“蔡兄风采依旧,幸会了。”
蔡正阳说道:“欸,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些干什么。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带你哦!”
金昔陵神色一动,莞尔一笑:“蔡兄说笑了,未到最后,胜负难料。”
蔡正阳道:“怎么,你以为这些所谓的大人物,还能与江道年斗下去?”
金昔陵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哦?何以见得?”蔡正阳似乎很闲,悠哉的问道。
金昔陵神秘一笑:“变数,乃为那把剑!”
蔡正阳疑惑道:“那把剑?难道神兵还有解毒的奇效?”
金昔陵摇头道:“非也,只不过,神兵之能,岂是我等可以理解,或许不经意间,已经显露其不凡。”
这时,蔡正阳本想继续问下去,但江道年却回来了,他只能作罢,走向江道年,说道:“前辈,我想带走一个人,还望成全。”
江道年道:“除了你师傅,谁都可以。”
“多谢。”蔡正阳满意说道,随即对金昔陵道:“走吧,我答应过一人要保你性命,否则就会白走一趟。”
金昔陵摇头道:“别急,还没到最后呢!”
“唉!你啊,还是这么倔强。”蔡正阳无奈道。
“哈哈!”原本在运炁化毒的姬成仲,握着宝剑,霍然起身:“小子,以后跟老夫走吧,老夫的毕生绝学,也该有个真正的传人了。”
金昔陵抱拳谢绝:“抱歉,晚辈无福消受。”
姬成仲也不恼,随即转向江道年,喝道:“江道年,当年一掌,今日老夫就还你一剑!”
“嗯……你体内的毒?”江道年略显惊讶道。
姬成仲微微一笑:“神兵在手,果真奇妙无穷!”
原来,就在刚才,神兵散发了一股剑气,冲入姬成仲的体内,将体内毒素,一扫而空。
至于金昔陵,虽然不是一位很会用剑的高手,可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对剑气有特殊感应,故此发现了一丝端倪。
话音一落,姬成仲握着宝剑,一挥之下,竟然掀起数十丈的沙浪,剑气纵横千里,直扫江道年。
他们刚开战,那些闭目化毒的人,纷纷看去。
此刻,正道之人,如徐盛天、化释等人,心情复杂,无论谁胜,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好的消息,唯有两败俱伤,或许还能有更多机会,走出玄黄阁。
但这可能性,太小了,因为他们要的两败俱伤,包括江道年身后的四十五人。
至于那些小门小派,亦正亦邪的人士,虽然没中毒,可却蛰伏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如花灵玉一样,远远观望。
姬成仲与江道年,在他们观望下,战至酣时,各自退后数步,似乎要聚炁一击,一决胜负。
江道年身前,九个文字,浮现在身前,这正是道家九秘。
他不像怀阳子,一招招出击,而是一下子,九秘齐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浑然天成,九字旋转着,组成一个棱形图案,一边两字,中心一字,金光斗转,让人眼花缭乱。
姬成仲更为不凡,他擅长的,乃是绝浪神功,可神兵在手,他竟然使用了一招奇妙的剑法,仿佛契合自然,剑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淡淡的蓝色剑痕,剑痕组合起来,竟是一个“水”字。
“水痕剑法!”金昔陵看着姬成仲,分外凝重道。
凌席晋与花清兰三人,以及花灵玉,亦有同感,看着姬成仲,仿佛在看着不可直视的绝世高手。
饶是向来淡定的蔡正阳,也露出一丝疑惑,看向姬成仲。
水痕剑法,被称为古往今来,最难领悟,最难使用的绝世剑法,曾经一度绝迹于江湖中,一旦出世,必是惊涛骇浪,威慑无数用剑的高手。
江道年看着姬成仲,沉声道:“多少年了,这门失传的剑法,却辗转到你的手中!只是不知道,你能使出几成威力。”
姬成仲说道:“足以要你的命!”
“是吗?”
轰!
一场旷世的对击,转瞬即逝,“水”字化为剑气,剑气缩成极小的锋芒,像是一根细针,迅速洞穿九秘形成的图案。
地面的黄沙,依旧平静,唯有一声巨响,震动第五层。
可巨响过后,握着剑的姬成仲,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依旧摆着刺出剑的样子。
江道年,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无力垂下,血从双臂不断滴落。
蓦然间,那一直隐忍的两名童子,看准了时机,同时爆发,阴阳之炁,一黑一白,化成巨大的太极图案,他们双手结印,对着受重创的江道年,异口同声道:“还我师傅!”
咻!
太极图案,浩荡地落下,沙土一丝都没动,仿佛因为太极图案的压迫,即便有风,也要匍匐着。
江道年冷笑着,说道:“回去吧,以后就会见到你们的师傅。”
在他说话之时,他身后走出五人,身穿不同颜色的长袍,手持不同颜色与形状的怪剑,速度极快,一出手,便见两童子浑身浴血。
下一息,太极图案消失,两童子昏迷。
江道年说道:“把他们扔出去。”
“是!”五人含着沉闷的声音说道,随后架起两童子,走向远方,被茫茫的黄沙遮盖。
此刻,已是日落之际,黄晕的余晖,洒泻在黄沙上,阁楼的窗口上,不知何时,延伸出数盏烛台,烛火燎燎,支撑了整片光明。
姬成仲冷眼看着江道年做完这些,想要继续出手,却有心无力。
一时间,众人将目光,看向花灵玉与蔡正阳等人,因为江道年也受了重创,若他们能出手,定可决定这一场角逐的局势,神兵花落谁家,未必是定数。
似乎猜出众人的心思,江道年对蔡正阳道:“年轻人,你也想要燧锋逐芒吗?”
蔡正阳摇了摇玉扇,说道:“前辈说笑了,这等神兵,晚辈可消受不起。”
“哈哈!”江道年很高兴,赞道:“识时务者,不愧是水帝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言一出,水帝想要反驳,却在幽影的示意下,静心运炁,暗自疗伤。
其他人,心思各异,看着蔡正阳,愈发感到不解。
然而,蔡正阳却出乎意料地说道:“我只是闲云野鹤之辈,自然不会有夺取神兵之心。但在我心中,唯有无痕少君,才配拥有这把旷世神兵!”
一瞬息,众人神色一凝,纷纷看向金昔陵,饶是凌席晋,也不例外,带着不解之色,看着金昔陵。
金昔陵尴尬一笑,道:“正阳兄说笑了,我本无意于神兵,何必将我牵扯其中?”
江道年对蔡正阳说道:“据老道所知,这位少君,擅长轻功,对于用剑,怕是一窍不通吧!”
蔡正阳摇摇头,说道:“此言差矣。无痕兄的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无影帝,无影帝擅长轻功与剑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身为其子,岂能不会用剑?他啊,就是顽皮,在扮猪吃老虎呢!”
金昔陵不由满头大汗,黑着脸,看向在“黑”自己的蔡正阳,郁闷道:“正阳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蔡正阳道:“我答应过一人,要保你周全。可你武功与这些前辈比起来,稍逊一筹,只有得到神兵,才能如虎添翼,我这是在帮你!”
金昔陵道:“可我不需要,难道让我得到神兵,天天被人瞄着,片刻不得安生,这就算帮我?要不然,你就带我和他们几人出去也可以。”
他说着,指了指凌席晋、花清兰三女以及花灵玉。
蔡正阳反驳道:“抱歉,刚才你让我输了,所以我改变注意了。何况,你以为,消失十年的你,谁不想知道你十年之间,究竟在哪?又干了什么吗?”
“这……”本来,前一句话,金昔陵感到有些郁闷,可后一句话,他已无言以对,即便他说出实话,但他相信,信的人不多。
堂堂无影帝之子,七少君之一,会有那样暗无天日的十年?
蔡正阳见他沉默,接着道:“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你那十年,究竟怎么过来的。父亲传言被杀,你就没想过去调查一番吗?”
金昔陵听后,略含冷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正阳一挥手,身后九人,竟然对着江道年身后的四十人,直接出手。
而他,则是和煦地说道:“给你想要的!”
接着,对着江道年说道:“前辈,得罪了!”
铿锵之音,瞬间出现,成为场中唯一的声音,江道年紧盯着蔡正阳,与他对持着,似乎在等待各自手下的最终战况。
一旁的江祁痕,有心出手,却被蔡正阳一道犀利的目光,硬生生拦下,身躯带着一丝颤抖,退后数步,且让九名手下,挡在身前。
他怕死,他这一生,想要的都没得到,所以怕死。
或许,他原本还是壮志凌云的青年,奈何世事变化过快,他已无力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