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叶向东突然一声大叫，猛然从床上坐起，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双眼却还没有聚焦，什么也看不到，脑袋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转。
“东哥！”
一声低沉的呼喊声响起，一双瘦长却有力的手掌抓住叶向东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几下。
叶向东下意识地双肩一震，抖开肩膀上的双手，胳膊一伸一挡，旁边那人的一只手腕就被他快如鬼魅一般的动作抓得死死地。
叶向东狠狠地一扭，就把那只胳膊反手扭倒了那人背后，让他失去反抗之力。
“哎哟——东哥，是我，小刀！”
被叶向东刹那间制服的人连声呼痛大叫，叶向东双眼这才从模糊变得清明，四下环顾，发现原来在自已住的房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被他死死地压在床沿上。
叶向东松开手腕，被压到床沿上的那人连忙一下子跳开，倒吸着凉气甩动手腕，苦笑着道：“东哥，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叶向东的脑子也慢慢地恢复了记忆，从噩梦中彻底清醒过来，脸上刚刚已经认出的小刀挤出的笑脸，又突然一僵，变成了冰寒的绝望和悲哀。
叶向东缓缓开了口，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样子：“小刀，是王妙通知你回来的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王妙现在在干什么？奶奶……奶奶在哪里？”
小刀脸上的苦笑也马上消失，拿起一件外套披到叶向东身上，阴沉着脸轻声道：“东哥，现在是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奶奶还停在她的房间里，妙妙姐通知了王叔、刘婶过来主持奶奶……奶奶的丧事。妙妙姐还拿着你的电话，把电话中除了你注明是工作关系的电话号码之外，其它人都一一通知了，我也通知了公司的邬总。妙妙姐说，奶奶把你养这么大，肯定愿意看到你家庭幸福、事业顺心、朋友遍天下，奶奶要看到你以后的生活绝不会孤单，才愿意放心地离开！”
叶向东先是一愣，然后心里又升起一股暖流，挣扎着跳下床来，穿上衣服。
小刀迅速拿起堆在床头的一大堆白布样的东西，手忙脚乱地往叶向东身上套：“东哥，今天是大年三十，什么都买不到，这还是刘婶用你们家白床单改的，你暂时先穿着吧！”
叶向东看到身上的东西，刹那间双眼就一片通红，鼻腔里一片湿润。小刀给他穿的，当然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按照天南省的习俗，亲人去世之后，至亲后辈的孝顺。
不等小刀把孝服的腰带系好，叶向东就推开小刀的双手，踉踉跄跄地打开了房门。
工艺馆后面的这个小院里，已经照得灯火通明，大门上的门灯上、屋檐下，已经挂满了白布、黑纱，看得出来，都是临时用其它东西改造的。
而且，院子里更是人影幢幢，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叶向东木着脸，直着眼，看见了昨天刚刚在一起吃过团年饭的廖志云，还有公司的同事，时林、洪剑、李小寰等等，至少有十几人，应该来了一半的员工。叶向东还看到了兔子，还有和兔子一样装扮，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两个小混混，多半是小也和兔子的朋友。
叶向东在院子中央，咚地一声跪到地上，以孝子的身份，对这些连夜赶来的朋友、同事，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没有奇怪叶向东的举动，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天南人，都了解一些天南白事的传统，至于其它惊讶瞪大眼睛的人，也在旁边人的提醒下，站直了身体，勉强接受了叶向东的叩谢。
叩完头后，叶向东也不说话，直接踩着虚浮的脚步，去了奶奶的房间。
按照天南的传统，奶奶的遗体已经从床上抬了下来，安放在房间中央，用板凳、木板搭成的灵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应该是他们从奶奶的衣柜里翻出来的，奶奶还没穿过的一套黑色衣裤，充当寿衣倒也非常合适。
这个房间里，围在奶奶灵床周围忙忙碌碌，都是自认为与叶向东更亲近的人。
王富贵、刘秀珍、王妙不用说，都在房间里，邬晴也在房间里，让叶向东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吴青竹竟然也连夜赶了过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向家里人解释的。
叶向东一进门，只是扫了这些人一眼，就照样跪到地上，对着他们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终于开口了：“王叔、刘婶，还有大家，谢谢你们能赶过来，叶向东承情了！”
看到叶向东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岁，一脸憔悴，面若死灰的模样，几个年轻女人顿时捂着嘴巴，生怕自已哭出来。
还是刘秀珍脸色难看地望了一眼她的闺女，连忙走过来拉起叶向东：“向东娃，节哀顺变吧，奶奶活了80多岁，无病无痛地去了，完全算得上喜丧，你应该替奶奶高兴。不管怎么说，你也在刘婶那儿住了大半年，我和王富贵与奶奶也一桌吃过饭，我们一家子过来帮帮忙，是应……应该的！”
叶向东瞟了一眼站在他身连的王妙，也不知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把年纪大一些，应该更有经验的她爸妈忽悠过来主持操办奶奶的丧事。
听刘秀珍的话，她应该已经怀疑他和王妙的关系，王妙却应该还没有正式告诉她的父母。
这个时候，王妙完全是一派女主人的作派，等叶向东被刘秀珍一拉起来，她就上前报告道：“东哥，二姑接到电话后，说她和女儿马上找车赶过来。大姑接到电话后，说她家里也有丧事，等……要等天亮才有空过来！”
二姑嫁到了清河的邻县古川，大年三十找不到车，赶不过来情有可原，可是大姑家就在清河，哪怕刘玉勇也刚刚出车祸死了，可是现在去世的，可是大姑的亲生母亲，怎么也应该过来送送奶奶吧？
叶向东心中的愤怒一闪而起，又一念而灭，算了，奶奶在世的时候，大姑一家躲着奶奶和他，奶奶和他又何曾待见过大姑一家子。
就这样吧，大姑一家不灭，说不定奶奶还更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