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风这天晚上又到九点半才下班,自从上周公司调来北京的技术员更新数据库以来,信息部的员工每天都要加班几个小时跟进程序。
从公司大楼出来,肖梅追至宋逸风眼前说“逸风,不着急回去的话一起去吃点夜宵吧?”见宋逸风有点迟疑,又低眉道“刚从公司出来真有点冷呢。”
宋逸风不好拒绝,便与她相随进了公司对面的拉面馆。
“你在公司挺积极阳光的一个人,怎么在我面前总是这么沉默寡言呀?不喜欢跟我说话吗?”拉面馆内,肖梅一边勤快地倒茶一边佯作不经意地问。
肖梅在公司可是男人们竞相追逐的对象,宋逸风是第一个见到她坐怀不乱的人,偏偏让她有了心动的感觉。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说爱道的人,工作时只是想竭尽全力而已。”宋逸风微微一笑。
肖梅以欣赏的眼色看了他一眼,遂不再说话。
两人从拉面馆出来已近十点钟,他们沿着大街往小区的方向一路行走。快到小区门口时肖梅忽然拉住宋逸风的衣袖问“跟你女朋友还好吗?”
“挺好的啊。”宋逸风不解其意。
“我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跟女朋友发生矛盾了?我听说她是从内地过来的,她会留下来吗?”肖梅问。
肖梅的问题正好触到了宋逸风的隐忧,他强作欢笑说“当然会啊,她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哦。”肖梅尴尬地哦一声,低了头不言语,表情尽显失望。
“我们快回去吧,跟这站着多冷啊,你看你鼻子都冻红了。”宋逸风说。
肖梅闻言,又慌忙拉住他,一抬头目光里尽是热烈,她说“宋逸风,我喜欢你。我想告诉你,她能给你的,我都可以,她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不应该因为一段爱情过得这么凄苦,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完全值得拥有更大的幸福。”
这一刻,恰好景天和柳诗妍从酒吧回来,将两人在小区门口纠缠的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景天将车停在路边,转头向愣神的柳诗妍“你要不要过去?”
“不要,把车开进去吧,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了。”柳诗妍面无表情的说道。
很多事情总是这样凑巧得不合时宜,如果柳诗妍能晚几分钟离开,便能看到宋逸风怎样拨开肖梅的手拒绝她说“你不懂我,我想要的只有她一个人能给。
周五晚上,柳诗妍赶在宋逸风回来之前穿戴整齐出了门,她没有勇气听宋逸风回来讲出一堆没有时间陪她过周末的借口。这次她没有约景天,从他深情望她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无耻的情感利用该结束了。
她独自搭车来到锦色天香。当初本是追随所爱之人来到这异地他乡,如今这间酒吧却成了她在新疆唯一的避难所,想来真是有够悲哀。她依旧选在角落的位置坐定,然后目光呆呆地看着中央圆形舞台上的外籍钢琴师熟练地弹奏贝多芬的《月光》,一曲终了,她忽然忍不住掩面而泣。
良久,她才止住哭泣,一抬头竟被吓到,只见那个外籍钢琴师正端坐在她对面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对不起……”慌乱中,她抹着眼泪脱口而出。
“不,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这样冒失地出现在你面前吓你一跳吧?”景天说得没错,钢琴师的汉语果真说得很标准。
“我弹完一曲忽然看到你藏在角落里一个人哭,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是色狼。”钢琴师说。
柳诗妍竟被他逗笑了,她摇摇头称赞“你的弹奏太动情了让我想起很多伤心事,都是我不好,扰了你弹奏了吧?”
“不会,你能喜欢我的琴声是我的荣幸,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多为你弹奏几曲。介绍一下,我叫Jack。这杯酒我请你,当作是认识的礼物。”Jack主动伸手过来,露出优雅的一笑。
柳诗妍这才认真审视了这张脸,精致的五官,高耸的鼻梁,虽然看上去已到中年,但仍然处处散发出欧洲男人的迷人帅气,特别是一双深邃幽蓝的眼睛,更像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再看面前,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杯朗姆酒。
柳诗妍也礼貌地伸手过去与他交握“你好,我叫柳诗妍。”
没想到Jack的手竟这般清秀绵软,这种感觉活像摸着一颗刚剥掉蛋壳的熟蛋白,她有点迷恋这双手了。
“听说你来自新西兰?”柳诗妍问。
“是的,我三年前就来了中国,是直奔新疆来的。”Jack直言。
“为什么会对新疆有偏爱?”柳诗妍禁不住好奇。
Jack笑笑,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说出来你别笑我,我一直迷恋古西域文化,也做了很多学习研究,我来新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探究古西域文化。”
“哦”柳诗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起来像是考古学家之类的?”
“哈哈,区别大了,我可没有那么专业,我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Jack爽朗地笑笑。
“你的中文怎会说得如此好?是来中国以后学习的?”
“我为了研究西域文化,上大学的时候就主修中文。”Jack不无得意地说。
柳诗妍会心地一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像Jack一样为了喜爱的东西勇于追求和探索的人,可悲的是,她已经面临失败。
她下意识地举起酒杯呷了一口朗姆酒,忽然一阵心痛袭来,为了这段爱情,为了宋逸风,她连抽烟喝酒都学会了,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每次想起和宋逸风的种种过往,她都心如刀绞。
她努力地用手撑住头,想掩饰她的痛苦,却被Jack看在眼里,他向吧台要来一杯白开水递过来,温柔道“先喝点热水吧,身体不适就该早点回家休息,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柳诗妍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你。”心里却猛地升起一股暖意,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Jack却能这般用心照顾她,唯有宋逸风反而看不到她的难过。
Jack从吧台后面拿了他的羊毛大衣,执意要送她回家,柳诗妍拗不过,只好由他扶着出了酒吧……
周末,柳诗妍居然发起了高烧,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梦话。
宋逸风看着心疼,柳诗妍个性倔强很少生病,可是自打她随他来了新疆,他总是忙碌工作,没有机会抽出时间陪她照顾她,如今她忽然生了大病也该怪他,他本该处处让着她,不让她生气才是。
从清早开始宋逸风就守在柳诗妍身边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一会给她敷热毛巾,一会给她喂水喂药,一会又摸摸额头测测体温,像个周到的家仆一样细心照料着。
傍晚时分,柳诗妍才终于退下烧来,她睁开眼要水的时候,宋逸风握着她的手喜悦地跪在床头端详她,她忽然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她知道宋逸风守候了她整整一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宋逸风会无怨无悔地照顾她,忍让她。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酒吧的Jack只是为她递一杯水她就能感恩戴德,可是宋逸风这么多年来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竟然全都忘记了。
宋逸风以为柳诗妍是因为生病不舒服才这般大哭,他着急地抱她伏在自己肩头,柔声安慰道“乖,不哭,我知道让宝贝受委屈了,都是我照顾得不好。”
柳诗妍说不出话来,伏在他肩上一个劲地摇头。
周日柳诗妍气色大好,但宋逸风说了外面天寒地冻,出去不容易恢复身体,她自己也乐得享受与宋逸风的二人世界,于是两人就留在家里偎在一起看电视,午饭是宋逸风亲自下厨煮的鱼,他还特意为柳诗妍熬了八宝粥。
晚上柳诗妍嚷着要吃小区门口的酸辣粉,宋逸风苦口婆心地说“病没有大好不能吃酸辣粉,一定要吃点清淡的食物,等你好了再吃。”
可是柳诗妍哪里听得进去,她撅着嘴一再强调自己已经好了,就是要吃酸辣粉,宋逸风拿她没办法,只好套了件外衣匆匆下楼为她买,柳诗妍托着腮帮得意地笑了。
不料宋逸风刚走,他的手机响起,原来宋逸风走得着急没拿电话,柳诗妍拿起一看竟又是肖梅打来的,她愤怒地将电话扔开咒骂道“不要脸的销魂胯,我们才刚刚和好如初,你就迫不及待要搞破坏,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臭小三!”
电话响了一分钟便停了,柳诗妍蜷腿坐在沙发一角盯着手机发呆良久,看来销魂胯认定宋逸风不想理会她,自知没趣不会再打了,她拿起手机将那条未接记录删掉。
二十几分钟后,宋逸风提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他边脱外套边说“别看那酸辣粉店面那么小一点,生意好得不得了呢,你不知道排队排了多少人,你老公我等了半天才买上,没冻死我。”
柳诗妍嬉皮笑脸道“哎呦,让俺老公受累了,等会吃完饭让臣妾好好服侍您,行不行?”
宋逸风被她逗得开心,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必须行啊,今晚美人你可得把我伺候舒服了。”
正在二人愉快地打情骂俏之际,宋逸风的手机接连两声收到两条短信,柳诗妍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见宋逸风打开短信后神色犹豫了一下,才合上手机坐下来默默吃饭,柳诗妍暗叫不妙,遂边往嘴里送菜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谁发的啊?”
“肖梅。”宋逸风没有抬头,回答得很干脆。
“哦,有事吗?”柳诗妍满肚子不乐意。
“没事。”宋逸风只顾低头吃饭。
饭后,宋逸风收拾碗筷的功夫柳诗妍趁机翻开他的短信,两条都是肖梅发的,一条是问他为什么都不接电话,是不是不想理她了,另一条是说她跟领导打过辞职报告了,目前还没批下来,她想明天下班后再约宋逸风见面谈一次。
第二天下班宋逸风犹豫了半晌,然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径直去了距离公司500码外的一家街角咖啡馆,肖梅跟他约好在那里见面。
其实来与肖梅见面宋逸风是有过心理挣扎的,他本认为既然自己对肖梅无意,就该尽量避免工作外的接触,可谁料肖梅竟然要辞职,这让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歉疚和不安,他觉得他有义务来劝劝她。
肖梅穿一件米灰色的大衣坐在门口的位置,深情款款地看着宋逸风走进来,然后优雅地笑笑,眼睛看了看已经点好的卡布基诺,示意他落座。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临下班的时候整理了几份文件就耽误了。”宋逸风坐下来解释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来。”肖梅的大气让宋逸风颇有好感。
“你真要辞职吗?为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对这份工作还挺满意的。”宋逸风切入正题。
肖梅淡淡一笑,低头抿了口咖啡却沉默不语,宋逸风看了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那天我跟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肖梅放下咖啡杯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应该明白的,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
宋逸风性格善良委婉,当下被肖梅的凄惶神情堵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肖梅显得大方从容“差不多下周你就见不到我了,月底我要去深圳参加一个职业经理人的培训,我当初来公司上班其实是通过我爸的关系,我爸跟张董是老同学,我毕业以后不愿意学我爸从政,便被介绍到这里来了。”
“哦……”宋逸风含着一口咖啡咽不下去,他没想到这位在公司大名鼎鼎的销魂胯竟然是官家小姐。
“光顾着说我,忘了问问你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肖梅微笑道。
“挺好的,她就是爱闹闹小脾气,其实人很好,我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宋逸风说。
“好了,我都要走了,不要再晒幸福了。”肖梅怅然笑着打趣,接着又低头品咖啡。
“不是说辞职报告还没批下来吗,你怎么就知道下周要走了?”宋逸风问道。
“呵呵,我都说了我是凭张董的关系来的,来都来得容易,走还愁走不了吗?”肖梅淡淡一笑。
柳诗妍在家担忧了一整天,她期待宋逸风一下班就飞奔回家抱着她亲昵地吻她,然后他们两人就一起下厨做晚饭。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门口连脚步声都没有,她无声地留着泪,她不得不佩服肖梅的杀手锏,原来宋逸风的心软不只是对她柳诗妍一个人。
她抹了把眼泪,披件衣服冲出门,沉重的甩门声暗示了她的愤怒。
此时已值十二月中旬,新疆的深冬夜晚,一个呼吸五官都被冻僵了。柳诗妍打个车仓惶地奔向酒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向谁求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