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是汽车,你说五菱和兰博基尼有什么区别?游戏世界有门派有等级,还有说不完的是是非非。我们最早的游戏是红白机、小霸王,就是连接电视插卡的游戏机,我小时候就有;还有电子室的街机,现在都还有。那是一个草莽时代,其实都是盗版,游戏很简单,玩得很疯狂。后来正版的任天堂、PS进入了中国,电脑游戏也发展起来,先是单机后是网络。因为盗版等原因,单机游戏一直不温不火,到了后来整个行业更是岌岌可危。网络游戏成了中国游戏的救命稻草,这根稻草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成长壮大,造就了不少财富神话。凭借着网游的崛起,中国的游戏终于算得上是一项产业了……现在智能手机普及,也带动手机游戏繁荣起来。在游戏圈里,老玩家看不起新玩家:任天堂看不起PS,PS看不起电脑单机,电脑单机看不起电脑网络。网络游戏也分等级,玩《魔兽》的看不起玩《传奇》的,更看不起玩《劲舞》的。游戏内部也充满了恩怨情仇,高级玩家炫耀、普通玩家恶搞,帮会明争暗斗、争名夺利,或同仇敌忾,或树倒猢狲散……网络并不虚幻,就是一个现实社会,甚至比现实社会更真实更赤裸裸。”
她:“我也这么觉得。相处了几年的同学你不一定了解,上他的空间逛一圈,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
两人感叹一回,陷入了沉默。
他:“一直都是我在说,你不聊一聊自己?”
她:“我没什么好聊的,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然后等着结婚、生子。”
他:“你有结婚的对象了?”
她:“没有。家人、亲戚、朋友,似乎每个人都比我积极,三天两头给我介绍男朋友,快把我逼疯了。”
他:“你不会屈服就胡乱结婚了吧。”
她:“当然不会——现在搬出来一个住,清净多了。我有个闺蜜,也是被家里逼着结婚,有一天被逼急了,说:结了还是会离,有什么意义?她爸回了她一句:就算你今天结明天离,你也得把婚结了。结果她一赌气,第二天就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男人去了民政局……”
他:“现在怎么样?”
她:“正准备离婚,财产分不清楚,要打官司。”
他:“中国人的家族观念太强,一个人的婚姻是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事。还有那些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到了一定年纪没有结婚,就成了一件丢人的事,甚至被当作异类。”
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到底,还是为了传宗接代。”
他:“孝顺是等级制度的一部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不喜欢这个词。”
她:“你敢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他:“我特意查过字典,孝顺有两层意思:一、尽心地奉养父母;二、顺从父母的意志。不管我愿不愿意,不孝的罪名我背定了。第一条我也许可以做到,第二条我这辈子都做不到。我从高中开始就完全违背了父母的意志。”
她:“孝顺不是美德吗?怎么变得那么纠结。”
他:“有等级的我都不觉得美。人人平等,感情也应该是平等的。‘爱’才是美好的,无条件无要求,更没有高低。前段时间不是出台了一条法规,多久不回家看父母就是违法。真是匪夷所思。先不管这条法律能不能执行,如果家庭关系不好,一见面就吵架,硬捆着他回去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不见的好。我天天和父母在一起,难道我就是孝子了?”
她:“看来你压力也不小,说到这个话题那么激动。”
他:“我外公,八十多岁了,一个人坐火车,从湖南跑到柳州,只是为了给我介绍女朋友……和生存压力比起来,这不算什么。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我绝不会结婚,我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她:“没那么极端吧。”
他:“我不是说不想结婚,是不想勉强结婚。如果为了完成长辈的心愿而结婚,对于我和我的妻子,以及将来的孩子,都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孩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没有能力,没有足够的信心给他带来幸福,我不会把他带到这个世界。那样太残忍。”
两个人相对无言,又陷入了沉默。
他:“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太沉重了。”
她:“话题可以换,但是生活换不了,总是要面对的。”
他:“也许是我自私,我一直相信,如果我不幸福,我也无法给别人带来幸福。我们先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幸福快乐起来。”
她:“不是你自私,是人都自私。”
他:“这是人性。人性都是共通的,区别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有多少’。我们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问题,去观察世界;我们以自己的经历去感受别人的经历,我们以自己的伤痛去体会别人的伤痛,我们冲不破自己身体和心灵的局限。”
她:“所以才需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书我看得不多,电影倒是看了不少。如果把思想比喻为水,那么书和电影都是容器,是载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我是不是该出去闯一闯了。”
她:“你一直都在家吗?”
他:“去过一些地方,都是走马观花。广西就不用说了,南宁、桂林、北海;湖南是我老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深圳、香港——我不太习惯大城市,太拥挤,特别是香港,商业气市井气太重。唯一可以说的就只有新疆了。”
她:“哇,你去过新疆?我都还没去过。”
他:“我有亲戚在那边,吃住不愁。我去的时候打砸抢事件刚刚过去不久,街上到处是巡逻的武警。”
她:“你不怕啊,那个时候跑去。”
他:“这种时候才是最安全的时候——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她:“你不是去旅行的?”
他:“要看站在谁的立场。站在我父母的立场,我是去工作的;站在亲戚的立场,我是去旅行的;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我是去寻找理想的生活状态。如果找到了,那就长住,三五年,甚至一辈子,如果没有,那就当作旅行。”
她:“你应该去西藏。”
他微微一笑:“西藏没亲戚。大隐隐于市,其实都一样。乌鲁木齐感觉和其他城市没有多大区别,除了商店招牌用两种文字,街上有很多异域风情的面孔。”
她:“新疆美女多吧。”
他:“不能说多,应该说极端。要么美得倾国倾城,要么……这个不能说,影响民族团结。我在火车站看到过一个新疆美女,至今都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上去搭讪。”
她:“美得让你不敢接近?”
他:“她身边有个男生。”
她:“还好你没有去搭讪,不然就引起民族矛盾了。”
他:“我当时花痴了,脑子反应迟钝,事后想想,那个男生应该是她的弟弟,悔恨啊。最近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之遥。我趴在柜台看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卖,她来询问营业员寄存行李的事。前后可能有几十秒,我一直没敢抬头,完全凝固了。等她离开,我才瞟了她的背影一眼。唉,那几十秒是上天赐给我的时间,搭讪的绝佳时机,就被我这样浪费了。”
她:“你能确定那是她的弟弟吗?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民族团结为重,个人感情就放下吧。”
他:“算不上什么感情,早放下了,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以前总怨自己缺乏勇气,不敢和女生搭讪,错过一次次的机会。其实搭讪之后,同样没有结果,有时还弄得很尴尬。现在至少还保留一段美好的回忆,没有被我的贸然搭讪毁了。”
她:“所以你才改邪归正退隐江湖?”
他:“搭讪有那么邪恶吗?我觉得是我们的观念有偏差,在国外搭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们这里搭讪就像耍流氓一样。”
她:“‘国外’太笼统了,其实各国有很大的区别,英国就比较保守。”
他:“法国不保守吧。以我们的标准,巴黎不应该叫‘浪漫之都’,应该叫‘流氓之都’。”
她笑:“你刚刚差点破坏民族团结,现在又要破坏两国邦交。”
他:“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和你开个玩笑。我也觉得搭讪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看具体情况,只要不给别人造成什么不好的感受,搭讪也是一种很好的结交方式。倒是你,好像后悔了。”
他:“这个没后悔过,哪怕再尴尬。如果没有这些搭讪的经历,我可能还封闭在纠结自怨之中。经历过之后,云淡风轻了。”
她:“你这样的生活状态,也只有搭讪才有机会认识女生吧。我支持你,再接再厉,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他:“这种方式机率太低,还不如去买彩票。”
她:“只要做了,总会有希望的。”
他:“其实……我想参加《我们约会吧》。”
她:“很好啊,为什么不去?”
他:“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半年前就已经报名了,一直没消息,估计没什么希望了。”
她:“才半年而已。你想想,一期节目四个男嘉宾,一周两期,八个,一个月四周,也就三十二个人,半年还不到两百个。谁知道有多少人报名,等个一年两年都正常。”
他:“可是我等不下去了。我报名不只是为了找女朋友,还想为我的小说打打广告。我实在不甘心。”
她:“原来动机不纯啊。”
他:“的确动机不纯。如果只是去找女朋友,我不会去,上电视太高调了,我不想出名,默默无闻挺好的,轻松自在;如果只是为小说打广告,我也不会去——要去也应该去《非诚勿扰》。就是因为可以一举两得,所以才决定报名的。”
她:“你那么有信心?”
他:“没有。就算‘两不得’,有这样一次特别的经历,也不枉走一回——行万里路嘛,这也是其中一步。我不指望能在台上牵手一位女嘉宾,毕竟才三十个人,机率太低;但是电视观众有那么多,应该还是有机会的,至少比我搭讪靠谱。至于小说,在上节目之前,我可以认为自己写得还行,只是缺乏一个展现的平台;上了节目之后,如果还是无人问津,那我就没有任何借口了。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来个痛快,我也好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她:“小说你写了多久?”
他:“这个不好说。如果从有想法开始算起,高中时就有了;什么时候开始构思,什么时候第一次尝试,已经无从考证;正式下笔是最近这几年,写过三次,写一写,觉得不好就丢在一边,过个一年半载,重新写过,不满意,又丢开,第三次写的时候都不敢回头看,怕看了之后就写不下去。不过总算完成了,勉强及格吧。”
她:“当局者迷,你怎么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
他:“只要我自己能看得下去,就算及格了,前两次都没办法看下去。第三次,就是去年,毕竟快三十岁了,我还没有靠写作赚过一分钱,压力很大。父母已经给了我很多时间,我自己也等不下去了,我就向父母立誓,如果三十岁之前还不能成功,我就放弃写作……”他突然声音哽咽,感觉眼睛发酸,“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朦胧。就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他冲着镜子笑了笑。
他挂着微笑回到座位:“不好意思,肾不好。”
她:“我帮你续杯了,换了奶茶,咖啡少喝一点吧,怕你晚上失眠。”
他:“谢谢。”
她:“写作不是一条容易的路,有多少人想当作家,连我都有想过——坚持,我相信你能成功。”
他:“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只是没想到这么漫长——你不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她:“谁是第一个?”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
她:“那我是第几个?”
他:“第二个吧。我不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理想,理想是我个人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况且,你的梦想,在别人的眼里也许是个笑话,何必自取其辱。”
她:“我觉得你很矛盾,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自卑。”
他:“不是自信,也不是自卑,是自我。”
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不知道,今年已经换过三份工作了。先是在甜品店做服务员,做了一个星期就被辞退……”
她:“为什么?”
他:“话太少吧,显得不够热情,官方的说法是我不合适。然后当了保安,在一家酒店,做了三天我就待不下去了,我感觉那不是酒店,是皇帝后宫,后宫只需要两种人——女人和太监。”
她笑。
他:“后来去了超市,做了一个多月,也难以忍受。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点货理货清货搬货,每天都在说服自己坚持,却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我最喜欢的是搬货,其实搬货最辛苦,一车货有上百件,搬得腰酸背痛,但搬货的时候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埋头干活,时间过得很快……”
她:“真想不到……”
他:“你不是在同情我吧,没那么惨。我家虽然不富有,但是也没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家人不指望我什么,我只是想独立,最后却发现,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依附的对象不同罢了。”
她无言以对。
他:“我其实想开一家小书店,卖自己喜欢的书,店名都想好了——渔樵书店。”
她:“有什么含义吗?”
他:“我最喜欢的一首词: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出口成诵,诗词方面颇有造诣啊。”
他:“哪来的造诣,只是能背诵几首而已。不怕你笑话,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朗诵。我觉得中国的古诗词很美,朗诵就像唱歌一样,有一种愉悦感。我的审美观很东方,我喜欢西方的电影,但不向往西方的生活,电影里再漂亮的女演员我都没感觉,只有东方的面孔才会让我心动。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思想、中国的生活,对我来说都太有魅力了……”
她笑:“你这番话可以上央视说说。”
他:“抬举我了,央视我爸可以去,他是央视的忠实观众,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他的三观是在央视的培养下建立起来的。我和他不能一起看电视,看个新闻都会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