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目光急切,赶忙解释,“不疼的,你也没多聪明嘛。”肖泉泉说着一把挣开捆着双手的麻绳,跳到他面前,扯下他口中的塞布,“你也试试看,这些麻绳不是拿油浸过的劲绳,看着挺粗实则脆着呢,这帮人还真是要多笨有多笨。”
此时韩净垣已然给自己解了捆绑,淡笑,“这件事,你可冤枉他们了。”此时鼻尖萦了几丝果香,他疑惑,“你这血迹……”
“哈!才看出来!这是我娘做的‘没骨气防护衣’!”
他无语道,“名字……很别致。”
不过说真的,这防护衣比它的名字更别致,取极品阴山韧藤纺丝成衣,铺一层红浆果,再用天蚕丝混金线织就的“布”将其包裹缝好,一旦里面的浆果被锐器弄破,汁液就会流出来,丝和藤因为特殊处理过,一被沾湿就会隐隐有血腥味,人却没半点事,好比穿了软猬甲。
他听了感叹无奇不有,想起上山前肖泉泉所谓的换衣准备,也算有几分帷幄之才。“之前我听饼子说的是,要你尽快来探情况,按理说确是在骗你,怎么看你们今天的矛盾却是演的?”
肖泉泉还在叹气总结这衣服虽好用,可成本过高,一次性使用过后还要拆了清洗重铺浆果,听他问及这里,一脸不服气,“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演得不好?你看我当时那种被朋友骗的情感变化,表达得多么真实,多么有层次啊。”
韩净垣面部抽搐,赶紧打断,“不不不,你演得是极好的,是那小屁孩见你入戏有些笑场,我这才发现了端倪。”
得到了肯定的评价,她终于肯正面回答:“饼子那日面上说的确实如你所讲,是匪徒给他捏的理由,可他递给我的纸条上却写着匪徒绑了他妹妹、要求他把我诳上山。这也是行为谨慎。”
他扯开话题,“刚听你说神机老妪也会参加了你发起的那场暗袭?”
“哦……那个是随口说来吓唬他们的,那种隐世高人型的老前辈谁能请得动啊。”
“我想也是,神机老妪、岐山尊者应该不会跟我们这样的小辈有什么交集。”
“岐山老头是真的,吵着非要来,他还欠我五吊钱。”
“……”
比起围剿,在寨中行动更为方便。肖泉泉计划着等晚上就下药把匪徒一网打尽!跟这些耍手段的人倒也懒得计较自己的行为是否上得来台面了。
她还对韩净垣今日在她喊快跑时非但没跑,反而自投罗网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别以为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愿意陪我涉险我就会感激你,你以为自己很仗义吗?我让你跑自然有我的道理!以你的武功我就不信你跑不开,你影响了我里应外合的计划……”她全然没反应过来这都怪自己之前不跟人家沟通。
却听韩净垣低声念了句:“不是仗义。”
肖泉泉还以为他是在反省,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还好一切顺利,你爹想靠你师弟灭了临墓寨还不如靠我,哈哈,现在我们只需等天黑了!”
“……”她对他的话语深意竟毫无察觉。
离天黑还有些时候,两人不知怎么就说起第一次在碧鳞山庄见面时的情景。
时隔多日,肖泉泉还是有些气,“看你为人也不错,怎么当初那么眼高于顶,气得我差点揍你。”
他难得笑得如沐春风,“我主要是不想给相亲的姑娘留下好印象,我是立志行走江湖的,那些虽练了武功却仍中规中矩的姑娘,注定与我志向不合,与其没结果不如早早断了念想,省的麻烦。”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当初怪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看出肖女侠的铮铮傲骨比我更甚,堪称侠肝义胆,我今天正式给你赔个不是。”说罢弯腰作揖。
肖泉泉被奉承得乐呵,见他道歉如此有诚意十分受用。
却见他认真看她:“原本惦记着一个人仗剑江湖,现今开始觉得要是有人陪着一起闯荡倒是件更美的事,倘若当初我不曾得罪,与你好好交心,如今跟你求亲你可会答应?”
肖泉泉认真地摇头,“怪只怪你的姓氏不好,难不成我以后行走江湖要被叫做韩笑九泉?这如何抬得起头。”
“……”你以为九泉就好听啊。
不觉已月已上中天。
说要下毒自然是在水源下手,不过在这之前,肖泉泉想先去确认饼子兄妹的安全。
从地牢摸出来对他们而言十分轻松,她曾交代饼子,成功脱身便在门口树上刻个二饼,只是门口有哨楼和守门,想要近距离观察是否有记号,只得躲到门侧的小屋旁,遮挡角度刚好,并不会被发现。
观察半天,门外并无任何记号。
两人打算返身在寨中寻找,却听到小屋内传出人声,似乎是谁从椅子上站起身,用低沉老练的声音对屋内另一人说:“本掌门这就回山,过两日带人攻上来,拿这为民除害的名声去拼武林至尊之位,想来会顺利许多。”
韩净垣听后表情凝重,肖泉泉啐:“真是矫情!连守门儿的都可以叫掌门人了。”
他闻言勉强笑笑,悄悄从衣摆撕下一条裹了个小木牌,以内力掷到木栅门一角。
两人开始去找饼子兄妹,一路却见韩净垣眉眼间的黯色更重,肖泉泉再装不下,“刚才说话那人你认识?”
“嗯……如果没错的话,应是淮水派的剑眉师叔,他的声音很有特色,他曾照顾过我一阵子,我对他比较了解……”
“那淮水派是这个寨子的幕后所指?想让自己掌门灭自己门派开的山寨换取民心也没啥,你别这么一副死脸嘛。”她也不知道这句能不能勉强算作安慰……他抬头看她一眼,她刚还说掌门人就是守门的,心里却如此明镜,倒也算个慧敏的姑娘,遂坦诚道:“你也知道这山寨许多年了,之前一直规矩老实,直到武林盟主要换届这阵子才开始出乱子。淮水掌门是我爹的结拜兄弟……我小时对我很好,我没想到他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在我们天山派管辖内设这种据点,想来这些年也没少打听我们门派的消息,如今又要为了表演仁德让寨子中的人屠害无辜,他派几次围剿均未如愿,淮水派一来便轻易攻下的话,更衬得周围门派无能,武林盟主不就是需要一个厉害却又贤能的人吗……”
肖泉泉拍着他的肩膀接话,“当初就觉得不对,寨子中多草莽糙汉子还算合理,可偏偏全是内力深厚调息匀稳之人,也没老人妇孺,根本不是寨子嘛。如今揭了它的丑面目也挺好的啊,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对他们下毒了你不开心吗!”
知道她是故意逗他,韩净垣配合地笑笑,拉着她继续寻人。
关饼子的地方没找到,却在寨子后部找到了一口水井,寨子附近并无河流,想来全寨的饮水都源于此,肖泉泉劣笑着从腰间掏了酱色小釉瓶塞到韩净垣手中,满脸写着:去吧,少年!
他竟然莫名有些激动,不知是受了她的蛊惑还是想到坏人将受到惩罚,可投完毒他小有疑虑,问她道,“你怎么确保大多人都会中毒?如果中毒只是极少数,我们仍旧在劣势啊。”毕竟没人大早来喝井水,厨房一早会烧了存水供给大家。
“你以为只有喝水才能中毒吗?”她笑得邪恶,满脸写着少年你还是太单纯了,“这‘千厥’溶于水后,一遇阳光便化作毒气,蔓延性极强,足使方圆一里内千人昏厥。”她十分自信。
韩净垣沉吟片刻,“万一明早阴天又该如何?”
肖泉泉默,“别乌鸦嘴!”今夜天高星明,万里无云,明日必然艳阳高照,我也是根据判断才决定用这个毒的好吗!
“那我们岂不是也逃不过中毒?”他又沉吟片刻。
肖泉泉得意一笑,“上山前就给你喝了解药了。”
思考半天,“那个酸甜的水儿?”
“土蜂蜜兑果子醋,味儿还不错吧。”她大概在为自己的超前意识感到骄傲。
然而人有失意马有失蹄。
肖泉泉不小心脚下一绊,就扑上了井旁削尖的矮木栅,不慎将小腿撞了个血窟窿,她怕引来夜里巡逻的人,没叫出声,眼眶却一下子红了,小腿上血汩汩而出。
韩净垣一下子就急了,扯了袖子就给她勒上去,“有没有什么止血的药?我看你出来带了许多。”
“没,就带了害人的。还好穿的红裤子。”她咬牙忍着。
“还好骨头没事,我先这样给你使劲扎上止住血。”他动手,她隔着泪光看。
虽说两人尽量轻声,可毕竟这样一折腾,多少还是传出些声响,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走来,韩净垣不待她反应,直接打横抱起,轻功施展,躲到了一处砖房后面。
此时的肖泉泉脸比腿红,千厥现在还没起效,带着她一个伤者,两人不可能在争锋中尝到甜头,只希望千万不要被发现才好。
可偏偏那些人看到了血迹,越围越近,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赶忙去看韩净垣的反应,一偏头就发现他的侧脸近在咫尺,正专注地盯着那些人。可是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此时为了这种事叫他似乎更不好,显得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不够坦荡,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还在混乱地自我思考,就听他很小声地说:“我引开,你别动,等我回来,自己小心。”她尚未回神,周围早已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了。
看着巡查的人被引开,肖泉泉意识放松了些,越发觉得身上凉,思绪轻,头脑沉,整个人飘乎乎的,甚至有些不那么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周身开始变暖,她本能地向那温暖更近地靠了靠。
她意识清醒些的时候,太阳刚出来,醒来是在地牢里,腿上的伤已经换了药,想来是他昨夜“拒捕”的时候顺来的,他还说饼子兄妹也找到了,暂时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还喂给她好吃的米糕。
此时睡饱了、喝足了、上了药、太阳也升起了,肖泉泉感觉自己的元气又都回来了!
韩净垣见此也放下心,让她靠在墙角,他出去看看千厥的效果如何。
肖泉泉在他走后,嘴角一直挂着腻人的笑,可是许久过后,也不见人回来,快要睡着时,突然门被猛力自外踹开,然后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还把一个血糊糊的条状物扔到她眼前。等等——略眼熟啊……“韩净垣!”她惊恐地摇那血人。怎么出去的时候还玉树临风的,回来就剩一口气了。
“呵!就这点本事还想算计我临墓寨?”走在最前头的青衣男人发话,表情不屑。
“咳……”听到韩净垣终于有了反应,她赶紧紧张兮兮地凑得更近。只听他说,“昨天我在这屋问你,你说不愿,可你昨夜受伤昏睡时还唤了我的名字,我想知道,你对我可有半分喜欢?”
肖泉泉眼泪已下来,“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有本事你立刻求亲啊,扯什么如果当初要是怎样的屁话啊。”能大笑的人不知是不是也擅哭,反正肖泉泉有些这方面的天赋。
“那这么说……”韩净垣虚弱地装傻。
“恩!”她点着头,涕泪相和流。
“这就是答应啦?”他言语间气若游丝。
“恩!”她又点头,涕泪继续相和流。
那边青衣男人实在看不下去,犹豫道,“你看这姑娘哭的,师兄,差不多就行了……外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的。”
韩净垣怒气腾腾坐起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青衣男子便是他师弟净琛了,被委以重任处理临墓寨的天山派弟子。他的演技实在蹩脚,他的师兄表示以后再也不会给他友情出演的机会了。
从刚刚进山开始,那个指明暗哨方向的记号就让韩净垣熟悉到不行,毕竟是本门专用嘛。原本将他的脚也绑在木桩的那个人对他眨眼睛,他还以为是断袖之癖的汉子在示好呢,当发现了捆绑用的麻绳被人动过手脚很好挣开,他心里才对那人的身份明了起来。
有了内应确实方便许多,上山来时他通过看各种记号也基本明了:山上有易容的内应,但是寨子易守难攻,大部分出任务的弟子还都在山中藏身,并未深入寨中。
所以他那晚特意将绑了自己衣服条的平安牌掷到门口东边,以天山派的密语告知门外弟兄日出东边后可进。夜里的追兵中,正有那内应,两人晃开其他人后,韩净垣把投毒之事和解药配方一并告诉了那人。
第二天天山派提早服过解药围剿寨子,寨中大汉却早已中毒个个昏厥不醒。
那个净琛师弟也还算有脑袋,让内应把肖泉泉组织的那一伙下月围山的侠客们立即召来,打着提前行动的幌子。有的还在路上,而不少已经到了,见证了天山派竟把临墓寨拿下。
“你们天山派真是厉害呀,我们那么多人都没什么把握呢,你们把活儿抢了去,害我如今倒是悠闲了。”——摘自岐山尊者发言稿。
一时间天山派风头大盛,不过淮水派因为被查出这种事日子就不好过了。
天山派掌门看着不少武林同道的称贺,想把自己儿子借机推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在襄西镇上倒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你别生气嘛,我是看你受伤心里急,才想着看看换我受伤时你的反应,害你担心是我不对,你别跟我计较啊。要不这次帮你收了那人贩子,你就原谅我?”公子白衣红扇,俊逸非常,追在一个女子身后,女子回头简练而强烈地回复了他,“呸!呸!呸!”
他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的话,笑道,“你这般的姑娘我必然喜欢,求你赶快对我有非分之想!”